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展眉覺得這麽多年以來,自己的人生在不斷的失去。


    似乎永遠都在失去,從未得到過什麽。


    幼年喪母,父親在她成年後去世,江逸塵陪伴了他這麽長的歲月,讓她思戀了將近十個年頭,如今也走了。


    眼淚已經不足表達什麽。


    江逸塵在她懷裏也沒能待多久。


    江逸塵一死,為了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施展救援方案,讓季小涵脫困。


    她被從江逸塵的身邊強行帶走。


    沈進看她的時候,就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顧展眉失魂落魄。


    卻一直撐著沒有暈過去。


    整個救援都被交給了沈進。


    她被秦譽帶回去休息。


    她的頭很疼,總覺得這是在做夢。


    可是她閉上眼睛,就浮現起江逸塵歪著頭死去的模樣。


    朦朧恍惚之間,仿佛時光倏然倒退。


    風聲從耳邊劃過,她又回到了天真無憂的大學時光。


    紫藤之下,江逸塵陪著她看書。


    夕陽之下,江逸塵陪著她散步。


    新年的煙火裏,他們一起仰望天空。


    燦爛的煙火拖拽出閃亮絢爛的火光,從天空一分分墜下,如同流星劃破了大氣層。


    新年的氣氛裏,她的心裏麵全都是歡喜。


    可是,轉眼,再去看江逸塵。


    他卻歪著頭,閉上了眼睛,頭上裹著她包紮的繃帶。


    無力與疲倦,裹夾著滅頂之災一樣的恐懼,無助,茫然,驟然之間,襲湧上了她的心髒。


    她微微啟唇,開口道:“他死了……”


    秦譽皺著眉毛蹲在她的麵前,眼眸深深的望著他,神色擔憂:“展眉……”


    他的手去握她的手,想要給她勇氣。


    顧展眉卻將手抽開,垂著眼睛,落下淚來:“一直都是這樣,一直一直……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這一瞬間。


    秦譽想起了當初認識顧展眉的時候,她在酒吧裏麵狂飲痛哭。


    她說,這個世界上,疼她愛她的人都已經走了,隻剩下她自己了。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複,隻有她自己了,隻有她自己了。


    那個時候,她的父親剛剛去世不久。


    而現在,江逸塵也死了。


    他的手指去抓顧展眉的手指。


    顧展眉皺著眉毛看他。


    “展眉,你要堅強。”


    “堅強?”


    顧展眉苦笑了一下,眼裏的淚水又滴下來,一雙眼睛泡在淚水裏麵無法洗淨:“我要怎麽堅強?我應該怎麽去堅強?”


    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仿佛命運在跟她開玩笑。


    被人拋棄,被遺留在這個世界上。


    沒有人陪在她的身邊。


    她想要擁有的生活很簡單。


    就是冬日的午後裹上一條流蘇披肩,窩在能夠曬到太陽的沙發上,然後慵懶的打個盹。


    愛人陪在她的身邊,孩子在她的肚子裏一點點發育生長。


    “為什麽別人能夠輕易得到的東西,我永遠都得不到?”顧展眉問他,“我做的不好嗎?我不夠努力,還是不夠勤奮?”


    秦譽看著顧展眉問自己,看著她整張臉都開始虛弱的蒼白下去,開口勸她:“你睡一覺吧,睡一覺休息好了,我們再說。”


    顧展眉搖頭,手指攥緊:“我不睡,你們把江逸塵還給我!!”


    她被從江逸塵的屍體前拉開的時候,無數次的伸長了手想去抓住江逸塵的屍體。


    但是阻止救援的人,嫌她礙事,將她一把就拉開了。


    他們不讓她靠近。


    他們對逸塵的屍體沒有半分的感情與憐憫,他們都在救季小涵。


    不顧江逸塵疼不疼,直接把他從那根鋼管上拉開。


    想到那一幕,想到江逸塵的屍體被那些人那樣折騰。


    顧展眉的雙眼就變得憤恨起來,情緒也瞬間崩潰:“把逸塵還給我!你們這些混蛋!!”


    她掙紮著要跑出去。


    秦譽看她的情緒又變得激動起來,來不及管其他的,趕緊將她攔住。


    顧展眉掙紮著想要從他的懷裏麵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沈進走進來,對著秦譽道:“小涵被送去搶救了,情況很不錯,不用擔心!”


    顧展眉怔了一下,更加猛烈的掙紮起來:“放開我!放開我!!”


    秦譽想要抱住她。


    沈進卻皺眉低嘖了一聲,然後在秦譽控製她行動的時候,走過去,在顧展眉的後頸上敲了一下。


    這一下的力道不輕。


    顧展眉被敲重了之後,眼前一暗,瞬間就停止掙紮,暈了過去。


    “沈進!”秦譽暴怒的嗬斥他。


    沈進被忽然變了臉的秦譽這樣一喝,嚇了一跳,卻很快就反應過來,鎮定的解釋:“她需要休息,你這樣任她鬧也不是個事兒,等她睡一覺冷靜下來就好了,人都是要死的。”


    “滾出去!”秦譽將顧展眉小心的橫抱起來,然後把她往床上放去。


    沈進雖然被秦譽用這麽凶的語氣往外趕,但是仍舊沒有往外走一步,相反的,還試探的開口:“小涵在做手術,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不需要。”


    秦譽給顧展眉將薄毯子拉了拉遮在小腹上。


    她閉上眼睛安靜下來的時候,眉頭也仍舊是蹙著的。


    他知道她很難過。


    他明白她身邊又失去了什麽。


    他嫉妒江逸塵在譚暮白心裏麵日漸變重的位置,但是,卻不能夠在江逸塵死去之後,完全抱著事不關己的態度去慶祝江逸塵的死。


    他輕輕抬手去擦掉顧展眉眼角的淚水,眼神悲憫而溫柔。


    沈進看著秦譽對顧展眉的每一個動作都那麽小心溫柔,忍不住擰了擰眉毛:“秦譽……”


    “人也已經救了,不用提醒我什麽了。”秦譽冷冷開口。


    沈進聽見秦譽這句話,隻能轉身。


    但是在即將走出帳篷的時候,秦譽卻又道:“沈進。”


    沈進停下腳步,就聽見秦譽的話裏麵透著凝住的寒氣:“下次不許動她,再有下一次我就打折你的手。”


    “可是……”


    “她是我太太,隻有我能碰她,懂嗎?”


    沈進擰緊了眉毛:“你們已經離婚了!”


    “我想要複婚,隨時可以,不用經過任何人的同意。”


    “她已經不愛你了。”


    “出去吧,這不關你的事。”


    沈進隻能從帳篷裏麵出去。


    沈進走出去之後,齊浣就迎了上來:“怎麽樣?”


    沈進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引著齊浣往旁邊走了幾步,找了一個沒有人在的偏僻盲區才開口道:“他在照顧顧展眉。”


    “江逸塵火化的事情?”


    “當時顧展眉醒著,我沒敢說,我如果說了,顧展眉一定不同意。”


    “關鍵不是顧展眉同不同意,而是秦譽同不同意,”齊浣開口道,“你要告訴他,屍體短時間之內沒有辦法運回去,這邊也沒有冰庫可以保存,隻有盡快火化。”


    “秦譽不會同意的。”沈進開口。


    “你問了?”齊浣看他。


    “我沒問,”沈進開口回答,“但是秦譽現在什麽事情都是依著顧展眉的。”


    “顧展眉這個狀態,他當然會依著她,萬一一個想不開自殺了,肚子裏麵可是帶著秦家的種呢。”


    齊浣小聲嘀咕。


    沈進道:“所以直接火化了吧。”


    “什麽?”齊浣被驚了一下,“你都沒問秦譽的意見,這裏可是秦譽的官銜最高。”


    “趕緊處理了不是最好不過嗎?你還指望秦譽會順著我們的意思?他肯定不同意火花。”沈進的手有些出汗,也有些緊張,“屍體絕對不能回國,萬一江家那邊起疑做了屍檢,我們幾個吃不了兜著走,現在先斬後奏就行,趕緊讓人把江逸塵的屍體火化了。”


    “的確,屍檢是個麻煩。”


    齊浣說了一句。


    沈進那邊又遊戲不安的問她:“你辦的事兒沒人知道吧?”


    “肯定沒有,我當時很小心的。”


    “沒有就好,如果有的話,也得想辦法堵住她的嘴。”


    沈進跟齊浣商量了這麽多,齊浣生怕被人看見她跟沈進走的太近,便道:“我不跟你在這邊說太多了,萬一被人發現就慘了,我先回去守著小涵。”


    沈進點點頭,心中釋然許多:“這也算是報了小涵的恩情了。”


    “算是吧。”


    齊浣拍了拍沈進的肩膀,然後從沈進的身邊離開。


    沈進也左右看了看沒有人,這才鬼鬼祟祟的離開。


    帳篷後麵,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女人捂著自己的嘴巴,在大滴大滴的掉眼淚。


    卻一點聲響也不敢發出來。


    這個世界真是複雜又殘酷。


    她能守著這個秘密到回國嗎?


    江逸塵已經死了,她想要活下去。


    江逸塵的死訊很快就穿回到國內。


    附二接連失去了譚幽,接著又折了江逸塵,肝膽外科算是兩位主任都短命留在了尼日拉。


    江家隻有這一個兒子,在得到了死訊之後,聽說江司令就心髒病犯了。


    隨著尼日拉的危險係數越來越高,醫院的家屬們也越來越擔心尼日拉那邊的情況。


    但是,家屬卻很難聯係到那邊的醫務人員。


    因為信號被不明勢力屏蔽,隻有軍方的信號能夠安全聯係上。


    因為聯係不到,所以很多醫務人員的家屬開始希望能夠提前調回自己的親人。


    當然,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因為尼日拉病毒蔓延,沒有被完全隔離治療確定局勢穩定之後,是絕對不允許醫護人員提前因為私情回國的。


    顧芬芳去醫院要求了很多次,都被院方拒絕了。


    無奈之下,顧芬芳為了女兒,將主意打在了秦家的頭上。


    希望衛敏能夠幫她將林菀給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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