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歎了口氣,給顧流觴夾了幾塊肉,什麽也沒說。


    宴席結束的晚,吵吵鬧鬧的幾近後半夜才結束。


    臨走時,張中芸把顧流觴拉到一旁說是有話同他說,讓沐依裳先回去。


    這倒是奇事兒,張中芸和顧流觴連麵都沒見過幾次,竟然也有話談?


    突然,蕭躍笙有些尷尬地說:“沐師妹,我……送你回去。”


    他的聲音很好聽,有些低啞但很有魅力。


    雖然說是師出同門,但沐依裳和蕭躍笙並不熟絡。


    一方麵是沐依裳身為妖修,除非旁人接近她,她從不主動與人交涉,除非是年紀小的需要她照顧,她倒是很樂意。


    至於蕭躍笙這樣的師兄,她是能不招惹便不招惹的。


    畢竟,她曾不止一次的被自己的師兄使過絆子。


    就算是霜華門這樣的地方,也難免魚龍混雜,永城仙尊的弟子眾多,少不得幾個心生嫉妒的,要針對她這唯一的妖修。


    另一方麵,相比於沐依裳,蕭躍笙更是個悶葫蘆,屬於一巴掌打不出個屁來的那種人。


    是以,兩人一貫沒什麽交集也是正常。


    在蕭躍笙問第二次的時候,沐依裳終於回過神來,抱歉地笑了笑,道:“不麻……”


    不麻煩三個字還沒說出口,手臂就被白青竹狀若無意地碰了下。


    她皺眉看白青竹一眼,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方才她還覺得奇怪,蕭躍笙分明對她也沒那個意思,怎麽突然說要送她?


    看樣子,應當是白青竹慫恿的了。


    留意到蕭躍笙的無措和尷尬,沐依裳隻好點頭答應了。


    顧流觴眼睜睜地看著兩人離開,頓時急躁起來。


    他也想追上去,卻被張中芸攥著手腕拉到一旁坐下。


    張中芸倒是很有長輩的派頭,很耐心的同顧流觴說:“流觴如今也有十八歲了,既然都長成大姑娘了,對師尊這樣依戀,叫人看了笑話。”


    顧流觴隻一心想追上去,生怕蕭躍笙那臭男人對師尊做點什麽,以至於根本沒聽進去張中芸說什麽。


    沐依裳和蕭躍笙剛從殿中走出去,身後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那聲音輕盈又急切。


    兩人回眸看去,沐依裳當即愣在原地。


    一個明眸皓齒的白衣少女匆匆跑來,嘴裏喊著:“師尊,你……您怎麽不等等我,不是說好了跟我一起回去的嗎?”


    蕭躍笙仍舊麵無表情,嚴肅的說道:“為師沒有答應過你,漱玉,為師要送你師叔回水月宮,你自己先回去罷。”


    說罷,他沒有半點猶豫,轉身便想走。


    屆時,蕭躍笙才注意到沐依裳站在原地,瞳孔睜大,死死的盯著他那弟子。


    “沐師妹?”他喊她。


    沐依裳猛然回神,雙手已經因為緊張而變得有些顫抖,她臉色煞白,表情中全是隱忍。


    是了,天知道她有多克製才沒有衝上去殺了眼前這個女人。


    閻漱玉!是她!就是她!


    自己苦尋了這麽多年的人,竟然就藏在霜華門中?甚至……就在蕭躍笙的門下?


    她和蕭躍笙幾乎沒有來往,以至於他座下的弟子,她一概不知。


    竟就因此生生錯過了她的仇人?!


    沐依裳艱難的扯出一個勉強的笑意,壓製著怒火,問蕭躍笙,“蕭師兄,這位是?”


    蕭躍笙也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來,隻能如實回答:“她是我的弟子,名喚蕭漱玉。”


    而後,他又向蕭漱玉介紹:“漱玉,這是沐師叔。”


    蕭漱玉看向沐依裳的眼神裏透露著不屑和厭惡,但礙於師尊在前,她隻能敷衍的喊了一聲,“師叔。”


    “蕭漱玉?”沐依裳喃喃了聲。


    蕭躍笙道:“沐師妹少來若懷宮,不識得漱玉也是常理之中。”


    不識得?怎麽會不識得?


    這個女人,就算是化成了灰,她都認得出來。


    她隻是驚訝於此人為何改姓蕭?


    前世她記得清清楚楚,她叫閻漱玉,是魔族,而非……


    再次看向蕭漱玉,沐依裳的眸子暗了暗。


    眼前這人身上並無半點魔氣,甚至連魔性都沒有,也難怪……她從未察覺到。


    看樣子,這其中還有很多內情,她不知道的內情。


    不過,沐依裳知道的是,既然已經找到了這個女人,殺了她,是早晚的事。


    突然,沐依裳一把握住蕭躍笙的手臂.


    那人一怔有些不自在。


    但蕭躍笙能感覺得到沐依裳那隻手在顫抖,是以,他禮貌的沒有推開她,而是問:“沐師妹,你是不是不舒服?”


    沐依裳有些無力,或者說應該是找到了仇人,恨不得立刻除之而後快的激動。


    這種感覺讓她興奮地顫抖,而非不適。


    不過眼下,她不能就這麽殺了蕭漱玉,還得從長計議。


    因為激動,她隻覺得雙腿都有些軟了。


    沐依裳頗不好意思的對蕭躍笙說:“蕭師兄,我身子有點不適,你先送我回水月宮,可以嗎?”


    蕭躍笙禮貌地點頭,攙扶著她的手臂離開。


    身後蕭漱玉不滿的喊了兩聲,“師尊,師尊!”


    可蕭躍笙沒理睬她,頭也不回的扶著沐依裳遠去。


    兩人一路無話,蕭躍笙將她送到房間門口,便不再抬步。


    “需不需要讓掌門師兄來看看?”蕭躍笙關切地問道。


    沐依裳搖搖頭,勉強的笑了笑,道:“好像已經好多了,休息一下應該就沒問題了,讓蕭師兄擔心了,很抱歉。”


    蕭躍笙雖然生了一張冷漠臉,聲音也是偏冷淡的,但他卻並不冷血。


    他輕輕的搖了搖頭,道:“沐師妹沒事就好了,現下天色不早了,我一個男子著實不便在沐師妹這裏久待,就先回去了,師妹好好歇息。”


    就在蕭躍笙轉身要走之時,沐依裳又喊住了他,“蕭師兄,請留步。”


    蕭躍笙腳步一頓,回頭看她,“沐師妹還有何事?”


    沐依裳沉默了下,但還是開了口,“今日的事我會好好考慮,也請……請蕭師兄考慮……考慮一下我。”


    這話沒頭沒尾的,讓蕭躍笙一怔,沒聽明白。


    見狀,沐依裳補充道:“就是……掌門師兄和嫂子說的那些話,關於……我和蕭師兄的事情,我希望蕭師兄能考慮一下。”


    蕭躍笙驟然紅了一張臉,不知所措的愣了好久,而後手握成拳,在唇邊輕咳了一聲,道:“這……這個,我……我知道了。”


    說罷,他慌慌張張的行禮告辭。


    待那人走遠了,沐依裳才轉身進了房間。


    她平躺在臥榻上,心髒還是咚咚咚狂跳不止。


    並非因為蕭躍笙,而是因為……閻漱玉,或者說蕭漱玉。


    既然已經知道了對方的下落,接下來,她該好好謀劃,如何對付那女人。


    如今她身份特殊,是若懷宮的弟子。


    水月宮和若懷宮素來沒什麽往來,若是強行幹係,恐怕反而打草驚蛇。


    還不如,幹脆利用今晚掌門師兄和嫂子的提議,若是她有機會和蕭躍笙來往,出入若懷宮也就不在話下了。


    隻不過……沐依裳不能確定蕭躍笙是怎麽想的。


    若是他不肯給她這個機會,怕是也隻能暗中接觸蕭漱玉了。


    正在沐依裳心中盤算著該當如何之時,突然有人敲響了她的房門。


    沐依裳下意識地問道:“是誰?”


    門外傳來顧流觴的聲音,“師尊,是我。”


    沐依裳緩緩起身,揮手打開了房門,“進來吧。”


    顧流觴進了門,隨手將房門關上。


    他的表情不怎麽好看,悶悶的走到沐依裳麵前,木頭似的往那裏一杵,也不說話。


    “怎麽了?”沐依裳拉著他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


    顧流觴沉默良久,才問:“師尊方才……和蕭……蕭師伯一起回來的?”


    沐依裳嗯了一聲,直截了當地承認。


    顧流觴的眸子沉了下去,表情更加難看了幾分。


    “師尊……應該不會和蕭師伯在一起的吧?”他問出這句話,下意識地咬緊了嘴唇。


    沐依裳一滯,道:“你蕭師伯……還不錯。”


    她這一句不置可否的話,讓顧流觴的心驟然跌入穀底。


    他隻覺得腦袋空空的,嘴巴不受控製的問:“還不錯……是什麽意思?”


    沐依裳無奈哼笑了聲,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道:“還不錯的意思就是……如果他願意,我可以和他試著來往看看。”


    “這怎麽可以?”顧流觴幾乎是未經思考就說出了這句話。


    他的語氣不自覺拔高,像是在質問。


    沐依裳撫著他腦袋的手一僵,眸子緊了緊,道:“阿觴,這是我的事,你不要摻和,好嗎?”


    顧流觴捏緊了拳頭,眼眶有些微紅,“師尊……喜歡他嗎?”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也有些惶恐。


    沐依裳沒辦法對他說有關閻漱玉的一切,隻能輕描淡寫地說:“算是喜歡吧,蕭師兄模樣俊俏,修為也很高,我們看起來也還算般配,不是嗎?”


    般配?根本一點也不!


    沐依裳安慰他說:“阿觴不必擔心,就算我成婚了的話,你也是唯一的弟子,不管往後如何,我都會一如既往的照顧你。”


    顧流觴咬緊了嘴唇,他不想要被照顧,隻想……隻想……


    他騰地一聲站起身來,咬牙切齒道:“隨你的便!”


    說罷,他便氣呼呼地離開了。


    此刻的沐依裳,沒心思管顧顧流觴,隻一心都是如何借由蕭躍笙打探蕭漱玉的情況。


    次日一早,沐依裳便親自去去若懷宮問一個結果。


    就在她走出水月宮的時候,一個房間吱呀一聲開了門,顧流觴望著水月宮的宮門,一拳重重的打在門框上。


    鮮血順著他的拳頭滴落在地上,濺起嫣紅的血花。


    沐依裳許久沒有來若懷宮了,若懷宮是除了霜華宮以外,最大的宮院,是白青竹還沒有成為掌門之前所居住的宮院。


    自從白青竹搬到霜華宮去之後,沐依裳就再也沒有來過了。


    一進宮門,沐依裳便瞧見前方廣闊的演武場上,十幾名弟子正在演練,而幾人前頭站著一位身形頎長的白衣男子。


    男子麵若璞玉,俊朗非凡,一身月牙白的錦袍襯得他十分貴氣。


    那人正是蕭躍笙。


    隻不過,沐依裳的視線並未落在那俊俏的男子身上,而是定格在蕭漱玉的身影上。


    這個女人,到底是用了什麽方法能遮掩住自己身上的魔性?


    正在沉思之時,蕭躍笙留意到了她。


    一見她,蕭躍笙立刻紅了耳朵。


    雖然蕭躍笙生的俊俏,但礙於他那張冰塊兒似的臉,還有木訥寡言的性子,還從未有姑娘對他示好過,除了……


    蕭躍笙也下意識看了一眼蕭漱玉。


    雖說仙門之中,師徒相戀這種事情常有,霜華門中便有例子,淩霜涎都不知道和他的弟子戀過多少次了。


    若不是聽說這幾年他心裏惦記著一直未能到手的顧流觴,怕是不知還要禍害多少女弟子。


    誠然,這種事也並非霜華門一家,天下仙門眾多,以霜華門為首的尚且如此,其餘的更不必說,甚至有仙者收弟子便是為了掩人耳目,背地裏做些難看的勾當。


    對此,蕭躍笙一貫是嗤之以鼻的。


    他為人端正,事事都做的嚴嚴謹謹,從不願有任何疏漏,落人口舌。


    因著自己這麽個性子,他是絕無可能和自己的弟子有什麽牽扯。


    是以,在蕭漱玉明目張膽的向他示好之後,他便開始冷漠的對待這唯一的女弟子。


    沉默片刻,蕭躍笙向沐依裳走了過去。


    沐依裳一回神才留意到那人已經到了她麵前,“蕭師兄。”


    蕭躍笙頷首,道:“沐師妹是為了昨日的事?”


    沐依裳也不遮掩,點頭道:“我昨夜想了想,覺得掌門師兄說的很有道理。雖說如今我和蕭師兄眼下還沒有感情,但畢竟同門之誼,我對蕭師兄的印象也很好,如若有機會,多相處相處或許也是好的,不知蕭師兄是怎麽想的。”


    在這些事情上頭,蕭躍笙可以說的上是保守到了極點。


    哪怕隻是聽著沐依裳說這些話,他也覺得難為情。


    昨晚,他一夜未眠,認真的思索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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