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身在其中,自然更知道這個世道之下,在凡人的恐懼之中,心懷善意的妖有多艱難。


    看著女孩充血瞪大的一雙眼睛,她心頭像是被什麽鑿了一下。


    死不瞑目!


    或許這日後,也會是她的下場。


    沐依裳將手覆在那女孩的眼睛上,輕輕的將她的眼皮合上。


    她在女孩的前額上畫著咒符,而後便閉上了雙眼。


    追憶亡魂的生前,沐依裳進入了女孩死前一刻鍾的空間中。


    眼前是一片黑暗,屬於夜的黑,安靜的讓人生畏。


    許久,一聲吱呀聲打破了房間裏的沉寂。


    窗戶被人緩緩打開,一個全身上下漆黑一片的人形鑽了進來。


    是的,並非是黑衣蒙麵,而是連眼睛和手都看不到皮肉的黑色。


    沐依裳皺了皺眉,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她看著那黑色的人影緩緩靠近臥榻。


    大約是那人影知道隔壁住著的是修士,便刻意使用了靜音的法術,還以防萬一地躡手躡腳靠近。


    不多時,那人影已經到了臥榻前。


    臥榻上的女孩兒似乎是感覺到了有人靠近,在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嘴巴便被那黑乎乎的手捂住了。


    女孩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她想要掙紮,可是身體好像被法術控製了一般,根本無法動彈。


    她隻能驚恐地看著眼前的黑影,瞳孔劇烈地震。


    下一秒,黑影鬆開了手,可女孩仍舊發不出任何聲響,隻是瞪大了眼睛,驚慌恐懼地看著黑影。


    黑影的手落在女孩的腹部,準確無誤的刺穿了女孩的皮肉。


    女孩因為劇烈的疼痛,瞳孔緊縮。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無法出聲,也無法反抗。


    她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五髒六腑被掏出,疼痛越發濃烈,直到在虛弱中漸漸雙眸失焦。


    黑影似乎在尋找著什麽,就在那女孩一命嗚呼之後,仍舊將她的五髒六腑翻來覆去地扯出來扔在一旁。


    良久之後,那黑影才終於停了手,大概是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黑乎乎的手緊緊的將那東西掏出,握在掌心裏。


    沐依裳很努力地湊上去看,但也隻是隱隱的看到了一點紅色。


    不過,黑影的手上滿是血跡,沐依裳甚至無法分辨得出,那紅色到底是血還是什麽別的東西。


    拿到了想要的東西,黑影用法術將身上的血水清理幹淨後,便毫不猶豫地重新翻窗離開了這間客棧。


    窗戶被那黑影關上了,而沐依裳的探查能力無法離開這間客棧,便也無從追上去。


    她隻能從追亡術中抽身,緩緩地睜開了雙眸。


    眼前女孩的死狀和她看到的別無二致,唯一的區別就是女孩那雙驚恐的眼睛被沐依裳合上了。


    “阿姐?”等了許久的沐依寒開口喊她。


    沐依裳回頭,對他說道:“是一個修為高深的人。”


    沐依寒眉頭緊了緊,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是的,他應該是想到了的。


    昨日的那壯漢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別說修為高深,便是半點修為也是沒有的。


    所以,這意味著女孩的死,並不是那人所為。


    沐依寒沉默良久,道:“那個人昨日說了吧?”


    沐依裳一怔,“什麽?”


    少年咬牙切齒地說:“他說,他收拾不了你,會找人來收拾你。”


    這樣的狠話,沐依裳從不放在心上,倒也沒有在意,沒想到沐依寒竟然全都記在了心裏。


    沐依寒道:“依我看,那混賬背後一定有一個厲害的角色給他撐腰,說不定阿姐所說的那個修為高深的人,就是那混賬背後的人!”


    沐依裳:“倒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隻不過,我總覺得或許……”


    她話說了一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猶豫該不該說。


    在沐依寒疑惑的視線中,她搖了搖頭,道:“或許是我弄錯了,我陪你出去尋昨日那男人好了,到時候就能水落石出。”


    沐依寒點了點頭,“好。”


    顧流觴聽到兩人的對話,便立刻離開房門,站的稍遠一些。


    兩人出來之後,顧流觴問道:“情況怎麽樣,師尊有什麽發現嗎?”


    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樣,沐依裳並不願讓他參與其中,隻是柔柔的笑了笑,道:“也沒什麽,我和依寒要出去一下,阿觴就在客棧裏等我們回來好了。”


    可顧流觴連忙抓住了她的衣袖,緊張道:“可是師尊,我……我害怕。那個女孩兒……是死了吧?我不敢一個人待在這裏,要是師尊回來之前,殺人狂徒又回來了怎麽辦?”


    沐依裳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這才改口,“罷了,你還是跟著我們好了。”


    顧流觴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


    雖然他修為不高,但畢竟是神族後裔,豈是尋常人能殺死的?


    若非如此,前世師尊死後,他也不至於尋死多年才終於得償所願。


    隻不過,此番情況詭異,他心裏有種隱隱的不安,覺得這一切有可能是衝著師尊來的,他不能不跟去看看情況,以備不時之需。


    三人剛走下樓梯,那正敲著算盤的掌櫃的便看了過來。


    他眼神裏似乎有些古怪,像是在警惕著三人似的。


    顧流觴握住沐依裳的手,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道:“師尊,看樣子昨晚的事情都已經傳開了。”


    沐依裳眸子沉了沉,有些驚詫。


    雖然昨日她的確是為妖出頭,但也並不至於被如此警惕。


    更讓她驚訝的是,這仙靈城中消息傳遞,似乎也太快了些。


    不過一夕之間,竟然連客棧的掌櫃的都知曉了?


    不,不僅僅是這樣。


    沐依裳的視線落在大堂裏坐著的食客。


    眾人的視線似乎都在她身上,有幾個甚至在她看過去的時候,便連忙低下了頭。


    身為水月宮宮主,輻照仙靈城多年,城中不識得她的,大有人在。


    可如今她不過是在善妖和惡人之間庇護了前者,便迅速成為了眾矢之的嗎?


    沐依裳心中感歎,但也隻能對顧流觴說:“無妨,我們不在意就是了。”


    就算表麵裝作若無其事,但沐依裳心裏有多在意天下人的看法,顧流觴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眸子沉了沉,緘口不言。


    走出客棧,街上的往來路人也紛紛向三人投來異樣的神色。


    沐依寒是個暴脾氣,他哪裏忍受得了,立刻發怒起來,指著周圍的一圈路人,怒道:“我說你們,看什麽看?沒見過爺爺嗎?”


    他這一聲吼得頗有氣勢,嚇得路人紛紛散開。


    沐依寒氣呼呼地啐了一口,“都是一群勢力的雜碎,便是在妖群之中,也少見這樣的東西!”


    相比於凡人,妖遵循本性,即便是惡妖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作惡也作的直截了當,從不似這仙靈城的凡人,見風使舵,風吹搖擺!


    沐依裳對他搖了搖頭,道:“依寒,別生氣,這些人不過是畏懼力量,我們不與他們一般見識就是了。”


    沐依寒悶悶的哼了一聲,道:“我一貫以為你在霜華門中做了宮主,便是個尊崇的地位,旁人無法撼動,所以擔心你目中無人,不會與我相認。如今看來,你在這霜華門中也過的不如意,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他看了沐依裳一眼,又道:“早知如此,我便該早些帶你離開霜華門,天下之大,總有逍遙自在的地方,不似這鬼地方,這樣不分是非,不辨對錯!”


    沐依裳笑了笑,道:“在有人的地方,就會有規矩,要追求絕對的逍遙,本身就很難,況且……”


    她收斂了笑意,眸子有些暗了,“況且這麽多年了,我已經被馴化成了這樣,早已經沒了那種想追求平等自由的希望。至於是非黑白,本就是相互交融的,不可能完全分辨得開。依寒,這些你現在還不懂,日後就會明白的。”


    沐依寒當然不懂,並且無法理解。


    他哼了一聲,道:“隨便你好了,我才懶得管你。”


    自己的一片好心被辜負,少年自然不會開心。


    他一生氣,就難免要別扭一番。


    沐依裳倒也是個好性子,隻說:“別擔心我,這些在我看來根本無關痛癢,我比依寒想象的要更堅強許多。”


    隻不過,眼下算是遇到困境了。


    三人所到之處,百姓們都十分警惕防備,根本不向他們提供任何線索。


    在仙靈城中轉了一圈,最後還是什麽信息都沒有得到。


    實在沒了辦法,沐依裳隻好帶著兩人去城主府。


    仙靈城的城主乃是霜華門的弟子,說起來算得上是沐依裳的師弟,隻不過並非沐依裳的師尊永城仙尊的弟子,而是其他宮主的弟子。


    那人名喚方東餘,沐依裳和他見過幾次麵,但來往並不密切。


    大多時候,仙靈城的禍事,都是由他向霜華門稟報,書信給掌門白青竹,而後由白青竹分配人員下山處置。


    所幸早年間,掌門師兄曾經帶她去過一次城主府,否則依照現在這種情況,怕是想打聽都沒可能。


    大約半個時辰後,三人才好不容易找到了城主府。


    沐依寒雙手環抱在胸前,氣呼呼地說:“繞了這麽久的路,竟然還好意思說自己認得路?”


    還沒等沐依裳辯駁,顧流觴先一步開口,“要不是因為某人的衝動,我們現在大可以向人問路!”


    “你!!”沐依寒被他懟的啞口無言。


    沐依裳扯了扯兩人的衣袖,無奈道:“別吵架了,反正已經找到了,嗯?”


    顧流觴和沐依寒對視一眼,又紛紛撇開視線。


    還真是相看兩厭!


    城主府門外站著兩名守衛,兩人看上去十分高大,孔武有力的模樣。


    走近之後,沐依裳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那兩名守衛並非凡人,而是虎妖。


    虎妖似乎是用了什麽藥物,身上的妖氣全部收斂了,別說凡人,便是有修為的修士或妖都很難覺察。


    若非沐依裳修為高深,在妖修之中是數一數二的存在,怕是也覺察不到。


    “來者何人?”


    兩名虎妖異口同聲地說出這四個字。


    讓人驚訝的是,不僅僅是說話同步,兩妖的聲音都是一模一樣的。


    再細細去看二妖,似乎連容貌都差不許多。


    沐依裳拱手道:“霜華門水月宮宮主沐依裳求見城主,煩請兩位稟報。”


    虎妖相視一眼,其中一妖頷首,另一妖便進了府門。


    顧流觴悄悄扯了下沐依裳的尾指,沐依裳便後退幾步,離府門隔開距離。


    “師尊,這兩人看上去有些怪異,麵無表情的樣子,似乎有點問題。”顧流觴壓低聲音說道。


    沐依寒也附耳過來聽,有點疑惑,“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顧流觴斜了他一眼,懶得同他廢話,繼續對沐依裳說:“師尊,我覺得這城主府也有種很壓抑的感覺。方才我一靠近門口就感覺很不舒服,我說不上來是為什麽,但是……感覺很不好。”


    沐依裳偏過眸子往那府門和虎妖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閉上眼睛,伸出兩指點在眼皮上。


    須臾之間,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眸子裏閃過一道紅色的光茫。


    霎那間,沐依裳眼中的世界便有了變化。


    這是靈法探察術,能夠感知周圍的靈力、妖力甚至是魔氣的分布。


    奇怪的是,城主府中似乎並沒有任何妖力,也沒有半點靈力和魔氣。


    她收起術法,搖了搖頭,“這裏隻有特屬於仙靈城中的靈氣分布,並無修行之輩的靈力妖力,隻不過……那兩名守衛並非凡人,而是虎妖。這就奇怪了,分明是妖,卻毫無妖力。如果說妖氣可以使用藥物摒除,但妖力是妖修體內必有的,不可能完全無法察覺。”


    沐依寒有些疑惑,“門口那兩個是妖?可是我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啊!”


    沐依裳點點頭,道:“看來真的如阿觴所說,這裏麵必然有古怪,我們還是小心些的好。”


    不多時,城主方東餘親自出來迎接沐依裳。


    此人,沐依裳見過幾次,是個很有禮貌的男人,模樣生的端正,看著便是那種很正派的人。


    當年方東餘還在霜華門的時候,便小有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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