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都城,辛評正自緩步於城頭,巡視著城防。


    幾天前,顏良大舉進侵的消息來,很快就讓一場的軍民陷入了緊張不安中。


    就在不久之前,顏良輕騎奇襲許都,斬殺呂氏二將的慘烈之事,尚如揮之不去的陰霾一般,始終銘記於許都人的心中,讓他們作夢都會為這慘痛的記憶嚇醒。


    而今,顏良挾著斬殺劉琦,大敗江東,全據荊州之勢而來,如今能不叫許都人心震恐。


    不過這一次,許都士民之心雖然緊張不安,但自蔣奇以下的守軍卻保持著沉著。


    功勞就在於辛評。


    自前番失利後,辛評就建議袁譚修築加固昆陽城,以為許都屏障,同時廣派細作深入荊州,嚴密監視顏軍的一舉一動。


    故是在顏良大軍尚在集結之時,辛評就事先得到了情報,他便迅速的提醒了守將蔣奇,使其能夠從空的布置守禦。


    現如今,昆陽城的糧草足支一年,睦元進的五千守軍嚴陣以待,許都城的一萬將士皆也就位,辛評相信,隻要他們堅守不出,縱使顏良有十萬大軍而來,也不足為懼。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細作們不斷的將顏良最新的情報送抵許都。


    顏軍已過新野……


    顏軍已過宛城……


    顏軍進抵葉縣……


    顏軍開始進圍昆陽……


    敵軍從起兵開始,一切的動向皆在辛評的預料之中。


    “顏良,你憑著別人對你的輕敵,打了幾場勝仗,就目中無人起來,區區四萬餘眾,就敢圍攻昆陽城,哼,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麽折戟於堅城之下的吧……”


    辛評神思之際,嘴角掠起了一絲冷笑。


    這位袁大公子麾下第二號謀士,此刻的心情是十分輕鬆,他所要做的,隻是把許都和昆陽守好,坐等著袁譚的大軍回援。


    又或者,袁譚根本不用回援,顏良強攻無果之下,就已經無奈的退兵而去。


    正當這時,腳步聲響起,辛評回頭看去,卻見蔣奇正匆匆而來,那般凝重的表情,似乎收到了什麽不好的消息。


    辛評眉頭暗暗一皺,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辛大人,昆陽發來的最新情報,看來情況有些不妙啊。”蔣奇的語氣頗為凝重,順勢將一封帛書遞上。


    “怎麽,難道昆陽出事了不成?”辛評心頭一震,趕緊將那情報接過來細看。


    轉眼間,辛評原來閑然的表情,就為陰霾所籠罩。


    昆陽依然穩如磐石,但情報中所書之事,卻比昆陽有失還要令辛評震驚。


    情報中聲稱,顏良留下黃忠,率一萬五千之軍,繼續圍攻昆陽,卻自率三萬大軍,轉往西北,進去攻打魯陽城。


    魯陽這個地方,辛評如何會不清楚。


    當年討董之時,江東猛虎孫堅,正是由魯陽北上,先克梁縣,再下陽人城,然後攻破八關之一的太穀關,一舉攻入了洛陽城。


    “顏良這廝……這廝難道是要去攻打洛陽不成?”辛評驚道。


    “看這情形,八成是真的,顏良這狗賊,大張旗鼓的進軍許都,卻忽然改攻洛陽,咱們又中了他聲東擊西之計呀。”蔣奇憤憤的咬牙。


    辛評的額頭滴下一顆鬥大的汗珠,臉色越來越凝重,口中喃喃道:“若果真是這樣,那洛陽的形勢可是危急了……”


    洛陽城的守將是韓猛,此人雖為河北人氏,但卻是靠著袁譚的引薦而成為袁家重將。


    韓猛手中的兵力約有一萬,因是南麵有許都的拱衛,故韓猛的這支兵馬,主要用來防範西麵的曹操,以及黃河對岸河內郡的袁尚郭援所部。


    這一萬兵馬中的一半,被韓猛布署在了洛陽以西的弘農郡,再加有函穀關的險要,五千兵馬足以抵禦來自於關中的威脅。


    另外五千兵馬,韓猛則將他們大部分布署在了黃河南岸,孟津、河陰一線渡口,而南麵太穀一線的守軍,卻不足千餘人。


    “南麵太穀諸關並不險峻,本就為洛陽軟肋,如今顏良三萬大軍北上,豈能抵擋,倘若洛陽有失……”


    辛評不敢再想下去,他的背上已浸出了一層的冷汗。


    “辛大人,洛陽有危,不可不顧,不如急速派人去往河北,請大王立刻回師救援吧。”蔣奇進言道。


    辛評卻搖了搖頭,“大王遠在鄴城,待他大軍還援,說不定洛陽已被攻破。再則,若是害得大王倉促撤兵,為袁尚趁勢反攻,那我等就是罪加一等。”


    辛評否決了蔣奇的提議。


    蔣奇臉色愈加焦慮,“話是這麽說,可若不請大王回援,難道我們就坐視洛陽失陷而不顧嗎?”


    辛評陷入了沉默,眉色凝重,思索著應對之策。


    片刻之後,辛評緊凝的眉頭鬆展開來,嘴角重新浮現出幾許自信。


    “顏良之所以敢攻打洛陽,就是因昆陽被圍的緣故,倘若我們能擊破昆陽敵軍,便可一舉切斷顏良的糧道,到時候顏良就不得不退軍,甚至還會因糧道被斷,全軍潰散。”


    聽得此言,蔣奇神色一振,“辛大人,你的莫非是想派兵從許都出擊,會合睦將軍,裏應外合一舉擊破圍困昆陽之敵不成?”


    辛評道:“昆陽之敵不過萬餘,蔣將軍就率五千兵馬前去,合一萬之兵強攻敵一營,必可一戰而勝。隻消擊破敵方一營,料其必然軍心大亂,昆陽之圍豈非就此得解,到時蔣將軍成此大功,魏王不厚厚封賞才怪。”


    這一番話,隻把蔣奇聽得大為振奮,原本還焦慮的臉上,轉眼就昂揚的戰意所取代。


    “辛大人好一條圍魏救趙之計,好,蔣某即刻就率軍出擊,定要擊碎顏良的詭計,讓這個叛將為他的囂張付出沉重的代價!”


    辛評臉上亦洋溢著得意,暗暗冷笑,“顏良啊顏良,前番奇襲許都時,你對我辛評智謀的羞辱,今日我就叫你加倍償還……”


    ######


    魯陽城。


    顏良攻下此城已經有三天。


    三天以來,他的近兩萬多步軍,陸續由魯陽而發,繼續北上,向著通往洛陽的下一座城池進發。


    唯有六千兵馬,顏良卻一直未曾動用。


    時已近晚,中軍帳內,顏良正俯視著案幾上的地圖,琢磨著用兵方略。


    而馬雲祿則陪在旁邊,一會看看顏良,一會又看看地圖,俏麗臉蛋上不時露出幾分笑容。


    此番出戰,自己的這位妾室依舊執著的要隨軍出征,顏良索性就如前番攻取柴桑一樣,讓她做自己的親軍統領。


    腳步聲響起,帳簾掀起,一股肉香飄飄而入,卻是呂玲綺端著一碗熱湯入內。


    “義兄,我看你這幾日辛苦,所以就讓人熬了……”


    呂玲綺抬頭之際,卻發現馬雲祿也在帳中,話到一半卻沒有繼續下去,眼眸中掠過一掠意外之色。


    “嫂……嫂你也在呀。”


    呂玲綺那一聲“嫂嫂”叫的很生硬,顯然遠不如她叫黃月英時那麽親切。


    這也難怪,早在她與顏良結拜時,黃月英就已是顏良的夫人,而黃月英的性情也溫文爾雅,極有親和力,故是呂玲綺一直都視她為姐姐般親切。


    而馬雲祿與她年紀相仿,二人一個是馬超妹妹,一個是呂布的女兒,至親俱是當世武藝絕頂的猛人,內心中均有些自恃高傲,反而對彼此不太感冒。


    馬超之名再猛,卻也猛不過呂布,呂玲綺自覺要高於馬雲祿一等,但馬雲祿的身份放在那裏,她卻也不得不喊一聲“嫂嫂”。


    馬雲祿一見呂玲綺端著湯進來,眉宇間便掠過一絲異色,但旋即那白皙如玉的臉上,卻泛起了笑容。


    “難得玲綺妹妹這麽關心你義兄,真是辛苦你了,交給我吧。”


    馬雲祿笑著上前,接過了呂玲綺手中的湯碗。


    呂玲綺雖有不願,但也隻能強作笑臉,拱手將自己親手所作的湯讓出。


    “夫君,我來喂你吧。”


    馬雲祿深染胡風,沒那麽多拘泥,有呂玲綺在場也會不以為意,竟是很體貼的親手湯勺盛了來喂顏良。


    顏良更是那種我行我素,不在乎別人眼光的人,自家女人溫柔關懷,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遂是很坦然的喝著馬雲祿親手喂到口中的湯。


    呂玲綺看在眼裏,嘴角微微一扁,暗暗流露著不悅。


    “玲綺,你這湯做得不錯,為兄很喜歡。”


    顏良又豈看不出自己這義妹的心思,便不忘誇讚了一句。


    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誇獎,卻將呂玲綺聽得心花怒放,臉上的不悅盡收,俏臉上頓時綻放出了欣慰的笑容。


    心中暗喜之際,呂玲綺忽又想起了什麽,便道:“義兄,眾將都被你派去攻打洛陽,唯有小妹卻呆在這裏無甚作為,小妹也想去上陣殺敵,懇請義兄應允。”


    話音方落,帳外周倉匆匆而入。


    “主公,這是昆陽黃老將軍發來的急報。”


    顏良神色一震,忙將那帛書折開一看,還沾著些許湯漬的嘴角,一股暗含殺意的冷笑油然而生。


    “琦綺,你可知為兄為什麽要把你留著不用嗎?”顏良放下書帛,反問道。


    呂玲綺一怔,茫然的搖了搖頭。


    顏良騰的站了起來,刀鋒似的目光中湧動著殺意,冷笑道:“因為,你是為兄麾下一柄暗藏的利刃,為兄要留著你給敵人最致命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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