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間,徐庶腳步生風,匆匆的步入了帳中。


    看他那一臉惺忪的樣子,顯然是被從夢中叫醒,腦袋還沒有完全清醒。


    顏良親自為他倒一杯熱茶,“這麽晚把元直你從清夢中叫醒,不會怪本將吧。”


    徐庶忙是笑道:“怎麽會呢,主公連夜把庶叫醒,想來必是有什麽重大之事。”


    “你先看看這封信吧。”


    顏良將那封蒯越的歸降書遞給了他,自己則坐將下來,自斟一杯熱茶,閑品起來。


    徐庶一臉的睡意,很快就因那一封信而煙銷雲散,那還布著血絲的眼眸中,轉眼閃爍出了興奮之色。


    “主公,這封書信如何而來?”徐庶興奮的問道。


    顏良便將那自稱是蒯越家奴之人,深夜潛出城求見之事,道與了徐庶。


    徐庶看著手中信,喃喃道:“這信若果真是蒯越所寫,倒是有些意思,隻是我從未見過蒯越的手筆,也不好確認其真偽。”


    “這還不簡單。”顏良一擺手,喝道:“來人啊,把劉琮那小子帶過來。”


    周倉速將命令傳達下去,不多時,劉琮便被幾名虎熊之士連拖帶架的帶了進來。


    此時的劉琮睡得正香,卻不想忽然被這班凶凶之士從被窩中拉出來,驚嚇之餘,也不知是出了什麽事,隻慌得一臉蒼白。


    “你們這些家夥,怎對劉州牧這麽不客氣。”顏良言語喝斥左右,臉上卻無半點責怪之意。


    接著,他將目光轉向了戰戰兢兢的劉琮,笑道:“劉州牧呀,這麽晚把你從被窩中叫醒,本將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劉琮忙陪笑道:“顏將軍客氣了,其實下官也一直沒睡著,算不得被吵醒。”


    “那就好,本將連夜把劉州牧請來,其實是有件小事想要勞駕。”顏良頗為客氣。


    顏良越是客氣,劉琮就越是心慌,他自知顏良城府極深,變化多端,這客氣的表象下邊,說不定暗倉著什麽凶意。


    劉琮也不及揣測,忙道:“勞駕萬不敢當,顏將軍若有吩咐盡管交待便是。”


    顏良遂使向徐庶使了個眼色。


    徐庶便站起身來走上前去,交那書信的一部分示於了劉琮,將其中有關於“蒯越”的字卻用手指遮住。


    “劉州牧,我家主公想請你認一認這封信,到底是誰的字跡。”


    劉琮一時茫然,卻又暗鬆了口氣,原來顏良叫他前來隻是認字,並無歹意。


    劉琮不敢馬虎,趕緊眯起眼來,細細的將那字字端詳起來。


    細觀了半晌,劉琮臉上露出幾分奇色,“這不是蒯異度的字跡麽。”


    顏良和徐庶對視了一眼,徐庶又問道:“劉州牧你可看清楚了,這確實是蒯越的字跡嗎?如果你認錯了,我家主公怪罪下來,可就是你自作自受了。”


    這般一威脅,劉琮額頭立時浸出幾滴汗珠,他趕緊低下頭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將那字跡再細細端詳了半晌。


    最後,劉琮咬了咬牙,拱手道:“回顏將軍,下官從小就跟著蒯異度修學,他的字下官看了不下幾百遍,這字跡確實是他的,隻是這信中的內容嘛……”


    “好了,沒你的事了,送劉州牧去休息吧。”


    顏良得到了確認,擺手將劉琮屏退。


    左右將劉琮押走,帳中又隻餘下他主臣二人。


    徐庶道:“看來這封信確實是蒯越所寫,如果他真如信中所說,願煽動劉琮舊部,襲取城門的話,有他做內應,我們攻破江陵城就易如反掌了。”


    徐庶的這番話,和顏良第一時間看到這封信是所想,幾乎如出一轍。


    但是,顏良卻能聽出來,徐庶的話中並非底氣十足,似乎還有著什麽狐疑。


    “這件事從表麵上看起來,對我們非常有利,不過元直你有沒有一種感覺,總覺得這其中有些不太對勁。”


    顏良反問了一句,而這也正是他的感覺。


    徐庶的神色微微一震,似乎顏良的話說中了他的心事。


    沉吟了片刻,徐庶拱手道:“主公目光銳利,什麽都瞞不過主公。不錯,庶確實覺得,蒯越的歸降,其中有可疑之處。”


    “蒯越雖與本將有怨,但他走投無路,不想為劉琦做陪葬,為求生路,不得已之下歸降本將也說得通,卻有何可疑之處?”顏良反問道。


    徐庶捋須道:“蒯家已然沒落,蒯越就算歸降將軍,也沒有可能挽回蒯家的中落之勢,所以蒯越的降與不降,完全隻關係到他個人的榮辱,這一點他應該很清楚。”


    顏良微微點頭,示意徐庶繼續。


    “而現下我軍隻圍了北、東二門,江陵城與外界的聯係並未隔絕,蒯越若真有那個能耐,他大可選擇逃往荊南四郡,或是益州,甚至是江東。以他大名士的身份,我想沒有哪一方諸侯不會接納他,可他為何偏偏要冒著風險,歸降與他有仇的主公呢?”


    一語反問,正中顏良下懷。


    徐庶的這些懷疑,也正是顏良的狐疑所在,他之所以把徐庶叫來,就是想通過另一個智謀的頭腦,來確認自己的猜測。


    顏良的嘴角掠起一絲冷笑,“看來元直所想,與本將想法暗合,這蒯越的歸降,定然有詐了。”


    “原來主公也早有懷疑。”徐庶麵露奇色。


    顏良冷哼了一聲,“我初始自然也很興奮,但我接著就想到,江陵城中還有你那個詭計多端的老友在,此人若能容許有蒯越叛亂這種事發生,也枉費了本將對他的重視。”


    顏良所指的那人,顯然就是諸葛亮。


    徐庶神色微微一動,旋即明白顏良意思,點頭道:“能想到利用蒯越行詐降計,這江陵城中除了孔明之外,隻怕也無第二人能想到。”


    “隻可惜,你這老友的計策,卻被你我識破,他既然如此不識時務,屢屢與本將作對,這一回本將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顏良的冷峻的臉上,殺氣在聚集。


    “孔明,你為一己私怨,不停的與顏將軍作對,當真是有失風度,如此的話,你就別怪我這個老友不講情麵了……”


    徐庶心中暗思,眉宇之間,漸漸也浮現出某種決然。


    ……當天晚上,顏良與徐庶秘密的定下了應對之策。


    在其後的三天時間裏,蒯越的家奴幾番潛出城來秘密相見,一再表明蒯越歸降的誠心。


    顏良則不動聲色,佯裝上當的樣子,對蒯越的歸降深信不疑,為了以示誠意,還特意給蒯越寫了一封手書,許諾對他既往不咎。


    幾經來往,雙方確定了約會之期,蒯越稱他將是兩日後的入夜起兵,奪取北門的控製權,介時顏良大軍將秘伏於外,一旦事成就迅速發兵,從北門攻入城中,一舉攻陷江陵。


    ######兩天後,江陵東門。


    烏月蔽月,夜深人靜,江陵城一片沉靜。


    五千飽食的荊州軍列隊於東門內側,每一名士卒的臉上都湧動著激動,肅靜的氣氛中,唯一可聽聞那起起伏伏的粗重喘息。


    老將黃忠橫刀駐馬,沉靜的立於眾軍之中,夜風吹撫著他花白的胡須,巍巍然如鐵塔一般。


    不多時,馬蹄聲響起,劉琦策馬而來,身後跟著諸葛亮等人。


    劉琦掃視了一眼他的將士,勒馬於黃忠之前,拱手道:“老將軍,這江陵一城軍民的生死,我劉氏的基業,就全仰仗老將軍這一戰了。”


    劉琦情緒慷慨,希冀著黃忠也能用昂揚的鬥誌來回應自己。


    卻不想,黃忠蒼老的臉龐不起一絲波瀾,隻微微一拱手,平靜說道:“末將自會盡全力,不過末將臨行前還想問一句,這般夜襲敵營之計,主公真的有必勝的把握嗎?”


    黃忠的平淡讓劉琦有些尷尬,便將目光轉向了諸葛亮。


    諸葛亮撥馬上前,輕搖著羽扇,淡淡道:“老將軍放心,顏良已中了亮的詐降計,此刻他的主力必是雲集北營,東營定然空虛,老將軍此番去劫營,定能一戰克勝。”


    語氣雖是淡然,但那平淡之中,卻暗含著強烈的自信。


    黃忠點了點頭,遂道:“既是如此,那末將去也。”


    盡管諸葛亮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但黃忠卻依舊平靜如水,隻平淡的回了一句,便自撥馬而去。


    城門緩緩打開,黃忠策馬而出,那五千荊州軍緊隨其後,默默的出得東門,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送走了黃忠的夜襲之軍,劉琦與諸葛亮一眾撥馬轉身,一路又直奔北門而去。


    登上城門時,七千多將士早是布署已畢,沿著甕城的半圓形城牆邊,兩千弓弩手皆已就位,森然的箭矢瞄準了甕城與正門間的那一片半圓空地。


    當敵人攻入甕城時,如將主城門和甕城門關閉,攻入甕城的敵人,便將被困死在那片半圓的空間之中。


    劉琦立於城頭,遠望著顏軍北營方向,眼眸中閃爍著複雜的神色,既是興奮,又有幾分緊張。


    忍受了顏良狂轟爛炸這麽久,今夜,終於到了反擊的時刻,劉琦如何能不興奮。


    隻是,他卻又有一絲擔憂,隻怕這計策有所失誤。


    興奮與不安下,劉琦回頭看向了諸葛亮,這位臥龍卻輕搖著羽扇,依然是從容自若,仿佛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


    諸葛亮目光亦遠望著敵營,掐指算了算時辰,便淡淡道:“大公子,時機差不多了,是時候給顏良那匹夫來個甕中捉鱉了。”


    諸葛亮的淡定讓劉琦安心了不少,他便深吸一口氣,高聲大喝一聲:“點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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