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腳步聲響起,一名麵色土黃的男子在親軍的引領下入內。


    來者,想來便是糜芳了。


    那糜芳小心翼翼步入堂上,抬頭掃了一眼,便向著上位的顏良拱手一拜,“徐州糜芳見過顏右將軍。”


    顏良鷹目如刃掃去,那糜芳抬頭間,正撞向顏良的目光,竟是嚇得心中一寒,趕緊將頭低下不敢正視。


    一眼望去,此人一身的猥瑣之氣,倒是與他曆史上的所為頗為相襯。


    顏良擺了擺手,冷冷道:“你不是劉玄德的小舅子麽,不遠千裏來我荊州有什麽居心?”


    他特意用了“居心”這個詞,糜芳一聽,頓露慌意。


    這位劉皇叔的小舅子,忙道:“下官乃是奉了我家主公之命,特來向顏右將軍致以問候。”


    啪~~


    顏良猛一拍案,暴怒之色陡現,隻將糜芳嚇得渾身一抖。


    “本將與那劉備無冤無仇,前番本將在新野時,他卻欺本將勢微,公然來攻,此等舊仇本將可是記在心頭,劉備這廝竟然還有臉派你前來,來啊,將這廝給本將托出去,五馬分屍,大卸八塊。”


    怒喝聲中,左右親軍洶洶而上,當場就要把糜芳給拖走。


    糜芳頓時嚇得手足無措,他萬是料不到,顏良竟是如此記仇,自己好歹是個來使,他是連兩句話都不讓自己說完,就要殺自己。


    驚恐之下,糜芳急是大叫:“兩軍交戰尚不斬來使,我家主公目下與將軍並未有衝突,將軍焉能殺我。”


    許攸見得顏良突生殺意,也是嚇了一跳,趕忙向顏良暗使眼色。


    顏良卻視而不見,隻冷笑一聲,“本將才不管什麽狗屁規矩,你既是劉備派來的人,本將殺的就是你。”


    糜芳這下就鬱悶了,怎想眼前這個武夫竟然蠻不講理,全然不按套路出牌。


    驚恐時,左右虎熊之士已拖起他往堂外而去,眼看身首異處就在眼前。


    此時的糜芳,精神已是完全崩潰,什麽也顧不得,大叫道:“將軍饒命,下官並非是奉了劉使君之命前來,將軍饒命啊。”


    顏良嘴角斜揚,掠過一絲嘲諷般的笑,方才擺了擺手,示意將那糜芳拖回來。


    方才這一番恐嚇,他隻不過是試探一下先前的猜測而已,這糜芳果然是個怕死之徒,隻這麽一嚇唬就如實招出。


    糜芳此來,果然不是劉備授意。


    驚愕中的許攸,這下才明白了顏良的用意,不禁暗暗點頭,歎服顏良手段變化多端,恩威之道使得是爐火純青。


    糜芳被拖回來時,已是嚇出一身的冷汗,趴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喘了半晌方才定下神來,哆哆嗦嗦的爬將起來。


    顏良瞪著他,厲聲道:“你既不是奉了劉備之命,卻來此做甚,速速從實招來,若有半字謊言,本將定將你砍了喂狗。”


    “下……下官是受兄長所托,特來見將軍,懇請將軍能將我家妹妹糜氏放歸。”


    糜芳醞釀了一肚子的鋪墊之詞,這時全無了用處,張口就直奔主題。


    顏良和許攸對視一眼,主臣會心而笑。


    “劉備既想要回他的妻室,為何不親自派人前來求本將,卻是你們糜家私自偷偷摸摸前來,這倒是有點讓本將想不明白。”


    “這……”


    糜芳語塞,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飲。


    他這麽一猶豫,反而卻更證明了顏良的猜測。


    很顯然,劉備已獲得徐州更強大的陳氏家族的支持,並不願把糜氏這個棘手的女子迎回來,以破壞他跟陳家的聯姻蜜月。


    旁邊許攸便道:“其實你不說我家主公也知道,無非是劉皇叔娶了小嬌妻,忘了糟糠之妻罷了,是也不是。”


    糜芒身子一震,麵上頓露尷尬,吱吱唔唔卻不知如何回應。


    這般尷尬的情形,自是被許攸戳中了痛處。


    目的已達到,顏良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遂命給糜芳賜坐。


    這態度的轉變,令糜芳惶恐不安的情緒平伏了不少。


    “糜家之事,一言難盡,不管怎樣,糜氏終歸是我糜家的人,我們這做哥哥的,也不願她流落異鄉,隻盼顏右將軍能開恩。”


    糜芳這懇求之詞,當是委婉的承認了許攸的推斷,而且言語多有些無奈之意。


    顏良卻冷冷道:“本將可不是那種整日把仁慈掛在嘴邊的偽君子,劉備那兩房妻妾,乃是本將血戰所獲,憑什麽隻憑你一句恭維就拱手放人,你當本將的便宜很好占嗎。”


    此間無外人,糜芳既是有求於己,顏良也不跟他玩虛的,直截了當的討價還價。


    糜芳似乎也早有準備,當即道:“將軍若肯放歸妹妹,我糜家願以巨財作為禮,以感謝將軍的慷慨仁慈。”


    商人出身果然是商人出身,出口就是錢財買賣。


    顏良聽之,卻是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諷刺。


    糜芳被顏良的變化無常,弄得是茫然無措,直被顏良笑得是心中發毛。


    笑容驟止,顏良隨手抓起案上一樽金器,“哐”的便擲在了糜芳跟前。


    他斜視著糜芳,不屑道:“你以為本將是落魄的乞丐,需要你糜家的施舍嗎,這金器本將這送你了,算你回去的路費,你去告訴糜竺,如果他缺錢的話,這金錢珍寶,本將可以送他一大筐。”


    糜芳嚇得是全身一震,低頭瞄了一眼跟前的金器,商人出身的他,一眼就看出這小小飾物價值之連城,再聽顏良的口氣,儼然是富可敵國,根本無屑於錢財。


    顏良當然不是在裝闊,前番劫了許都的庫府,如今攻破襄陽,又得了劉表積蓄多年的資財,別看他眼下地盤不大,但若論錢財,卻絕對有囂張的實力。


    隻是當此亂世,以物易物漸成主流,金銀錢幣雖多,卻不如糧食更實惠,如果可以的話,顏良寧願把他的金山銀山統統換成糧食布匹。


    糜芳這下卻被顏良的闊綽給鎮住,除了錢財之物,他們糜家哪裏還有什麽可與顏良交換的資本。


    眼見糜芳尷尬在那裏,顏良便暗向許攸使了個眼色。


    許攸會意,忙是笑嗬嗬道:“主公息怒,我想糜將軍必不是這個意思。”


    “許先生說得是,糜家焉敢對將軍不敬,我們隻是誠心誠意的想接回妹妹,隻要將軍能開恩,將軍想要什麽做交換,我糜家隻要能辦到,定然竭盡全力。”


    鋪墊至此,等的就是糜芳這句話。


    顏良神色方才緩和下來,假意思索了半晌,方道:“罷了,看在許先生的麵子,本將就給你們糜家一個機會,隻要你們能勸說劉備,對淮南發起進攻,本將就考慮把令妹放歸。”


    顏良終於道出了他的目的,這也正是許攸提到的,那塊對孫權來說,比荊州更大的“骨頭”。


    自官渡之戰,曹操主力退往關中後,以揚州刺史劉馥為首的一批曹操忠實支持者,退據壽春和合肥等淮南一線,依舊打著袁紹的旗號,與關中的曹操遙相呼應。


    袁紹攻下許都之後,雖分兵攻取中原諸州,因是淮南一地離中原較遠,故一時未有顧及。


    後來袁紹生病,一心忙著稱王,更無心用兵,使得淮南一隅的曹操勢力,竟一直苟延殘存。


    而淮南一地與孫氏所據江東同屬揚州,雖在袁紹眼中是雞肋,但對孫氏來說卻極為重要。


    倘若劉備從徐州發兵淮南,必然就會觸動孫氏的神經,那個時候,孫權為了保證江東腹心之地的安全,隻能將用兵的重心轉向淮南,那個時候,自然也將無暇西顧荊州。


    糜芳卻又呆住了,以他的智商,更加想不通顏良為何會提出如此古怪的要求。


    迎回糜氏,劉備發兵淮南,這二者之間怎麽看可都是八竿子打不著,沒有丁點的關係。


    見得糜芳茫然,許攸便道:“揚州刺吏劉馥跟我家主公有舊怨,主公他這麽做,就是想讓劉皇叔為我家主公出一口氣。再者,劉皇叔想要擴張地盤,卻又一時片刻不敢跟袁紹反目,放眼天下,唯有淮南一地可供他擴張。既可換回妹子,又可幫劉皇叔開疆拓土,這兩全其美之事,糜將軍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許攸很懂得凡事以利相誘,編了個借口的同時,不忘替劉備算計一筆賬。


    糜芳這下就聽著明白了許多,不覺有些心動。


    顏良見他仍有猶豫,便不悅道:“這麽點小事都不答應,我看你們糜家根本就沒什麽誠意,這買賣不談也罷,來呀,把這姓糜的給本將轟出去。”


    眼見顏良發火,糜芳頓時就慌了,哪敢再猶豫,忙道:“將軍息怒,下官答應將軍便是。”


    連哄帶騙下,糜芳終於跌入了坑中。


    眼下糜家在劉備那裏的地位雖然不如從前,但影響力尚不可忽視,而攻淮南又確實對劉備有利,隻要糜竺肯從旁鼓動,相信必可成功。


    顏良這才轉怒為喜,哈哈一笑,“糜家不愧是生意人,懂得怎麽做買賣,本將就喜歡你這樣的人,來人啊,今晚設下酒宴,本將要跟你好好的喝上幾杯。”


    那糜芳訕訕陪笑,點頭哈腰的客氣了一番。


    幾番陪笑後,糜芳又大著膽子道:“將軍的仁慈,糜家感激不盡,隻是下官還想先看望一下妹妹,還望將軍應允。”


    想見糜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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