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洪鍾般的“殺”喊,雄渾之極,竟是蓋過了萬千敵人的呐喊之聲。


    三軍將士的熱血,瞬間被顏良那一聲暴喝點燃。


    “殺——”


    沉寂已久的顏軍將士,齊聲狂吼,勢如長虹,刺破了這漆漆的夜色。


    大黑駒四蹄紛飛,青龍刀寒光流轉,顏良便如那黑色的閃電,破風而出。


    天崩地裂之聲,隨之而起。


    一隊隊的顏軍將士,如決堤的洪流一般,轟然而出,穿過一座座空蕩的軍帳,直入營門一線殺去。


    浩蕩的軍勢,震天動地,數萬的將士,如同來自於地獄的幽靈軍團一般,突然間就從黑暗中現身。


    此時,馬超的人率領的兩萬蜀軍,剛剛才突破鹿角與營柵,衝入了顏營之中。


    原本士氣低落的蜀軍,眼見自己竟然能衝入敵營,皆是驚喜萬分,隻以為他們的計策成功,終於可以用一場勝利,來洗所有的恥辱。


    然而,他們的美夢與自信,還沒有持續片刻,就被突然現身的顏軍兵潮所擊碎。


    將軍們不是說,顏軍全無防備的嗎,那這人山人海的顏軍,又是從何而來!?


    蜀軍的自信,瞬間隕落,剩下的隻有驚恐。


    縱馬而入的馬超,那一臉的自信,同樣在頃刻間凝固成冰。


    看著漫漫卷來的敵潮,馬超如被驚雷所擊,腦海裏邊隻餘下三個字:


    中—計—了!


    “顏良那匹夫,竟然能料到我會來劫營,這怎麽可能——”


    馬超知道顏良詭詐,但他卻無法理智,顏良竟然詭詐到這般地步,連他什麽時候劫營,都能一清二楚。


    驚恐的馬超,當然不會知道,顏良之所以會有準備,乃是因為有雷銅充當內應。


    “撤兵,速速撤兵——”


    情知中計的馬超,不及多想,急是撥馬轉身而逃。


    剛剛才湧入顏營的蜀軍,如退潮的海水一般,很快就倒潰了回去。


    前軍與後軍相互擁擠傾軋,兩萬多的蜀軍堵在了沿營一線,又豈是一時片刻能夠撤退得了的。


    而就在蜀軍陷入短暫混亂的一瞬,黃忠、甘寧、吳蘭、馬岱乃至周倉等顏軍諸將,已盡皆率軍殺將而出。


    五六萬的顏軍,分兵數路,傾巢而出,如一支支離弦的利箭一般,射向蜀軍這隻驚恐的獵物。


    慘叫驟起,人仰馬翻。


    中央處,老將黃忠一馬當先,率先揮軍撞入敵軍,將混亂的蜀軍從中一截兩段。


    陣腳亂的蜀軍,隻能丟盔棄甲,望風而逃,卻淪為了顏軍追趕輾殺的對象。


    血腥的殺戮,就此展開。


    馬超與龐德所部的西涼兵,頗有一些騎兵,眼見顏軍殺到,當即丟棄了那些蜀兵步卒,掉頭望風便逃。


    東麵一線,吳懿所部卻沒那麽幸運。


    他所統的步兵,基本全為蜀軍步兵,交戰未久,便被顏軍的輕騎分割包圍,陷入了各自為戰的境地。


    “雷將軍,咱們中計了,你我集合兵馬,一齊從西南麵殺將出去。”滿臉是汗的吳懿,大聲叫道。


    雷銅撥馬而至,高聲道:“子遠將軍先走,末將為你斷後。”


    吳懿正愁沒人斷後,眼見雷銅自告奮勇,心中不禁一喜,撥馬便轉身欲逃。


    為在吳懿剛剛轉身之際,雷銅猿臂一伸,手中的鐵錘忽的擊出,正中吳懿的後背。


    猝不及防的吳懿,悶哼一聲,隻覺兩眼一花,撲嗵便是栽倒在了馬下。


    雷銅冷笑了一聲,伸手將昏死的吳懿提了起來,撥馬便向顏營方向折返而去。


    夜色之中,慘烈之聲震天動地。


    借著騎兵的優勢,馬超和龐德二將,率領著百餘西涼騎兵,一路向南狂逃而去,搶在顏軍的合圍完成之前,逃離了戰場。


    那被馬超所拋下的兩萬蜀軍,正好為他遲滯了顏軍的追擊,使他可以順利的脫出升天。


    耳聽喊殺之聲已遠,策馬狂奔的馬超,長吐了一口氣,口中恨恨道:“沒想到姓顏的狗賊如此奸滑,竟然識破了我的劫營之計。”


    “將軍,我軍損失幾近,眼下隻餘下這百餘騎,下一步該當如何是好?”依然追隨的龐德,焦慮的問道。


    馬超看了一眼四周,浴血的臉上,不禁也流露出了幾分黯然。


    歸降劉璋之時,他麾下還有一萬西涼勇士,這幾場仗打下來,卻隻餘下了百餘騎。


    此時的馬超,可以說是輸光了所有的本錢。


    “兵馬沒了還可以再聚,隻要我馬超還活著,還怕沒有追隨不成,先回往雒城,保那劉循退回成都再說。”


    戰敗到如此淒慘的地步,馬超的傲慢依舊沒的被擊碎。


    龐德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陰雲,但他卻仍是默默的追隨著馬超,一路向著雒城而去。


    此時的劉循,正立於雒城的城頭,焦慮不安的等著夜襲的消息。


    幾裏外的喊殺聲,就像是一根根針一般,時時刻刻,挑動著他脆弱的神經。


    “列祖列宗保佑我劉家父子,請保佑我這一戰獲勝吧……”


    劉循的企求,很快就有了回應,黑暗之中,分明有馬蹄聲在逼近。


    劉循以為是報捷報的來了,急是叫點起火把,好看了究竟。


    “我是馬孟起,快放我入城——”


    劉循一愣,心想就算要報捷報,也不該是馬超親自前來才對。


    心懷狐疑,借著火光向下看去,果然見馬超駐馬於吊橋之下,身邊隻跟著百餘狼狽的西涼兵。


    劉循不及多想,趕緊叫打開城門,放下吊橋。


    馬超一眾策馬而之時,劉循已經奔下了城頭。


    “孟起,襲營之戰結果如何,你怎不指揮戰鬥,卻自己先回來了?”劉循大叫著問道。


    馬超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卻馬上表現出極憤慨之色,叫道:“咱們軍中出了奸細,把我們劫營的計劃透露給了顏良,那廝事先已有準備,我軍中了伏兵之計,隻有我拚死殺了出來。”


    瞬間,劉循石化在了那裏。


    狐疑、不安,抑或是希望,所有的神色都煙銷雲散,殘留在劉循臉上,隻餘下驚怖與絕望。


    “大公子莫要驚慌,成都尚有兵數萬,今南中援軍也已在路上,隻要保得人在,今日一敗何愁不能雪恥。”馬超倒是自信的安慰道。


    劉循從失魂落魄中醒來,此時的他也沒了主意,隻驚問馬超眼下該如何是好。


    馬超便說先保他撤回成都之後,再作從長計議。


    事到如今,兩萬多兵馬都已覆沒,城中隻餘下幾千號殘兵,這雒城根本無法再守,也隻有逃回成都的份。


    劉循歎惜了半晌,也隻能聽從馬超之計,當即下令餘兵由南門撤退。


    就在劉循剛要動身時,馬超卻忽然想起什麽,忙道:“這雒城之中屯有數十萬觸糧草,今若一撤,豈非拱手留給了顏良,大公子,不若讓我一把火把各處糧草都燒了,一粒米都不留給那狗賊。”


    “一切由孟起做主便是。”劉循已亂了分寸,哪裏還顧得許多,趕忙便撥馬先走。


    劉循一走,馬超便即發下號令,命他的騎兵們奔往各處糧倉,以及雒城的庫府放火。


    這時,龐德卻道:“將軍,城中幾處的糧倉,都與百姓房舍相鄰,這若是一放火,火勢稍的蔓延,整座雒城都有可能被燒起來呀。”


    “燒了更好,正好一把火燒成白地,什麽都不留給那狗賊。”馬超冷酷不屑道。


    龐德大驚,急道:“將軍,城中尚有百姓數萬,這要是一放火,豈不將一城生靈盡皆燒死?”


    馬超冷冷道:“這班無用的婦孺,燒死了也好,免得他們落入顏賊手中,助紂為虐,事不宜遲,你還不去速速動手。”


    馬超的殘忍,深深的刺激到了龐德。


    沉吟片刻,龐德拱手沉聲道:“將軍,放火燒殺婦孺,實非英雄所為,請將軍收回此命。”


    追隨多年的龐德,竟然在此時抗拒了命令,還且還稱他馬超所為,非是“英雄所為”。


    愣怔了一下,馬超不禁勃然大怒,厲聲道:“龐令明,你好大的膽子,竟然還敢諷刺本將,你難道想造反不成?”


    麵對馬超的斥責,龐德隻默默道:“末將豈敢,末將隻是覺得將軍此舉,實在太過殘忍,傳將出去,世人笑將軍屠殺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豈非有損於將軍的威名。”


    龐德的話,非但沒有勸動馬超,反而令馬超愈加惱火。


    馬超瞪著龐德,厲聲道:“我馬超想殺誰就殺誰,這些沒有利用價值的家夥,統統都該殺,老子我管他別人怎麽說,龐德,我再問你一句,你到底聽不聽本將之令。”


    厲喝聲中,馬超已握緊了手中的銀槍,眼眸之中,殺機已然在噴湧。


    麵對著瘋狂的馬超,龐德暗暗咬牙,目光中閃爍著猶豫,似是在進行著複雜的心理鬥爭。


    猶豫半晌,龐德歎息一聲,拱手道:“這等不光彩的行為,恕末將難以從命,末將再次懇請將軍收回成命。”


    馬超怒了,前所未有的怒,怒到滿臉如火通紅。


    “好啊,馬岱背叛了本將,現在連你這個我馬家的家將,也敢不遵我號令,龐德,我看你是想找死——”


    憤怒已極的馬超,怒斥聲中,猛然間揮縱手中銀槍,忽的便向龐德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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