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良會背誦《洛神賦》,賦中描繪的那位洛神絕世般的容貌與氣度,是何等的讓人神往。


    據說曹植所描述的洛神,正是以他的嫂嫂甄宓為原形。


    曆史上的甄宓,原為袁熙的妻子,曹操攻破鄴城之後,為了拉攏河北世家,便將甄宓強許給了兒子曹丕。


    結果曹丕稱帝後,卻冷落了甄宓,使此美人香銷玉隕,黯然離世。


    這樣一位絕色的美人,卻落得這般下場,自然令人痛惜不已,如今顏良既有這一石二鳥的機會,又怎能不救甄宓於水火之中。


    而顏良作為穿越而至的一個現代人,腦子裏對甄宓的映像,全都來自於這具身體本尊的憶記,他自然也想親眼見識一下,傳說中的洛神究竟是否有如曹植詩中描述的那般驚為天人。


    顏良向袁尚所提的這個條件,自然是於公於私都有好處。


    “主公的這個條件,袁尚答應了,雖可緩解一時壓力,卻早晚會再陷困境,而且還會為世人不恥其獻嫂的所為。倘若他不答應,就得獨自麵對袁譚和劉備兩麵齊攻,困境依舊。看來他不管答不答應,總之都會裏外不是人。”


    徐庶不知顏良私心,隻捋須笑道。


    顏良收斂了心神,冷笑道:“咱們就讓袁家先鬥上一會,待到他們兩敗俱傷時,再趁機漁利便是。”


    徐庶亦點頭道:“主公所言甚是,以庶之見,這空隙間咱們也不能閑著,應當盡快剿滅劉琦,平定了荊南四郡才是。”


    顏良深以為然,當下便與徐庶商議起南向用兵之事。


    ######江東,秣陵。


    孫權治所原本位於吳郡吳縣,近年攻取合肥,地盤望北一下子擴大許多,為了便於統治,孫權遂將治所從吳縣遷往了秣陵。


    華燈高掛,軍府中燈火通明。


    書房中,年輕的孫權正手捋著紫髯,眉頭暗鎖的看著手中的那一份份情報。


    北國劇變,袁家內鬥,劉備北攻青州……諸般變化中,最讓孫權感到頭疼的,自然是顏良攻陷江陵,劉琦南逃長沙的消息。


    孫氏三代夢寐已求,多少次攻伐,犧牲了多少將士的性命,都沒有能夠攻下來的荊州,如今卻眼看著就要全落到那個來自於北方的匹夫手中。


    那種感覺,就如同已經含在嘴裏的骨頭,卻突然給人莫名其妙搶走的一般。


    孫權很不爽,非常之不爽。


    “顏良,你搶了我孫家應有之物,這口氣,我孫權豈能咽下——”


    孫權緊攥著手中的帛書,骨節咯咯作響。


    腳步聲響起,打斷了孫權的神思,堂外親軍來報,言是中司馬諸葛瑾在外求見。


    “子瑜,這麽晚了他來做甚?”孫權怔了一下,擺手道:“請諸葛司馬進來相見。”


    不多時間,書房門開,一名馬臉的男子步入,拱手上前見禮。


    孫權笑道:“子瑜,這麽晚前來軍府,想來必有見教。”


    “見教萬不敢,瑾此來,卻是想為主公分憂。”諸葛瑾謙謙而笑,神色極是溫遜。


    孫權心頭微微一震,卻不動聲色道:“子瑜又怎知我心中有何憂慮?”


    “顏良攻陷江陵,除卻偏僻的荊南四郡,荊州已據大半,想來主公近日正為此事所憂。”


    諸葛瑾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明了孫權心事。


    孫權的碧眼中閃出幾分異色,似乎奇於諸葛瑾看破了自己心事。


    “顏良奪了江陵,早晚必會患禍江東,如今山越之叛將平,我正考慮再度起兵西征江夏,子瑜既知我心事,不知關於西征之事,有何意見。”


    孫權也不隱瞞,說出了自己的意圖。


    諸葛瑾道:“西取荊州,全據長江,此乃我江東國策,主公自當對顏良用兵,隻是瑾以為,主公西征之前,不妨先做一件事。”


    “何事?”孫權頓時起了濃厚的興趣。


    諸葛瑾緩緩道:“瑾以為,主公當向朝廷表劉琦為荊州牧,同時向顏良致書,令他停止再對荊南用兵,與劉琦以長江為界,二分荊州,互相不得再起兵爭。”


    “你讓我表劉琦為荊州牧?”孫權吃了一驚,對諸葛瑾的這個提議顯得有些意外。


    孫氏與荊州劉氏乃世仇,孫權恨不得將劉表父子的首級斬下,以祭奠其父孫堅的在天之靈,而今諸葛瑾卻要勸他去表劉琦為荊州牧,還要幫劉琦去製止顏良的進攻。


    顯然,這般以德報怨所為,與孫氏的家風格格不入。


    諸葛瑾卻不緊不慢道:“主公若能保住劉琦,便可借以製衡顏良,令其始終要麵臨荊南的威脅,借時主公率軍西攻江夏,有劉琦在荊南牽製一部分顏良的兵馬,主公便可從中獲利。”


    聽得諸葛瑾的分板,孫權驚訝的情緒很快平伏下來,思維一轉,漸覺諸葛瑾倒也言之在理。


    想了一想,他卻又道:“顏良那廝如今銳士氣盛,我讓他停止進攻劉琦,隻怕他未必肯聽。”


    這時,諸葛瑾又笑道:“顏良若不肯聽,主公更可打著援救劉琦的旗號,揮師西進,而顏良以武力強取荊州,內中必有不少豪傑心存不服,定會群起而響應主公,如此,則主公依然可從中獲利。而主公所付出的,不過是區區一道上表,一紙修書而已。”


    諸葛瑾字字句句,都不離開一個“利”字,幾番話說下來,卻把孫權聽得怦然心動,不禁陷入了深思中。


    “借助劉琦之名收取荊州人心,敗顏良之後,再想辦法收拾了劉琦,子瑜此計,當真深得權謀之妙,隻是子瑜素乃憨厚長者,如今卻怎突然想出這等詭詐之計……”


    孫權越想越興奮,卻也顧不得些許疑惑,拍案道:“很好,子瑜之計大妙,就這麽辦了。”


    “主公英明。”


    諸葛瑾拱手敬讚,那張馬臉上盡是謙遜,仿佛這計策乃是孫權一人想出,跟自己全無關係。


    ……從吳侯府出來,天色已至夜深,諸葛瑾暗吐了口氣,驅車回往自家府中。


    堂中燭火依舊通明,燭光映照下,那輕搖羽扇的年輕人,正閑品香茗,靜靜等候著什麽。


    “兄長回來了,怎樣,吳侯有無采納?”諸葛亮起身迎了上前。


    諸葛瑾淡淡一笑,“你這計策於我江東有百利而無一害,吳侯乃英明之主,豈有不采納之理。”


    諸葛亮點了點頭,便拱手道:“既是如此,那愚弟也該是跟兄長告辭的時候了。”


    諸葛瑾眉頭微微一凝,目光中閃爍出些許陰霾。


    “二弟,莫非你還打算回荊州不成?那劉琦乃庸碌之徒,就算能苟延殘喘一刻,早晚也必會覆滅,反正你也沒有出仕於他,並無盡忠的負擔,又何必去為他陪葬。”


    諸葛瑾語重心長的歎了一番。


    諸葛亮隻靜靜的聽完兄長的勸說,卻是笑道:“兄長誤會了,愚弟對劉琦已仁至義盡,此番告辭,並非是要回荊州。”


    “不回荊州?那你想去哪裏?”諸葛瑾麵露狐疑。


    諸葛亮走到門口,舉頭望向著夜空中的明月,輕搖著羽扇,輕聲歎道:“這月亮到底還是故鄉的要圓一些,該是回老家看一看的時候了……”


    ######七天之後,江陵城。


    一葉扁舟逆江而至,一紙書信直抵江陵。


    軍府中的氣氛,異常的凝重,在場的所有人,無論是殺戮成性的武將,還是文質彬彬的謀士,都能感覺到那凜烈的殺氣在身邊遊走。


    上首,顏良目色如刃,冷冷的注視著案上鋪展的那一紙書信。


    那是江東之主的親筆信,在信中,孫權幾乎以命令式的語氣,勒令顏良停止對劉琦的征伐,他孫權將高舉救助劉琦的義旗,以傾國之兵蕩平荊襄。


    就在數月之前,孫權為了平定山越之叛,還以何等卑微的姿態,向顏良請求和平。


    而今,山越將平,這碧眼兒轉眼就變得如此囂然。


    “孫權此人,能屈能伸,堪比勾踐,果然深得厚黑之妙……”


    顏良心中在冷笑,英武的臉上,殺氣在流轉。


    如今的顏良,已不是當年那個藉藉無名的小人物,坐擁大半個荊州的他,就連袁尚、曹操這等大諸侯,表麵上也不敢得罪。


    而今,這碧眼兒卻敢如此狂妄,這簡直就是一種公然的羞辱。


    階下,諸將皆憤憤不平,謀士們雖然依舊冷靜,但神色間也有幾分不悅。


    大堂中央,那名青衫儒士卻背負雙手,昂然而立,並無一絲懼意。


    那儒士,正是孫權的使者闞澤。


    顏良知道,孫權的囂張,正是仗著他數萬精銳的水軍,還有那一群精通水戰的武將。


    而對於顏良來說,雖然眼下拿下了江陵,但水軍不過萬餘,將領無過甘寧和呂蒙,水軍始終是他的軟肋。


    想要荊州這片土地上稱雄,水軍強大才是王道。


    隻是,孫權卻顯然不了解顏良,受人威脅,哪怕處於逆境時都不是顏良的風格。


    左右眾將都憋著一口氣,等著顏良像對付其餘那些敢於囂張的使者一樣,給這個囂張的闞澤來個下馬威,或者幹脆一刀宰了那小子。


    眾目睽睽之下,大堂中殺氣達到了頂點。


    便在這時,顏良冷峻如刃的臉龐卻忽然一變,竟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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