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渾然忘了,此番他率軍聲援劉備,同樣是本著坐山觀虎,收取漁利之目的。


    而且,這條計策,也正是周瑜向孫權所獻。


    眼下東吳已將國境推至了淮河一線,有了淮河的屏壁,江東北麵的安全係數大大的提升。


    但在東麵,據有荊州,地處上遊,實力同樣在增強的顏良,卻始終是周瑜的一塊心病,也是孫權和整個東吳集團的心病。


    故此,周瑜才向孫權建議,通過佯助劉備,暗修柴桑,來為下一步的攻取荊州來做準備。


    但是現如今,顏良按兵不動,而柴桑方麵也傳來顏軍增兵江夏的消息,種種跡像都表明,顏良已是識破了他的計策。


    這讓周瑜感覺到,他的智謀,再一次被顏良所羞辱。


    念及於此,周瑜那張俊美的臉上,隱隱便流露出憤恨之色。


    “都督,顏良既然怯而不戰,末將願提一軍主動進攻此賊。”


    帳前那奮然請戰者,正是太史慈。


    前番柴桑一役,太史慈為顏良敗走,這份恥辱他一直牢牢記著,如今既有再度交手的機會,太史慈自然是躍躍欲試。


    周瑜劍眉微凝,沉吟不語,似是在猶豫該不該出兵。


    沉吟片刻,周瑜將目光望向了一旁的程普,問道:“程老將軍,你怎麽認為?”


    這三萬大軍中,周瑜為左都督,是為全軍主將,而老將程普為右都督,級別要低周瑜一級。


    本來周瑜可是獨斷專行,但程普乃孫氏三代元功老臣,深受孫孫的信任,孫權以他為右都督,實際上也有幾分監軍的味道。


    根據孫權事先的布署,周瑜的任務是佯助劉備,而非真正與敵交手,如今既要臨時改變戰略,周瑜自然不能不詢問一下程普的意思。


    程普捋了捋白須,緩緩道:“前番柴桑一敗,顏良必深以為傲,今若能教訓一下顏良,為我江東扳回些顏麵,為義公報仇血恨,倒也可以。不過老夫以為,這仗可以打,但卻不可以大打。”


    程普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他讚成跟對顏良進行有限規模的打擊。


    得到程普的點頭,周瑜便沒了顧忌,欣然道:“既是如此,那本將便略施手段,教訓教訓顏良這個狂妄之徒。”


    話音一落,太史慈等帳中諸將,盡皆熱血沸騰起來。


    這時,麾下一人卻道:“都督,根據斥候的回報,顏良的兵馬嚴守疆界,不曾有一人越界進入我方境內,顯然是不願與我軍交鋒,我軍若主動挑釁,激怒了顏良,萬一顏良大舉來攻卻當如何。”


    周瑜放眼望去,卻見帳前進言年輕的將領,正是吳郡人陸遜。


    這陸遜乃江東大族出身,目下身任都尉之職,頗為孫權所欣賞,孫權令其隨周瑜出征,也有曆練這個年輕人的意思。


    “初出茅廬的小年輕,竟然敢當眾反對我的決定,這個陸遜,有些意思……”


    周瑜眼眸中閃過一絲讚許,但旋即,卻為自信與傲然所取代。


    “伯言言之有理,不過用兵之道,講究的是隨機應變,如今顏良敵軍近在眼前,本將若不與之一戰,豈不讓世人小視我東吳將士的勇氣。”


    聽得周瑜此言,陸遜嘴唇動了動,卻並未再開口。


    一旁程普道:“伯言,你還年輕,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就好好的看周都督如何用兵吧。”


    程普乃江東老臣,以老資格的身份教育陸遜幾句,也沒什麽不行。


    隻是,程普那言辭中的意思,卻似乎在暗示陸遜要看清自己的能力,不要一味急著想出頭,而在周瑜的麵前逞顯才華。


    陸遜的眼中閃過一絲委屈,被這麽個老資格一壓,他便再不好說什麽,隻勉強一笑,拱手道:“多謝老將軍教誨,遜謹記。”


    大帳之中,無人再反對。


    周瑜環視眾將,輕喝一聲:“太史子義,淩公績何在!”


    ######陳縣,顏良軍大營。


    中軍大帳中,顏良眉頭暗鎖,刀鋒似的眼眸中,閃爍著懾人的殺機。


    案幾上放著的,是那來自於吳軍的最新情報:


    一天前,吳軍淩統和太史慈所部突然越過陳郡邊界,攻陷了陳郡最東麵的武平縣。


    案前諸將,盡皆火冒三丈,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怒意,盡皆對吳人挑釁性的進攻感到憤怒。


    與眾將一樣,顏良同樣很火。


    原本顏良隻想和周瑜“默契”的演一場坐山觀虎的戲,為了顯示“誠意,顏良還特別嚴厲約束將士,不得越界進入譙郡挑釁吳人。


    但顏良深感不爽的是,自己是如此的友善,周瑜這廝卻得寸進尺,竟主動發兵來攻。


    “周瑜,是你先惹我的,看來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痛,非得讓我揭一揭你的傷疤不可……”


    殺機漸聚,顏良那刀削的臉龐上,已是湧現決毅。


    這時,徐庶也道:“吳人主動挑釁,我們不可不反擊,否則便會喪了士氣,主公,是時候出手了。”


    既然徐庶也讚成開戰,顏良就更有了底氣,他便盯著地圖問道:“元直,敵軍的動向如何?”


    徐庶劃拉著地圖道:“據斥候的回報,吳人攻陷武平後,其部將淩統正率軍沿渦水逆江而上,向上遊的陽夏進攻,太史慈部守備武關,而周瑜的主力則正由苦縣向武關方向開進。”


    吳人用兵素來離不開水軍支援,陽夏、武關、苦縣三地,自西向東,皆位於渦水南岸。


    而顏良大軍所在的陳縣,則位於潁水岸邊,這潁水和渦水兩條水係又相距百餘裏,幾乎是平行。


    吳人若攻取陽夏,向北便可切斷顏良軍和袁尚軍的聯係,向南則可繞過顏良的大軍,威脅許都,顏良不得不承認,周瑜的這次進兵,極得用兵之妙。


    “周瑜以輕軍襲取武平,他的主力離該縣尚遠,庶以為,我軍當派一支步騎輕軍而出,搶在周瑜主力抵達之前,一舉將武平奪還,如此,淩統所部必不戰自退,而周瑜的大軍也將被拒於陳郡之外。”


    須臾之間,徐庶便想出了應對之策。


    根據情報,吳軍攻陷武平的兵力在五千人左右,其中淩統率四千兵馬,百餘艘戰船沿渦水西進進攻陽夏,而留守於武平的太史慈部則僅有不到一千。


    “吳人多半以為主公會率大軍去援陽夏,所以武平縣才留有一千兵馬,如果我軍反其道而行,以輕騎突襲武平,定可打吳軍一個措手不及,末將願提一軍,為主公奪還武平。”


    帳前那慨然請戰之人,正是張遼。


    自歸歸顏良以來,顏良對張遼甚厚,而張遼卻未立寸功,所以他才會積極的請戰,想借著這一戰立下功勳,以報顏良的厚待。


    張遼的勇武與統軍之能,顏良自是深知,他既是主動請戰,卻是正中顏良下懷。


    當即顏良便豪然道:“文遠勇氣可嘉,甚好,本將就撥你三千步騎,輕裝前進,務必要將武平給本將奪回來。”


    “主公就靜待末將捷報吧。”


    張遼終於可以出戰,慨然立下軍令,當即領命而去。


    張遼率領著三千步騎精銳出發,武關乃小縣,城牆低矮,雖然有吳軍一千,但憑著張遼的三千精銳,想來足以攻克。


    張遼這麽一走,徐庶等謀士們,便開始討論下一步的用兵。


    不知不覺,天色已暗,半日已過。


    卻不知為何,顏良的心頭,卻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他靜靜的坐在那裏,眼睛盯著地圖,對於眾文武的議論充耳不聞,卻是眉頭緊鎖,暗暗深思。


    周瑜的用兵有章有法,淩統與太史慈皆乃良將,周瑜將這兩員大將派出,可見他是誌在必得。


    唯一的疑點就是,武關的太史慈部,隻留有一千兵馬,聰明如周瑜,難道就沒有想到,他顏良可能會以輕軍前去襲奪武關嗎。


    又或者,周瑜對太史慈的勇猛深信,相信這員大將以一千兵馬,足以守住武關。


    “太史慈、太史慈……”


    顏良默念著這個名字,腦海裏回想起前番柴桑交手的情景,此人武藝的高超,給他留下了深刻的映像。


    顏良甚至可以肯定,此人的武藝,堪稱東吳第一。


    神思之間,突然間,顏良心頭猛然一震,一瞬之間眼眸中閃過一絲異色,仿佛想到了什麽。


    “遭了,我們中了周瑜的計策了!”


    顏良突然間沉聲一喝,大帳之中,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以一種驚疑的眼神望向顏良。


    “主公,我們怎麽中了周瑜的計策?”徐庶疑道。


    顏良道:“周瑜派了淩統和太史慈為先鋒,元直,你難道沒看出來其中疑點嗎?”


    “此二人皆乃東吳宿將,周瑜用他們為前鋒也是情理之中,庶實未看出什麽可疑之處。”


    徐庶依舊是一臉茫然。


    顏良卻嘴角掠過一絲冷笑,“此二人確實是東吳宿將,不過二人的能力卻有明顯的差別,淩統此人攻守兼備,而太史慈卻是東吳第一猛將,純論進攻能力,淩統要遠遜於太史慈。如今周瑜卻讓最善攻的太史慈來守城,反讓淩統來進攻陽夏,如此用人,這難道不可疑嗎?”


    “主公的意思,難道是說那周瑜……”


    徐庶神色微微一變,猛然間領悟了顏良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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