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吳營中的細作發回消息,那呂蒙確實因勸周瑜撤兵,被周瑜下令施以杖刑。


    幾十軍杖下來,把個小年輕打得皮開肉綻,臥床不起。


    無論從哪一方麵來看,呂蒙都絕對有背叛周瑜,歸降顏良的理由。


    顏良卻由始至終都深信,呂蒙的挨打絕對是苦肉計,他的歸降必是詐降,而周瑜辛辛苦苦導演的這一切,就是為了最終的火攻之計。


    隻可惜,聰明如周瑜和呂蒙之輩,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從看到鐵鎖連舟開始,他們就掉進了顏良精心為他們打造的一個陷阱之中。


    呂蒙喜歡演,那我顏良就陪你演個夠。


    在探明了呂蒙被打的事實之後,顏良便又派人潛入南岸,秘密的會見了呂蒙,向呂蒙表明信任,並許以厚賞,要呂蒙盡快偷劫了吳軍糧草,前來北岸歸順。


    呂蒙也三番兩次的派人來北岸聯絡,一次次的表明歸降的誠心,卻總是借口時機未到為由,將歸順的日期一拖再拖。


    呂蒙的這般拖延,反而更加佐證了顏良的推測。


    毫無疑問,萬事俱備,呂蒙之所以遲遲不來歸降,卻是因為他在等最至關重要的一樣外力。


    風。


    東南風。


    火借風勢,風助火力,方今隆冬之際,如果沒有東南風相助的話,縱使顏良任由呂蒙放火,他的那引起火船也隻要反燒向自己。


    顏良一點都不急。


    北麵的袁譚被打得失魂落魄,西邊的劉琦損兵折將,兩位二世祖都隻能龜縮在老巢裏,流著眼淚,默默的舔著傷口,而這個時候的馬良,估計也已潛入江東,山越人的起兵就在眼前。


    這個時候的顏良,有的是時間,有的是耐心坐等風起。


    一連七日,皆是北風。


    這日黃昏過後,北風漸息,忽然轉為東南風向。


    這風向一變,顏良隱約就有一種預感,果然,傍晚時分呂蒙的信使就到了。


    中軍帳內,顏良獨自一人召見了那信使。


    “顏將軍,今夜終給我家呂將軍瞅得空隙,我家將軍他已決定今晚劫了糧草前來歸降,到時船首會樹以黃旗為號,特命小的前來稟明將軍。”


    果然不出所料。


    一連七天沒有動靜,如今偏偏這東南風一起,就來歸降,不是想借風放火,還能是什麽。


    顏良心中一聲冷笑,表麵上卻做一副欣喜若狂之色,興奮得是拍案而起。


    “本將等了多日,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當真是天助我也,哈哈——”


    幾番狂笑之後,顏良欣然道:“你就速去轉告子明,本將介時定當營門大開,親自迎接他前來歸順。”


    那信使也是欣喜萬分,忙是拜謝了一番,便匆忙告辭。


    信使一走,顏良臉上的笑意頓消,大聲道:“速召集諸將前來議事,本將有重要之事要向他們宣布。”


    號令傳下,不多時,徐庶、甘寧等文武諸將盡皆前來。


    顏良環視了一眼眾人,高聲道:“諸位,本將已得到情報,吳人今夜要來攻營,本將命爾等各率所部嚴陣以待,準備好好的跟吳人幹上一仗。”


    眾將聽得要開戰,熱血轉眼就沸騰起來,無不摩拳擦掌,殺意獵獵而起。


    興奮之餘,甘寧卻又疑道:“吳人避戰不出多日,卻為何選擇今晚來攻,主公,細作這情報不知準確不準確?”


    除了徐庶之外,顏良並沒有將自己的計策告知第二人,故是甘寧等人自不知其中玄機。


    徐庶卻早已了然顏良用意,便是笑道:“這情報準確無誤,興霸你就好好備戰,準備今夜大顯身手吧。”


    連徐庶都這般自信,甘寧更有何疑,便拱手慨然道:“主公放心,今夜吳人若敢來進犯,寧拚得一條性命,必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讓吳狗們有來無回!”


    眾將為甘寧所感覺染,皆是慷慨叫囂,昂揚的鬥誌如烈火般狂燃。


    看著熱血沸騰的諸位愛將,顏良心中也是豪情升騰,大笑道:“好啊,甚好,今夜咱們就大殺一場,讓吳狗們永遠記住,我顏家軍的將士絕不是好欺負的。”


    ######


    日漸西沉,轉眼已是夜暮降臨。


    入夜後,風勢愈強,直刮得軍中大旗嘩嘩作響。


    長江南岸,吳營,數萬吳軍已齊齊登艦


    碼頭上,溫熱已然備好,周瑜親斟一杯奉向呂蒙。


    “我東吳的威名,孫氏的霸業,皆在今日一戰,子明,這一杯酒周瑜敬你,祝你旗開得勝。”


    豪然一語後,周瑜將那酒舉杯一飲而盡。


    呂蒙雖神色平靜,但眼中卻閃爍著幾分澎湃,亦豪然道:“都督放心,此計乃是末將所獻,若然失利,蒙必當以死謝罪!”


    呂蒙這一語,等於是立下了軍令狀,不成功,便成仁。


    說罷,他也將酒一飲而盡,奮力將酒杯擲於地上。


    然後,他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轉身大步而上,一躍跳上走舸,大喝一聲:“出發!”


    號令在夜空中回蕩,三十餘艘走舸,載著呂蒙和他的數百名部卒,緩緩的離開了水寨,徐徐駛向北岸顏軍水營。


    周瑜和數萬吳軍,目送著那幾十艘小船消失在夜色之中,眾人的眼眸中,也在湧動著獵獵的熱血。


    當呂蒙的船隻徹底的消失在視野中後,周瑜當即下令,全軍出動,各隊人馬依計行事。


    一艘艘的鬥艦與艨衝,井然有序的從各條水道中駛出,借著微弱星月之光,悄無聲息的結成了陣形,尾隨於呂蒙船之後,向著北岸而去。


    ……


    船行漸急,燈火通明的顏良軍水營已越來越近。


    船頭的呂蒙回頭看了一眼南岸,深深的夜色鎖住了視線,他已看不清水寨那裏有任何的動。


    但在長江中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他似乎已練就了一種本能,能夠本能的讓他感覺覺到,他的身後正有無數的艦船在緊緊追隨。


    江風漸緊,船行愈急。


    呂蒙下意識的摸了摸手中的環首刀,刀鞘之上,已隱隱現出鏽跡。


    當年,他正是帶著這把刀,投入了孫氏的麾下,一步步從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艱難的混到了今天這般地步。


    然而,在人才濟濟的東吳眾將中,他依舊是無名的那一個。


    “今夜這一戰,我一定要揚名天下,我定要向世人證明我呂蒙的存在……”


    夜色中,呂蒙暗暗咬牙,臉上湧動著某種激蕩與決毅。


    神思之際,左右提醒,顏軍水營已近。


    呂蒙精神旋即從神思中抽離,他直起身來,舉目凝視著敵營方向,那裏依舊看起來是沒有任何提防的跡象。


    呂蒙嘴角掠起一絲冷笑,深吸過一口氣,高聲道:“敵營已近,各船準備點火。”


    ……


    此刻,身處在鐵鎖連舟之上的顏良,正自無聊的把玩著杯中的溫酒。


    風越來越大,左將諸將皆在風中戰栗,各人的臉上均閃爍著幾分狐疑。


    “主公不是說今夜吳人要來進攻麽,怎的這許久,還不見半個敵人的影子,莫非情報有誤不成?”


    眾將心中,皆是暗自狐疑,但隨即他們又自責自己,不該懷疑主公的判斷。


    風中淩亂不知多久,突然間,哨塔傳來急報,言是江南岸一隊小船正順風而來,各船皆插著黃色牙旗。


    終於來了。


    顏良刀鋒似的眸中,閃過一絲冷絕的殺意,杯中之酒一飲而盡,厲聲道:“甘興霸何在?”


    “末將在。”等了已久的甘寧,慨然應聲。


    顏良抬手一指,大聲道:“本將命你率兩千水軍,一百戰艦出動,無論來了多少敵船,統統給本將殲滅。”


    “末將遵命。”


    甘寧慨然應命,撥馬就走。


    “且慢。”顏良卻一擺手,將他攔下,想了一想,又道:“來敵之中,必有人自稱是呂蒙,若有可能的話,最好給本將生擒此人。”


    呂蒙乃不可多的一員帥才,若論其統帥水軍能力,更要遠勝於甘寧。


    而此時的呂蒙雖然年紀尚輕,還需要更多的曆練才能成長為曆史上的那個東吳四大統帥,但單憑他獻苦肉計這一出,就足以證明他過人的天賦。


    如此一員良將,若隻輕易殺了的話,未免太過可惜,眼下顏良正缺統帥水軍的好手,倘若能將呂蒙收伏的話,實乃雪中送炭。


    甘寧雖不太明白自家主公,為何如此看重這個叫呂蒙的無名小將,但顏良的命令又豈敢違背,當即便應命而去。


    得到將領的甘寧,當即策馬奔至岸邊,此時七千水軍皆已登上戰艦,早就準備就緒。


    甘寧一上船便馬上率領百餘戰艦,兩千多水軍,如風一般衝出了水寨,直奔那迎麵而來的吳軍小船而去。


    此時此刻,呂蒙正率領著他裝載了幹柴硝石的火船,借著順風之勢向著北岸而來。


    越是離敵營越近,呂蒙心中就越是興奮。


    “顏良看起來果然絲毫沒有防備,再接近一些,我就能順利的放火,今晚,注定是我呂蒙揚名天下的時刻……”


    正自激動興奮時,突然之間,船頭有人大喊一聲:“不好了,敵軍的艨衝殺出來了。”


    呂蒙大吃一驚,急是舉目遠望,果然是百餘艘敵艦蜂擁而出,正飛快的向著自己的船頭阻截而來。


    呂蒙本是誌在必得的臉色,陡然間湧上了無限的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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