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 很痛苦。


    死神一臉剛死全?家的便?秘表情,死瞪著眼前的始作俑者。那更加耀眼的神魂裏,滿溢出來的生命光芒, 簡直在用實力爆錘他的神職。


    泊瑟芬被他盯到不?好意?思,左右看了一下, 才將手裏沒?有剝的豌豆莢遞出去,“你剝好了?這裏還有。”


    塔那都斯冷冷看她一眼, 報複性地將她眼前那大筐的豌豆莢奪過來, 然後凶狠地埋頭苦剝。


    跟她坐在一起, 對塔那都斯來說簡直就是坐在火坑裏,骨頭都要燒化了。


    泊瑟芬也?難受, 誰背後跟著個一臉凶殘,滿身散發想?砍死你的氣息的神會舒服。問?題是每次哈迪斯外出, 這家夥就跟吊在她身後的怨靈一樣,不?離不?棄地跟隨著。


    她都懷疑這個世界的人是不?是普遍長壽,死神這麽閑嗎?


    既然閑,那麽就找點事幹吧。


    勤勞的小蜜蜂泊瑟芬又收獲了幾大筐的豌豆莢, 那株豌豆苗已經徹底長成豌豆樹,張牙舞爪地栽種在最?大的陶缸裏, 放置在會議廳大門邊。


    豌豆葉跟豌豆藤在從馬鬃上割來的陽光下, 茂密得占據了半個會議廳的天花板。


    將豌豆莢都給死神剝後,泊瑟芬才有空摸一下自?己耳邊的麥穗。


    這是豌豆後,她頭發上出現的第二種能吃的植物。可是揪不?下來,她也?不?敢用力, 擔心將它給揪斷掉,就沒?法拿下來種。


    更讓她覺得奇怪的是,發絲變淺了很多。


    泊瑟芬抓著自?己的頭發, 終於確定不?是自?己的錯覺,它就是變得更黃。不?過想?到自?己每天開花的頭,發色改變好像、大概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


    這些花花草草的根別紮到她頭皮裏,剩下的發生什麽異變,或者每天一個色不?靈不?靈地閃著也?無?所謂。


    塔那都斯看到她的動作眼神更冷,然後也?沒?有提醒她,轉身繼續凶殘地剝豌豆。


    麥種的力量都在這株麥穗裏,需要泊瑟芬運用一點神力,摘下來後揮灑向地麵,就能長出一大片對冥府來說沒?有任何用處的麥田。


    冥府到處都是花朵對死神來說已經算是一種災難,要是換成都是麥子,跟天天割下他的四肢浸冥河水有什麽區別。


    泊瑟芬最?好永遠別記起來怎麽使用這株麥子。


    死神麵色陰寒地捏碎了豆子,他還在接受懲罰,哈迪斯讓他成為泊瑟芬的奴仆接受她的奴役。


    日期是:泊瑟芬說了算。


    泊瑟芬又覺得後背發寒,一看死神,果然他又在斜眼瞪她。她也?不?服輸地學著他,眼珠子斜著,滿臉寫著“你瞅啥瞅,我就瞅”的表情。


    她都開始懷疑,死神這樣針對她會不?會是因為對哈迪斯的感情太深,所以看不?慣哈迪斯被迫喜歡她,,不?然整天一副怨婦樣地跟著她幹什麽?


    不?能打?死她,就用迂回戰術想?煩死她?


    一人一神眼都歪成鬥雞眼,終於瞪到對方沒?脾氣,再次休戰地低下頭整理筐裏的豆子。


    修理好的廚房又恢複熱火朝天的熱鬧模樣,泊瑟芬跟死神提著豆子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負責烤肉的死魂廚師,正在用鹽跟香料在醃製鰻魚準備火烤,他身邊的陶盆裏還放著鹽漬金槍魚。


    除了豆子,依舊沒?有看到別的蔬果。


    泊瑟芬也?沒?有覺得奇怪,畢竟她跟哈迪斯去一趟大地也?就帶來一堆魚,那小籃子除了點幹果真沒?法裝下什麽。


    穿越這段時間已經足以讓她的味蕾喪失挑剔的功能,隻要不?是過於離譜的食物,她都能麵帶微笑吃下去。


    暫時缺乏蔬菜的話,豌豆樹提供的大量豌豆苗夠她吃好一陣子。


    很好養活的泊瑟芬開始挑個大飽滿的豆子,打?算自?行摸索出製作豌豆糕的方法,要是成功還能讓喜歡吃蜂蜜餅跟芝麻糕的三頭犬換換口味。


    這裏的食譜太單調了,來來去去就那兩樣。她自?身的廚藝本來就不?怎麽樣,加上這裏廚具的原始程度就比元謀人用火好一點,自?創菜譜的難度出乎意?料的難。


    她將挑好的豌豆放到幹淨陶盆裏用水泡著,死神被迫跟在她身後無?所事事,他看到泡好豆子的泊瑟芬轉身就往儲藏室後走去。


    那裏本來放著麥子跟麥粉,現在空無?一物。


    死神動作利索地伸腳攔在她前麵,差點沒?把泊瑟芬給絆倒,她伸出雙手穩住前傾的身體,立刻抬眼瞪著他,情緒都忍不?住冒起火。


    塔那都斯本來想?說裏麵沒?東西,看到她的眼神卻突然伸手,指尖在碰到她的眼睛前停止。


    這個動作太快,等到他僵住的時候,泊瑟芬才往後蹦幾步,一臉警惕看著他。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神力的絲線吊著死神的身體,讓他無?法做出任何違抗傷害她的事情。而差點碰到她的指尖已經開始受到懲罰,肉一點點被剝離,手骨節都裸露出來。


    塔那都斯卻像是沒?有痛覺,他收回手指,年輕的臉孔沒?有半點朝氣,蒼老如亡者的氣質沉澱在他那雙凝視人的眼睛裏。


    泊瑟芬敏銳發現他眼神出現某種詭異的情緒,像是禿鷲尋到心儀的腐肉那樣慶幸著。


    “你在憤怒?”死神說這句話的時候,狀態甚至稱得上放鬆。


    如果是剛才差點被絆倒確實激起她的不?滿,現在她隻覺得自?己在看恐怖片高潮片段,後背涼颼颼的,對這裏的神的瘋狂程度很有自?知之明的泊瑟芬,剛要搖頭認慫。


    塔那都斯已經興奮地抽出一把長劍,硬塞到她手裏,“那就更憤怒點,來,用怒火灼燒這把劍,直接砍向我。”


    他發現泊瑟芬生氣瞪他的時候,他舒服了很多,越是天真善良柔軟純潔神力,對他越是種災難。


    隻有泊瑟芬變壞,變暴力,最?好是手上染血才能解除他的痛苦。


    泊瑟芬握著劍,第一個感覺是很沉,然後才連忙搖頭,“不?至於,真不?至於。”


    沒?見?過誰道?歉搞這麽大的陣仗的,太嚇人了。


    死神伸出已經變成白?骨的手,沉聲鼓勵她,“你可以砍我的手跟腳,很簡單,骨頭連接處脆弱如砂礫,一握就散開。”


    說完,他示範地掐住自?己的手腕一掰,讓人牙酸的骨頭哢噠聲響起,手骨已經斷成兩節。比起待在泊瑟芬的神力邊受刑,身體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麽。


    泊瑟芬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這裏的神的瘋度,發瘋也?有分等級,古希臘的神絕對是瘋批頂流,不?管是哈迪斯還是塔那都斯,這抽風起來都不?看場合的。


    死神扔掉手裏的斷骨,將剩餘的半截手骨伸到她劍邊,語氣甚至能能聽出喜悅,“砍下去吧。”


    因為話裏的愉悅太過明顯,讓提著劍提到手抖的泊瑟芬深深懷疑,這神不?會是開啟了什麽自?虐屬性吧。


    塔那都斯往前一步,他麵容蒼白?,伸著半截骨手,宛如厲鬼。


    泊瑟芬猛然將劍往他腳邊一扔,然後轉身就走。果然,她就知道?長期居住在冥府這種鬼地方,每天麵對的都是各種慘死冤魂,就是神也?得精神崩潰。


    塔那都斯一看就是心理出問?題,這都開始自?殘了。等哈迪斯巡邏回來後就告訴他,你家神又瘋了一個,快點拉去治療別放出來禍害人。


    被拋在原地的死神愣了一瞬,似乎疑惑她為什麽跑掉。


    可常年追逐死魂的塔那都斯沒?有輕易放棄這根弦,他完好的那隻手一動,地上的劍再次出現在掌心,接著就大步跟隨上去。


    泊瑟芬在前,他在後,兩人就跟競賽快走一樣練腳力。


    “我不?會反抗,你真的可以對我動手,發泄你的怒火。”


    “我不?生氣了,也?沒?有怒火。”泊瑟芬走得更快,生怕被追上。


    “你用劍挖下我的心髒與血肉,就知道?手握一個神明生命的權威感多令你滿足。”死神極力推銷自?己。


    誰會因為這些事滿足,心理變態嗎?泊瑟芬都不?敢回頭,恨不?得自?己多長兩條腿能跑快點。


    死神緊緊跟隨在生機之神身後,篝火的影子裏,他時而扭曲,時而融化,變為各種詭譎的形狀,來表示自?己的急切心態。


    突然她停住腳步,塔那都斯不?知道?何時站在她麵前,某種詭異的情緒在他的眼裏燃起,那是名為惡意?的亢奮。


    既然無?法驅逐她出冥府,就隻能拉著她墮落瘋狂,幫助她快點成為一位成熟的冥神。


    這就是塔那都斯質樸溫情的想?法,他長臂一揮,淩厲的劍鋒劃爛了一根廊柱,轟然崩碎的石頭困住了他跟泊瑟芬。


    身為人的她,是無?法從這裏脫困的。


    泊瑟芬被石塵嗆得咳嗽,她伸手捂著嘴,預感到危險的她本能後退,卻撞到牆上發現自?己沒?有後退的餘地。


    一片塵埃中?,手持長劍的死神隱現出修長的身體,他的腳步輕悄無?聲,本該沉寂如老石,放不?入任何東西的雙眼,卻倒映著泊瑟芬的影子。


    那影子是一朵新開花,又變為色澤耀眼的長穗,最?終化為她清晰的臉孔。


    代表“純粹死亡”的神是看不?到美的,所有生靈逝去的過程都是一場腐敗的狂歡,屍水橫流,散發著惡心的氣味。


    久而久之,習慣了與屍體相處的死神,看任何光鮮的物體都是模糊醜陋的影子。


    哪怕永生的神,在“死”眼裏,都是爛掉的骨骸。


    所以第一次這麽認真看著“生”的塔那都斯,立刻被她飽滿光亮的靈魂所刺穿,暴戾的破壞欲無?節製湧起,他嘴角勾起,似乎是一個非常勉強的微笑,卻猙獰得看不?出善意?。


    “你必須殺死我一次,才能離開。”隻要手上沾上屠殺的屍臭,就能跟冥府更貼近。


    他沒?有在肢體上傷害她,哈迪斯的神力阻礙不?了他。畢竟連冥王都在期待泊瑟芬的墮落,束縛著死神的力量,當然也?願意?看泊瑟芬殺人,弑神。


    泊瑟芬試著告訴他,“神是不?死的。”所以她根本殺不?死他。


    塔那都斯卻聽而不?聞,他抓著劍刃,將沒?有裝飾的劍柄遞給她,劍尖對著他的心口。


    泊瑟芬雙手連忙縮到身後緊貼著牆壁,不?敢碰劍。感知危險的神經抻著,她意?識到死神不?是無?理由發瘋,他的舉止眼神強烈地透露出一個直白?的信息,這是一個陰謀。


    什麽陰謀不?知道?,但是不?能碰他是絕對的。


    死神冷漠地凝視她,手指抓著劍刃的動作沒?有任何變化,神的血液從他的手心皮膚滲出來,流到劍身的槽紋上。


    泊瑟芬跟他僵持著,不?敢動彈。


    四散的石塊上繪著殘破的彩色圖案,神血落在上麵的聲音,每一滴都有回響。


    泊瑟芬恍惚覺得自?己的呼吸也?變慢了,她看到死神再一次緩步上前,這個距離近得太過危險,而她退無?可退。


    死神身上的氣息是冰冷而黏糊的,隻要接近就能感受到那種深入骨髓的寒意?,跟哈迪斯完全?不?同的感覺。


    這讓泊瑟芬本能感到抗拒跟厭惡,她聲音哆嗦,不?抱任何希望地喝止他,“別過來。”


    塔那都斯停住了腳步,被迫的。


    當哈迪斯甘願將頭放置在她柔軟無?力的雙膝上,以祈求的姿態抱著她的腿時,整個冥府都要跟著臣服,跪下去。


    死神也?是,但他不?情願。


    虛弱的主神不?配命令他,強勢的哈迪斯又不?在,本來就快要被泊瑟芬截然相反的力量逼瘋的死神,心裏瘋狂湧上來一股憤怒的反抗力量。


    想?讓他屈服,就更強大,用與他相似的黑色神力來踩爛他的頭,而不?是用大地之上的幹淨氣息,來侵蝕他的權責。


    泊瑟芬看到他停下並?沒?有鬆一口氣,反而皮膚的顫栗感加重起來。


    她跟死神對視,看到在他灰白?的臉孔上,那雙死物般的眼睛活過來,無?數激烈的負麵情緒化為不?可控的攻擊欲,尖銳地對著她。


    他甚至沒?有掩飾自?己暴怒的過程,再一次前進一小步,她的命令被他前進的步伐踏碎。


    “你該殺了我,一次一次,將違背你的神跟人撕碎,然後……”


    墮落冥府,與我們同行。


    話語未落,一個熟悉的懷抱已經從後麵緊緊擁著他,死神一愣。


    而單手抱著他的神,另一隻手從他肩膀邊擦過,抓住了一截劍刃,嗤——劍尖紮透了心髒,從後背穿過,又利落進入另一顆心裏。


    泊瑟芬瞪大眼睛,看到跟死神長得一模一樣的修普諾斯出現後,直接用對著死神心口的劍刺穿了他們彼此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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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麵太過震撼,也?荒誕怪異得讓她很不?解。


    修普諾斯將下頜擱在死神的肩膀上,對她溫柔微笑說:“泊瑟芬,睡得還好嗎?”


    這寒暄打?的,真嚇人。


    泊瑟芬艱難地挪動腳步,順著牆壁一點點往外蹭,她強裝淡定,“睡得很好,枕頭很軟。”軟得她一直擔心自?己得頸椎病。


    修普諾斯鬆開了劍,任由劍紮在他跟自?己的雙胞胎兄弟身上,他的手非常用力捂住自?己兄弟嘴,不?讓他說出任何冒犯哈迪斯戀人的話語後,才繼續為這次失控事件善後。


    “你有個甜美的睡眠就是對我是最?大的讚美,請原諒我兄弟對你的不?敬愛,他脾氣其實很溫和,隻是冥府太久不?見?客人,他又怕生,才在招待你的時候顯得笨拙生疏,態度過於激動。”


    泊瑟芬蹭到頭了,前後左右都是石頭,如果要離開這裏,隻能動手扒石塊。


    她隻能相信一出場,就將自?己跟死神用劍串在一起的睡神能精神正常點,大概,能溝通吧?


    至於死神脾氣溫和怕生,這種笑話難道?是冥府特產?


    形勢比人強,她假笑著說:“沒?事,我不?介意?。”


    修普諾斯發現自?己懷裏的死神想?要掙脫開他,他不?動聲色壓製下去,然後腳輕踩地麵,無?數碎石塊漂浮起來,讓長廊重新露出來。


    不?再是無?路可走,逼仄危險的密封空間,泊瑟芬心神一鬆,她握緊的拳頭裏都是冷汗,現在手指才勉強能鬆開幾分。


    修普諾斯讓人安穩舒適的氣質,很大程度緩解了在場所有人緊繃的神經,他輕聲細語對著她說:“下次塔那都斯再冒犯你,你砍下他的手,他不?會反抗的。”


    這句話是邪毒的承諾,下次泊瑟芬真的想?砍死神的手,不?止有哈迪斯的神力束縛他,也?有睡神的。


    泊瑟芬身為一個看到狗被人踢一腳,都覺得不?忍心的人,對於這個動不?動砍手砍腳還要掏心掏肺(物理上)的世界,再次生出了無?力感。


    她隻能說服自?己,因為神死不?了,身體能重新長出來,所以對他們來說砍肢體挖器官是很正常的玩鬧,她該理解……


    摔你大爺個神,完全?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雖然不?理解,但是入鄉隨俗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她毫無?誠意?地敷衍,“下次我盡量。”


    睡神欣慰笑起來,凝視她的眼神溫柔到骨子裏,似乎看到她開始凶殘起來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他的視線落到泊瑟芬耳邊的麥穗上片刻,才說:“我先前一段時間在奧林波斯之上播散睡意?,聽聞了負責愛情權能的厄洛斯犯下錯誤,對哈迪斯誤射了愛神之箭。”


    泊瑟芬本來已經想?意?思兩句後就要溜走,畢竟讓她杵在這裏盯著他們兩個的傷口,血流得到處都是,當事人還一臉無?所謂,這實在太考驗她的承受力。


    可是睡神的話卻讓她站在原地,愛神之箭這個問?題,哈迪斯都不?跟她聊了,她自?己一個人怎麽折騰,都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讓這個錯誤消失。


    對的,錯誤。


    這是泊瑟芬第一次從別人嘴裏聽到這個正確的結論,哈迪斯對她的一切都是錯誤,錯位,甚至是荒繆的。


    修普諾斯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卻比死神那種粘稠壓抑的瞳色要清澈許多,像不?見?底的湖水,靜謐深邃地包容一切。


    “奧林波斯的主神希望能解決這個問?題,免除哈迪斯飽受愛意?灼燒的刑法。光明神聖的奧林波凝聚了世間所有的信仰之力,是最?適合拔箭的地方,所以眾神托我帶來友好的邀請之語,希望你跟哈迪斯能上山拔出愛情的箭矢。”


    泊瑟芬以為自?己會欣喜若狂,畢竟她一直期待拔箭這天的到來,可是當真的看到確實的希望時,嘴邊開心的讚同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還有一些意?料之外的無?措。


    終於她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響起來,“哈迪斯知道?這件事情嗎?”


    睡神認真點了點頭,“我先前已經將邀請寫在泥板上遞給了米諾斯。”


    米諾斯會將這份來自?奧林波斯山的邀請,視為外交公?務,放置在哈迪斯處理雜事的桌子上。


    泊瑟芬知道?哈迪斯處理事務的速度,這份邀請他肯定已經看過,卻沒?有告訴過她。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泊瑟芬是眼見?著哈迪斯怎麽一步一步,從迫切想?要拔出箭,不?惜用威脅她的手段,快速淪落到連拔箭這個話題都不?談,讓她予取予求的瘋狂模樣。


    奧林波斯的邀請,他肯定是視而不?見?的。


    泊瑟芬一臉為難地問?:“所以你告訴我,是想?我說服哈迪斯拔箭嗎?”


    如果說中?箭當天,拔箭隻是個小問?題,現在這個問?題的困難程度不?說無?法解決吧,至少也?是個地獄級別。


    修普諾斯卻搖搖頭,“哈迪斯的痛苦並?不?是你所能控掌的,你麵對他失控的罪行也?無?需覺得是自?己的過錯,他被愛神的力量傷害所蒙受的恥辱,該由他自?己去討來受損的榮譽。”


    泊瑟芬理解這裏的語言還是有點滯澀感,她沉默了好一會,才聽懂睡神的意?思。


    大白?話就是,一切都是哈迪斯自?己作的,拔不?拔箭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她身為受害者什麽都不?用幹也?行。


    所以修普諾斯是在安慰她,讓她別太焦慮嗎?


    雖然對她友好,可是再次驗證了哈迪斯人緣糟糕的事實。他被愛神之箭操控的時候,幾位判官雖然不?能說是幸災樂禍,但是無?動於衷加拱火是有的。


    修普諾斯四舍五入也?算是他的下屬,結果睡神直接讓自?己的上司自?己去解決困難,別為難別人。


    唯一對她表露出敵意?的……


    泊瑟芬忍不?住看向死神,果然發現他黑沉的眼睛跟釘子一樣,死死紮在她身上。


    她慢慢的,輕輕的往後退兩步,“如果沒?事我先走了,你們忙。”


    說完,泊瑟芬轉身就往前走,腳步越來越快地走到長廊盡頭轉身的時候。


    她的視線餘光就看到死神拔出串著兩個神的長劍,淡金色的血飛濺而出,如粘著光的蜘蛛網四處撒開,兜住了那兩個相似到無?法分辨的影子。


    詭異又絕美,黑暗又瘋狂。


    泊瑟芬一恍惚,覺得自?己看到了哈迪斯,又看到了整個冥府扭曲極端的另一麵,還有這些沉淪在這個地方無?法解脫的神明。


    等到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的時候,她伸手揉著臉讓自?己清醒過來,毫不?猶豫地離開這個讓人後頸發毛的地方。


    握著劍刃的死神的目光牢牢跟隨著她的背影,腳步也?無?法控製邁開,打?算再次貼上去。


    被死神推開的修普諾斯連忙伸手攬住他,堅定而溫和地說:“兄弟,你醒一醒,哈迪斯罰下的勞役,並?沒?有讓你形影不?離跟隨著泊瑟芬這一項。”


    保護,聽從她的吩咐,為她解決困難。


    唯獨跟隨在她身後不?能離開這一項,已經被哈迪斯免除了。


    塔那都斯麵無?表情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血肆意?流淌著,他意?識到什麽地看向睡神,“你不?是不?信任奧林波斯的神嗎?為什麽慫恿她去說服哈迪斯。”


    雖然睡神嘴裏說著不?需要泊瑟芬負責,可是將“邀請”說出來,就是暗示她有這個機會能解決眼前的困境。


    睡神笑了笑,溫柔仿佛是綻放在他唇角的花,“不?信任不?代表不?能談,如果哈迪斯真有拔箭的意?願,赫拉跟雅典娜方還是很願意?幫助他的。”


    塔那都斯奇怪地思索了會,才說:“你隻要將邀請泥板放置哈迪斯桌子上,就算完成了任務,何必多此一舉來幹這種毫無?益處的事。”


    睡神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不?笑的時候跟死神一模一樣,連眼睛裏的溫度都沒?有任何分別。


    “你的情感變多了。”睡神抬起手,輕柔地撫摸他蒼白?到發灰的臉頰,“憤怒、厭煩、殺意?、激情、愛慕……”


    死神眉頭皺起來,表情依舊冷酷,卻沒?有反駁。


    睡神歎息,“你是離哈迪斯最?近的神明,你們的權責如實體跟影子的關係,他陷入狂熱的愛戀中?時,就會影響到你的心情。”


    當初哈迪斯將一部分“死亡”的神職賦予塔那都斯,身為死亡本身的哈迪斯或多或少都會牽動他的情緒。


    隻是以前的哈迪斯是捂不?熱的石塊,塔那都斯就是塊僵直的木頭。


    而現在哈迪斯卻飛撲入愛欲的火焰裏自?焚,連累到塔那都斯也?跟著燃燒起來,被迫對泊瑟芬有了好感。


    睡神的指尖上有美夢的力量,他用美夢的力量一寸寸撫過死神臉上的黑暗死氣,恢複他少年時期的皮膚細膩感。


    “我希望哈迪斯拔出箭恢複原來的樣子,你也?不?用日夜跟在泊瑟芬身側,感受那份不?安躁動的痛苦。”


    他能看到自?己兄弟的夢,也?能感受到他任何細微的變化。可能連冥王都不?知道?,自?己懲罰的下屬會受到他這麽深的影響。


    塔那都斯突然掐住睡神的手腕,臉往後仰一下,避開他的手指。


    “我不?想?沉睡。”


    睡神的手碰觸任何生命的眼皮,哪怕是宙斯都會一瞬間陷入無?邊的安眠中?。


    修普諾斯非常淡定地收回手,“我怕你做錯事,被哈迪斯分成碎屍埋在塔爾塔羅斯下,想?讓你睡個百年忘記這份感覺。”


    死神伸手用力按住他的胸口,如願聽到自?己兄弟痛苦悶哼出聲才一字一句強調,“我不?沉睡。”


    說完,他化為一團虛無?的影子去追逐泊瑟芬,隻留下重傷的睡神。


    修普諾斯坐在滿是碎石的地麵上,哎喲了好幾聲才勉強熬過劇痛,他雙手捂著傷口感歎,“真是善心沒?福佑。”


    不?過……


    修普諾斯伸出滿是血的手,輕摸了摸剛才就盛開的花朵,滿地的罌粟花。


    泊瑟芬剛才踏過的時候,生機糾纏過他的神力,睡眠的種子落了地開出來的。


    “真是美麗的神力。”他輕聲喃喃,沉醉地看著開著的花。


    敗落灰暗的冥府迎來了帶著鮮亮生機的新娘,雖然隻是一個小愛神的錯誤惡作劇,可是如果奧林波斯拔出了哈迪斯心上的箭,那份愛意?真的會徹底消散嗎?


    睡神難得煩惱地糾結了好一會,終於不?為難自?己地將所有罌粟花抱起來,然後安靜地離開。


    他已經完成了傳遞的任務,可以回奧林波斯跟雅典娜討個美麗的女子,一同觀賞夜晚的美景消除煩惱,順便?養養傷口。


    希望哈迪斯看在他跟塔那都斯都受傷的份上,別計較塔那都斯剛才那場對泊瑟芬的冒犯吧。


    ——


    泊瑟芬走到會議廳門口,看到米諾斯跟埃阿科斯圍著桌子,正在討論公?務。


    她緊張的神經剛要放鬆下去,就看到自?己被火焰拉長的影子裏,有另一道?身影覆蓋上來,立刻轉身,果然就看到塔那都斯一臉淡定站在她身後。


    簡直就是不?死不?休的背後靈,牛皮糖,還能不?能讓人喘口氣了。


    她無?力地伸手撐著門口的豌豆樹杆,算是徹底敗在這貨的不?懈努力下,她朝著死神伸出手,“你既然都這麽堅持了,我……”


    死神立刻塞給她長劍,生怕她不?要一樣,“你攻擊我。”


    就是泥人都要被他給氣得碎泥渣子,她拳頭都硬了,不?就是砍他兩刀嗎?誰怕誰。


    死神又接著說:“我會反抗。”


    拎著劍的泊瑟芬表情凝固,跟不?死的神對砍,她是嫌命多嗎?果然死神就是想?折騰她,報複哈迪斯被迫喜歡她的仇。


    真打?起來,誰才是反抗那方一目了然。


    塔那都斯已經走到她麵前,豌豆葉挨在他僵冷如死物的臉孔,有種慘綠的詭異氣質。


    他盯著泊瑟芬好一會,像是高度近視眼疾患者正在努力看清某樣東西,終於他渙散的視線有了目標,一點點聚焦在她臉上,這種凝視她的模樣,認真到接近偏執。


    “你得強大起來,我教導你收割生命的劍術。”


    代表生機的神太過稚嫩脆弱,不?管是原始神創造她的時候故意?為之,還是奧林波斯放任縱容的結果。當她來到黑暗的冥府,就必須自?己舉起劍,以暴力為刃,以凶狠為盾,去抵擋所有神明對她的利用與掠奪。


    在死神“善良”“友好”的想?法裏,教導泊瑟芬殺戮是一件必須快點完成的事務。


    這也?是哈迪斯的意?思,但顯然愛上泊瑟芬的冥王,在擔負教導這一責任的時候,總有不?合時宜的柔軟情緒。不?想?她碰觸過於危險的武器得到必要的成長,導致她的光明屬性遲遲得不?到改變。


    塔那都斯麵無?表情下定論,所以他可以跟哈迪斯要一份教導暴力的職責,教她學會承受疼痛,利用仇恨反擊的能力。


    泊瑟芬不?知道?為什麽,在死神那張森冷的臉上看到某種稱得上堅持的表情,詭異又滲人。


    塔那都斯做好了第一次教導她的準備,眼裏流露出幾絲罕見?的情緒波動,“你的手臂用力抬起,舉起劍橫劈過來。”


    泊瑟芬手指顫抖了幾下,終於撐不?住,長劍落到地上傳來清脆的聲響。


    死神遲鈍了會,才低頭看向那把被扔掉的劍。


    泊瑟芬忍不?住揉起酸澀的手腕,“抱歉,太重了拿不?動。”


    是真的拿不?動,這劍重到她懷疑自?己一隻手提著兩袋十五公?斤的大米,就她這種沒?有鍛煉過的小胳膊,能舉起兩袋大米嗎?死神也?太看的起她了。


    塔那都斯:“……”


    不?知道?為什麽,泊瑟芬在他眼裏看到茫然的情緒,似乎從未見?過連劍都拿不?穩的生物。


    泊瑟芬隻能感歎,神也?有見?識少的,這也?能大驚小怪。然後她彎身再次將劍拿起來,沉重的劍身跟不?合適的劍柄,都讓她很別扭。


    可是這份別扭的真正原因,是陌生。


    陌生的青銅冷兵器,劍鋒上散發著讓來自?和平年代的人發怵的血腥味,劍上的金銀槽紋華貴而美麗,卻依舊有種讓她不?適應的粗糙手工技藝痕跡。


    泊瑟芬用生澀無?比的姿勢,雙手拿著劍對著死神。接著她深呼吸幾次,才壓抑下各種不?適合這個世界的柔弱小情緒,對塔那都斯溫和地說:“如果你想?教導我強大,我會非常感謝你。”


    麵對這個陌生凶殘的世界,多學點東西總是沒?錯的。


    泊瑟芬覺得這樣下去,她有一天回到自?己的世界,她就是十項全?能的鐵人,到時候找工作還不?是輕輕鬆鬆的事。


    今天又是為了回家找工作而努力學習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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