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纇。


    ——老子《德道經》。


    雲行天身法如船,布衣如帆,步履一丈,踏草而行。熟讀《德道經》的他,此時的心境真可以用上麵的話來形容。陶淵明曾有名言,“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擁有極近山中力量的雲行天,忽然想做很多平日不會做的事情。譬如一個人靜靜地佇立一整夜,譬如在某個清晨穿著睡衣到女寢前賣大米粥……


    有錢的男人都容易變壞,何況是在遊戲裏擁有生殺予奪力量的處男呢?心眼訣在為雲行天開啟山中之境的時候給了他兩條路,一條是《德道經》所講的青山,一條是《血海魔功》所說的屍山……抉擇,一日不抉,體內的力量變會爭鬥不止。


    遊戲設定取消了天柱峰華麗的金殿,取而代之的一片荒蕪的山崗。雲行天站在山下遙望山頂,隻覺得山峰裏非同尋常。縱其羅煙步疾行,越靠近峰頂阻力便越大。“奇怪,平日裏怎麽沒有這種感覺。”懷著疑問的雲行天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天闕子。


    一炷香之後,藍衣不哭兒、青衣何文玉方才趕到山腳下。


    “太不可思議了。”何文玉如在夢中。


    不哭兒喘著粗氣道:“同樣是開掛,你的是破解版,他的是收費版。”


    “你……”何文玉有心辯解。


    望見天藍色道服的林仙兒扶風而來,兩人的爭吵方才停止。


    “咦,二位真是好身手。”林仙兒倒也沒在意名次。在絕對的實力麵前,神器隻是附屬品而已。就算被其他人得到,以她在武當的名望和地位,想要收購亦非難事。


    “好身手?”何文玉自嘲地說。


    不哭兒哭著臉道:“身手好的已經快到山頂了吧。”


    “嗯?”林仙兒莫名其妙。


    不哭兒哂道:“這遊戲不是說沒有外掛嗎?怎麽你家雲行天像插了雙翅膀一樣。”


    “雲行天?”林仙兒立即否定道,“絕無可能,他中了七傷拳根骨1而已。”


    不哭兒、何文玉對視一眼,兩個人雙手一攤。“你不信,我們也沒辦法。”


    林仙兒猶豫地目視天柱峰道:“破繭成蝶,浴火重生?”


    武當諸位英豪陸續趕到,不少人和五怪有過節。如今見何文玉孤身在此,幾欲新仇舊恨一並算了。


    “朝天野狗何文玉,今日我就為我師弟的腿討個公道。”


    “你們五怪長期欺壓我們新人,今日我也要討回利息。”


    何文玉估計是自知罪孽深重,在眾人灼殺的目光中徐徐後退。


    “且慢。”白虎居士鄧斌喝道,“諸位師弟且慢,請聽我一言。”


    白虎居士的麵子還是要給的,義憤填膺的道士持劍後退。


    “鄧師兄有話請講,可今日不殺此賊我絕不罷休。”


    “正是,此人罪行累累,人人得而誅之。”


    鄧斌笑著道:“諸位師弟誤會我了。今日何文玉是在劫難逃。隻是今日是重陽佳節,各位師長隨後就到。若此時斬殺了此人,難免惹出禍事。不如把這罪大惡極之人交給青龍居士沈從龍暗中處置如何?”


    不明真相的何文玉氣得雙眼冒火,恨不得衝上去撕爛鄧斌那張嘴。“老子不依……”


    鄧斌轉身怒目而視道:“此時你休要胡說,沈師兄或許能你個痛快。還是喋喋不休的話,現在我就把你活剮了。”


    心存疑慮的受害弟子聽得此言皆稱妙極。


    “交給沈師兄我們放心。”


    “相信青龍居士絕不會放過這個卑鄙小人的。”


    躲在一旁冷眼觀瞧的林仙兒道:“不哭,你看著鄧斌如何?”


    “才德不相匹,可用不大用。”


    林仙兒道:“這鄧斌是大姐下的一招好棋。既製約我暗中發展力量,又可以隨時棄卒保車。隻不過我的手段略勝一籌,鄧斌等人反被你和浪在川壓製了。要是斷天涯不走,武當則完全在我的掌控之內。”


    “你們姐妹也真是的,一個遊戲有什麽好爭的。而且就算是斷天涯在,武當也不可能落入你的掌中。”不哭兒以一個朋友的身份道,“就算能擒龍捕鳳,也抓不到那天邊的一片流雲。”


    林仙兒抬眼望去,武當山的霧海格外壯觀。


    從善如登,雲行天一步步走向山頂。心髒劇烈跳動,雙腿三度抽搐。山石路仿佛在晃動,一張巨大的魔臉天柱峰頂張牙舞爪。額上豆大汗滴墜落在地碎成無數的小水珠,雲行天不再驕傲、不再迷茫,一心隻想到天柱峰見天闕掌門人。


    天柱峰頂,白袍張三豐、黑袍天闕子師徒兩人俯視雲行天。


    “師尊,這雲行天道心可持否?”


    張三豐道:“善惡之在一念間,登上巔峰細細看。”


    猙獰的魔臉不斷癡笑步履艱難的雲行天,後者卻愈加堅定登頂的信念。“不過是李千秋一個葫蘆就裝了的貨,我可是著名大學大大大大大大學生!”先在精神上麻醉了自己,雲行天的身軀終和山峰頂端一步之遙。


    魔臉攔住去路,呼嘯之聲大作。烏雲遮蔽藍天,四野見不得一寸光芒。


    咫尺之外,黑袍天闕子道:“師尊……”


    “無需理會。”張三豐道。


    雲行天伸出手觸摸虛空的魔臉,魔臉露出駭人的笑容。


    “你笑你馬戈壁。”雲行天,李千秋的徒弟,霸氣訣唯一的傳人,踉蹌地穿過黑暗,天柱峰頂一片和諧的光。


    天闕子微笑著道:“如今你已經初窺山中之境,貧道且告之你一件百年舊事。這件事你萬萬不可傳與他人。”


    神清氣爽的雲行天道:“謹遵掌門令。”


    “話說在百年前,有一絕世奇才叫做宇文傑。其十二年助明帝掃平天下,官拜上將軍,爵封蘭陵王……”隨著天闕的敘述,遊戲最重要的背景資料終於呈現在雲行天眼前。


    蘭陵王宇文傑三十有五,手下有一先師號水沉道人。此人和東隅先生本是師兄弟,後來皆下山輔佐帝業。然和東隅先生不同,水沉道人陰謀狹隘。其在讖語方麵的才華無人可及。宇文傑野心勃勃,水沉道人勸進以《赤符經》有言,“天柱山斜萬物滅,再造坤乾人為仙。森羅萬象進眼底,大同世界雲行天。”


    宇文傑大喜遂暗招天下能人奇士為之謀。


    十年之後,陰煞島島主集百家之長成就《血海奇功》,水沉道人訓練鬼衛隊三千人。然明帝自即位便謀劃誅殺功臣,宇文傑未等成事就被洪武帝打入萬劫不複之地。天心難測,人力衰微。宇文傑自戕,其禍延三族。


    然十年前,有一赤目白發少年殺到武當山欲毀天柱峰。張三豐艱難勝之,其自報名號曰宇文仇,更揚言道:“平生三願,尋胞妹、殺明帝、滅蒼穹造乾坤。”


    不久之前,身懷血海魔功第八重的宇文仇來到武當山下避寒山莊。張三豐、易風行與之苦戰,終將其逼退。這一張暴露了張真人的實力,大同世界派人來勸其飛升。唯恐宇文仇毀滅世間,張三豐這才用七彩錦鱗隱瞞修為。


    ……


    聽完這個關係到地球命運的故事,雲行天沒有天降將大任的愉悅,反而覺得即便是進入山中之境,和廣寒地界的群雄相比自己也是螻蟻窺天。


    舉手翻盤命格,覆手另立乾坤。那宇文仇一定是當日在避寒山莊見到的白發男子。對方時隔數天留下的能量都讓雲行天陷入血海狀態不能自拔,若是對方本人駕到,武當山除了張真人誰可與之一戰。若是張真人飛升離去,天下誰可與之一戰?


    天闕子看著雲行天陰晴不定的表情道:“你也無需有太多壓力。若太上掌門人飛升之後那宇文仇來攻,我們還可以效仿廣寒地界的幾位前輩……”


    “以前能力不夠不敢過問這驚天之事。uu看書 .uksu如今我道心成形在即,正所謂‘有其力而理其事,知其苦而同其心。’,我雲行天願為武當死。”擲地有聲的一番話,雲行天說的是句句真心。


    “好。”天闕子道。


    “好。”白袍張三豐現身來見道,“願為武當死者,可為武當人。”


    雲行天拜倒在地曰:“弟子雲行天拜見太上掌門人、拜見天闕掌門人。”


    一陣涼風吹過天柱峰,山腰處的林仙兒突然打了個噴氣。


    “嗬嗬,你師父依然是李千秋,你叫我天闕師伯即可。”天闕子笑道,“你雖然重歸武當,但是對外仍然是雜役,一萬擔柴是不能少的。”


    “弟子遵命。”雲行天躬身道。


    白袍張三豐道:“你現在身懷陰陽二氣,又有隕星鐵重塑心脈,距離道心隻差一點機緣。這幾日便不要去元始林,免得動武生事,喬裝到後山溪水處釣魚去吧。”


    “是,弟子謹遵太上掌門令。”雲行天甭提多高興了。


    釣魚,那是享受;打柴,那是禽獸。


    “不過,柴還是要打的。”張三豐道,“這個冬天有點冷。”


    天闕子望著山下道:“時間不早了,你從這邊的小路下山去吧。”


    “是。”雲行天身輕如燕縱身而下。


    就待他離去片刻,一道素黃色身影出現在天柱峰頂端。天闕子對她尊敬如師,張三豐平靜地道:“你準備何時見他?”


    素黃道姑說話的聲音很像林仙兒:“相見不如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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