“先生醒了!”


    江淩宴睜開眼睛,看著熟悉的地方,覺得有些不真實。


    “顧大夫,淩宴怎麽樣?”


    江淩宴聽到了陳氏的聲音,緊接著感覺手腕被人捏住。


    “法子是有用的,他已經沒什麽大礙了,接下來好好調養吧。”


    江淩宴這才意識到自己活了下來。


    他已然藥石罔救,怎麽活下來的?


    “什麽法子?”他開口,聲音有些幹澀。


    顧大夫移開了目光,歎了口氣,眼中像是有淚意。


    從來都很敏銳的江淩宴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他眼睛掃過屋內,微微皺了皺眉問:“殷舒曼呢?”


    陳氏忽然站了起來,說:“淩宴,你終於醒了。我去把辰兒抱過來給你看看,這孩子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爹了。可憐的孩子……”


    “娘。”江淩宴心裏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卻又被自己否定了,“發生了什麽?”


    見陳氏神色不自然地不肯說,江淩宴看向站在一旁、從小就跟著自己的小廝問:“說,發生了什麽?”


    一直忍著淚意的小廝忽然哭了出來,悲痛地說:“先生請節哀,太太她……去了。”


    江淩宴似是沒聽清楚,問:“什麽?”


    可是,他驟然慘白的臉色騙不了人。他明明聽見了,隻是不敢相信。


    顧大夫終於開口了:“那日,你倒下後我剛好趕回來。我確實找到了救你的辦法,但是要以命換命。太太她用自己的骨髓和血救了你。”


    旁邊伺候的丫環已經泣不成聲,就連陳氏也紅了眼睛。


    人心都是肉長的,殷舒曼最後用自己的命換回了江淩宴的命,讓人動容。


    沉默了許久之後,江淩宴望著床帳,隻是淡淡地說了三個字:“這樣啊。”他的反應好像隻是聽到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唯獨眼底有劇烈地波動。


    這種安靜又沉痛的哀傷讓人不忍心看。


    “我昏迷了多久?”江淩宴忽然問,“我想看看她最後一麵。”


    許多時候,平靜的哀傷更加讓人不忍。就是顧大夫這樣看慣了生死的人都掉下了眼淚:“那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情了,太太已經下葬了,後事操辦的很隆重。”


    江淩宴眼中波動得越來越厲害。


    雖然他什麽也沒說,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下來,眾人卻感覺到了他身上散發出的絕望。


    恍然醒來,一切都發生了變化。青塚已立,無法挽回,他錯過了太多,甚至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來得及說。


    這時,在陳氏的吩咐下,奶娘把江辰抱了過來。


    “淩宴,你還有辰兒。”陳氏把江辰放在了江淩宴身邊。


    不知是看到了父親,還是因為感覺到了哀傷,江辰忽然大哭了起來。


    嬰兒的哭聲觸動著人最柔軟的那根心弦。


    江淩宴低頭看向江辰,慢慢伸出蒼白的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就像是在通過他想念另外一個人。


    江淩宴醒來的第二天,陸衍來了。


    他看上去很憔悴,整個人瘦了一圈。


    “那一天,你的人通知我過去的時候已經晚了。我到的時候她已經在房裏救你了,沒辦法打斷。”他的聲音發澀。


    “她走的時候怎麽樣?”相比之下,江淩宴的語氣很平靜,就連目光裏也沒有一絲波瀾,眼中一片混沌黑暗。


    陸衍搖了搖頭,說:“我沒見到她最後一麵。顧大夫打開門的時候,她就已經……不過麵容很安詳。”他的語氣裏帶著難以抑製的沉痛。


    “那她是到死都以為我要讓她死吧?”江淩宴臉色白了白,看向床頭的那個酒杯,聲音悠遠,“或許是命運注定了我跟她要互相猜疑,誤會到死,生死兩隔吧。”


    這個酒杯就是那時殷舒曼著急的時候放下的。因為發生的事情太多,並沒有人來得及收走酒杯。


    其實江淩宴準備的酒沒有毒,裏麵隻是迷藥。


    他確實偏執,確實想到自己死後她可能會改嫁就嫉妒得不行,可他還是舍不得她陪他長眠。


    他那麽愛她,虧欠了她那麽多,怎麽忍心呢?


    他在感覺自己沒多少日子可活的時候,不僅為江辰鋪好了未來,也為她找好了歸宿。他私下見過陸衍,把她托付給了他。


    江淩宴的計劃是,先讓殷舒曼喝下有迷藥的酒,騙她是毒藥,再讓陸衍趕過來把她“救活”。這樣殷舒曼至少在他死的時候,想到他要殺她,會少難過一些。


    雖然自他殺了殷舒彥後,殷舒曼總是冷著臉對他、口口聲聲說恨他,但是他知道她的心是軟的。他死的時候,她必然會很傷心。


    可誰知一切竟然在最後發生了變數,她居然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他的命。


    心裏像是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堵住,疼得喘不過氣,江淩宴的身體忽然僵硬了一下,隨後吐出了一口鮮血。


    她到死都以為他要讓她陪葬,到死都不知道他有多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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