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譚根本就不想再聽辛毗說一句話。


    當初宛城之戰,隨軍的辛毗計策失敗,害得他慘敗於顏良。


    如今又是辛毗的“妙計”,白白斷送了自己僅存的一千騎兵,袁譚忽然在懷疑,他辛家兄弟是不是早就暗通了顏良,打算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自己的江山送給那匹夫。


    “本王不想再聽你的什麽妙計,難道你還嫌害得本王不夠慘嗎!”袁譚怒而拂袖,憤然道。


    辛毗身形一震,表情愈加的尷尬,悄然向荀諶示意了一眼。


    荀諶會意,暗吸過一口氣,便拱手道:“大王息怒,顏良匹夫詭詐,識破辛佑治的計謀也不足為奇,大王不妨聽聽佑治說完他的計策,再做處置不遲。”


    荀諶在袁譚眼裏還是很有份量的,經他這一勸,袁譚的怒氣才稍稍緩和。


    白了辛毗一眼,袁譚冷冷道:“本王就再給你個機會,聽聽你還有什麽所謂的妙計。”


    辛毗如蒙大赦,暗鬆了一口氣,緊張的心情方始平伏。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中原腹地,素來被曹操視為舊土,若然給顏良奪取,使其實力大增,必會為曹操所忌。故是毗以為,大王何不派人去聯絡曹操,令他發兵東進,襲擊顏良側後,若得曹操相助,前後夾擊,何愁不破顏良狗賊。”


    聯合曹操?


    不僅是袁譚,在場的荀諶等人,聽聞了辛毗這條計策時,無不是神色一震。


    曹操,那可是袁家的死敵啊。


    就算是袁家二兄弟殺得你死我活時,心中唯一共同的理念,就是無論誰獲勝,也要攻滅曹賊餘虐。


    聯合曹操這種事,袁譚連作夢也不曾想過。


    “曹操乃我袁家大敵,我豈能與之聯合。”袁譚雖未答應,但也沒有拒絕。


    辛毗忙道:“曹操確為袁家大敵,但對於大王來說,此時最大的敵人卻是袁尚和顏良,即是如此,大王何不利用曹操,先對付了最大的敵人,然後再回過頭來對付曹操也不遲。”


    袁譚陷入了沉默。


    他深知,此時形勢嚴峻,已不是意氣用事之時,為了江山和利益,別說曹操是他袁家的死敵,縱然曹操是殺父仇人,必要之時,也要冰釋前嫌。


    袁譚也是聰明人,他如何會不懂這個道理。


    沉默了半晌,袁譚肅然的表情漸漸平伏下來,開口道:“本王占據著曹操的中原舊地,即使本王願和他聯合,那曹操卻未必肯。”


    “曹操最是審時度勢之人,當年張繡害死了他的長子,他為了利益都能收納張繡,又何況是今日。顏良奪了許洛,對曹操有百害而無一利,諶相信,隻要大王願意,曹操必會為之所動。”


    不待辛毗開口,想通了的荀諶,便搶先分析了利害。


    袁譚鐵青的臉上,終於陰轉晴天,很顯然,他是被麾下兩大謀士給說服了。


    “既然你們都這麽說,那本王倒不妨一試,不知誰人願去出使曹操。”袁譚環視眾人問道。


    無人作聲。


    那辛毗卻忙道:“此計既是屬下所獻,屬下願往一趟關中,定說服曹操出兵,權作為屬下的失誤將功補過。”


    見得辛毗自告奮勇,袁譚不禁露出幾分笑容,“很好,佐治,此番就辛苦你了,你可千萬別再讓本王失望。”


    “毗必不負大王所托。”辛毗慨然道。


    袁譚這才微微點頭,表示滿意,眼眸中再度泛起自信的冷笑。


    “顏良,你等著吧,殺我家將,毀我騎兵之仇,我斷不會與你善罷甘休……”


    ######昆陽。


    中軍大帳內,顏良正設下小宴,慶祝著凱旋而歸的徐庶。


    一場伏擊,所殺之敵雖隻千餘,但卻是袁譚殘存的騎兵,徐庶堪稱立了一件大功。


    此一役之後,沒有了騎兵的袁譚,就將完全喪失機動力,而擁有六千騎兵的顏良,將完全占據著戰場主動權。


    軍帳中,顏良與徐庶及諸將暢快,主臣的氣氛何其輕鬆融洽。


    快活之際,司聞曹又將大量最新情報送到,顏良便是邊飲,邊叫親兵念讀那些來自於天下的最新情報。


    淮南方麵,麵對著屢攻不下的壽春城,那位江東美周郎,終於出絕招。


    秋末初冬這一天,趁著一場大雨,周瑜命吳軍掘了淮水,水灌壽春。


    聽得這個消息,在場眾人神色都為之一變。


    徐庶歎道:“這個周郎也當真是夠狠的,他把淮水這麽一掘,壽春城是給淹了,可沿河一線不知多少良田房舍要被淹沒,淮南之地,又不知要死多少百姓啊。”


    徐庶一言,餘眾紛紛感慨周瑜的心狠手辣。


    而顏良卻冷哼了一聲,“本將倒覺得,周瑜不惜水灌壽春,卻是因為他心裏邊害怕了。”


    周瑜怕了?


    徐庶等人皆是茫然,一時難以領悟顏良話外之意。


    “壽春一線富庶之地,周瑜自然是想拿下一個完整無缺的壽春,他現在大水這麽一淹,縱然把壽春城攻下了,卻淹死了那麽多丁口,最終獲取的利益,也要大打一個折扣。”


    眾人微微點頭,似乎領悟了些許。


    顏良呷了口酒,緩緩又道:“如今劉備正率軍趕赴壽春,周瑜若果真有絕對的自信,可以擊敗劉備,再從容攻奪壽春城,他又何必出此下策。以本將看來,他之所以水淹壽春,就是因為他忌憚劉備,想要搶先一步攻下壽春。”


    這輕描淡寫的一番話後,眾人恍然大悟。


    劉備數月之內攻陷青州,其勢之盛,可謂是威震天下。


    而今劉備挾著攻取青州的餘威,率數大精銳的北方軍隊南下,麾下更有張繡所部的數千騎兵,而淮河一線不比長江,吳軍的水戰優勢要大打折扣,也難怪周瑜會忌憚劉備的兵威。


    眾人恍惚之後,不禁歎服於顏良窺測人心之能。


    這時,徐庶流露出興奮之色,“劉備方取青州,勢頭正盛,必不會坐視壽春失陷,劉孫兩家恐怕非得在淮南大戰一場不可,吳軍的主力被釘在壽春動彈不得,倒正好有利於我們。”


    顏良冷冷一笑,擺手示意繼續。


    親軍繼續念讀天下各地情報。


    西涼方麵,馬韓的西涼軍穿越隴山,再次對陳倉發動了進攻,結果卻為夏侯淵所敗,又一次敗歸了隴西。


    馬韓軍的失利,倒也在顏良意料之中。


    曆史上的夏侯淵,就曾屢敗馬超,此人堪稱是西涼軍的克星,曹操以此人來守備西陲,用人倒是用得極準。


    至於益州張璋,漢中張魯這兩個西南諸侯,卻依然在蜀中那塊小天地裏,自顧自的小打小鬧,仿佛天下間瞬息萬變的局勢,跟他們完全沒有關係。


    坐守之賊,果然不值得一顧。


    “數日前,曹操為高覽所阻,屢渡黃河不成,已移師南下,揚言將東出潼關,進軍洛陽。”


    當親軍將這最後一道情報念出時,一直閑然自若的顏良,心頭卻是微微一震。


    “曹操要攻洛陽?”徐庶也是麵露奇色。


    曹操與顏良地盤相鄰,他的這個意外動向,顏良卻不得不重視起來。


    先前曹操意圖攻取並州,結果為顏良所識破,間接的通過逢紀提醒了袁尚,使其加強並州的防禦,以給曹操下絆子。


    於是袁尚便派了麾下大將高覽,率數千精兵進駐河東郡,令其嚴守黃河東岸的蒲阪城。


    曹操欲從關中入並州,非從蒲阪津東河黃河不可,而以高覽的用兵之能,隻消數千精兵,憑借黃河天險固守,曹操雖有數萬之眾,想強攻黃河也非是易事。


    讓顏良感到吃驚的,卻並非曹操攻並州受挫,而是曹操這麽快就放棄原先計劃,忽然間大張旗鼓的要攻打洛陽。


    “袁譚大軍盡皆在此,洛陽守備攻虛,曹操若舉兵東進,必可攻陷洛陽,到時候三股勢力匯聚在許洛一線,形勢隻怕是極是複雜呀。”


    張郃也發表了看法,在場的武將中,以他最有智謀,故是除幾位謀士之外,顏良也常以他參讚軍機。


    三股勢力,十餘萬人,雲集許洛麽……很顯然,曹操戰略突然的改變,正讓形勢變得越來越複雜。


    “曹操進攻洛陽倒沒什麽,關鍵就在於,攻陷洛陽後,他是要助袁譚攻我們,還是和我們共滅袁譚卻難以判斷,這就有些讓人頭疼了。”


    縱然是徐庶,此時也凝起了眉頭。


    大帳之中,輕鬆的氣氛漸散,因這意外的一條情報,很快變得肅然起來。


    一聲輕咳,打破了沉寂。


    角落中的賈詡,不緊不慢道:“諸位難道忘了我們出兵前的分析了麽,曹操若然東進,勢必會跟我們爭奪許洛,既是利益衝突,曹操會助袁譚還是助我們,難道還用再猜麽。”


    一語點醒了眾人,顏良亦是豁然開朗。


    “不錯,曹操敢東進,就是決心與我顏良開戰,這一點毫無疑問。”


    顏良拍板做出了判斷,卻又道:“隻是,曹操這麽大張旗鼓的進軍洛陽,卻似乎有點不同尋常……”


    這時,賈詡卻淡淡道:“曹操既已決心跟主公開戰,如何用兵,自然要以擊敗主公為最終目的,大張旗鼓的進攻洛陽,卻等於是提前讓主公做出防範。所以,老朽隻怕,進攻洛陽隻是一步虛招啊……”


    賈詡話未言盡,似是另有暗示。


    顏良思緒如潮湧動,驀然間,眼眸中閃過一絲奇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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