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良在和黃祖對話時,目光卻不時的掠過黃祖,遠望岸邊方向。


    許攸的細作早已發回情報,此次黃祖率軍北上,蒯越也以謀士的身份隨軍而行。


    顯然,作為劉表親信的蒯越,此次隨軍北上,還有著監視黃祖的意思。


    雖然無法看清,但顏良卻能感覺得到,此時的蒯越必然就在那裏,正以一種狐疑的表情揣測著他們的對話。


    顏良的嘴角,悄然掠起一絲詭笑。


    緊接著,他卻歎道:“隻是顏某不理解的是,以黃將軍如此威名與能力,劉景升早該委以黃將軍統帥荊襄三軍才是,卻為何反倒重用蔡瑁那些無能之輩,顏某真的是為黃將軍感到不值啊。”


    顏良的話,再一次說到了黃祖的心坎上。


    若論功績,誰還比他黃祖大,當年要不是他殺了孫堅,劉表焉能守住荊州。


    而這些年來,若不是他死守江夏,頂住了孫氏一波接一波的複仇進攻,這荊州隻怕早就是孫家的天下。


    至於那蔡瑁,無非是仗著蔡家的勢力,還有跟劉表姻親的關係,才能獲此高位,成為黃祖的上司。


    這些事情,黃祖又何曾沒有想過,今時連顏良這個敵人都看不下去,這般一提,黃祖心裏邊頓時就覺著有些窩火。


    隻是,黃祖也不是白癡,他轉眼就感覺到,顏良的話中有挑撥的用意在內。


    “這小子,還想離間我對主公的忠誠,當真是幼稚,你以為我黃祖會上你的當嗎……”


    黃祖冷笑了一聲,這一次麵對顏良的恭維,他回應的卻是一絲嘲諷。


    “顏將軍,你也不用耍這種小手段,你以為憑你三言兩語,我黃祖就會爆發不滿,背叛主公嗎,不要妄想了。”


    黃祖果然不是笨蛋,他還沒被顏良的恭維衝昏頭腦,難得保持著一份冷靜。


    隻是,他的這般表現,卻仍在顏良的意料之中。


    心中暗笑,麵上顏良卻流露出驚訝,怔了半晌,卻是搖頭無奈一歎。


    “沒想到黃將軍不僅用兵如神,智謀還如此深沉,看來顏某這雕蟲小技,還是被黃將軍識破了。”


    顏良承認了自己的意圖,這讓黃祖愈加的得意,不禁撫須傲然而笑。


    歎過之後,顏良又道:“看來江夏有黃將軍在,顏某是萬難拿下,既是如此,那本將就看在黃將軍的麵子上,就此撤兵北歸吧。”


    聽得顏良決定撤兵,黃祖也暗鬆了口氣。


    一想到連袁紹和西涼軍都能擊敗的顏良,如今卻畏於自己的威名,不戰而退,黃祖心中的那份驕傲就如潮而生。


    “你能識趣的撤兵而歸,還算有幾分見識,本將也不怕告訴你,襄陽乃我荊州重地,黃某早晚有一天會率軍為劉公奪還,到那個時候,本將可不會顧念你我姻親的麵子,我是絕不會手下留情的。”


    黃祖以為他徹底的鎮服了顏良,竟然公然的威脅起來。


    顏良從來都不是那種受威脅的人,聽得黃祖這傲慢之詞,他的眼眸中,陡然間掠過一絲凶意。


    好吧,暫叫你囂張幾日,終有一天,老子會叫你知道囂張的代價。


    暫壓怒氣,顏良反而是哈哈一笑,“黃將軍當真是快人快語,顏某就喜歡你這樣的人,將來若有一戰,顏某必陪黃將軍戰個痛快。”


    言已盡,顏良目的也達到,便不再陪黃祖廢話,拱手一句“後會有期”,撥馬揚長而去。


    顏良孤身一人背身而去,黃祖一眾卻沒有轉身,盡管黃祖此刻自傲無比,但潛意識中,卻依然畏懼顏良超絕的武力。


    隻到顏良回歸本軍,三十餘騎撥馬望北而去時,黃祖才敢折返回往岸邊。


    “元直,你在遠處看了半天,本將這戲演得怎樣?”顏良徐行之時問道。


    “庶雖聽不清主公在與那黃祖說些什麽,但見你們不時大笑,看起來好似故友重逢,情誼非同一般呢。”


    徐庶笑著回答時,嘴角掠起絲絲詭秘的意味。


    顏良滿意的點了點頭,心情暢快,猛一揮馬鞭,策馬狂奔而行。


    三十餘騎人馬,踏草如飛,轉眼已消失在塵霧之中。


    而此時的黃祖,卻已身在江水之上。


    同乘一船的蒯越,一直沒有說什麽,一行人回往鬥艦大船時,蒯越卻直跟著黃祖入了船艙。


    “你們都下去吧,本官有要事跟黃太守說。”蒯越冷冷道。


    左右親軍皆望向黃祖,黃祖點了點頭,眾軍才敢退出去。


    黃祖自飲一口茶水,不以為然道:“蒯別駕,你又想說什麽?”


    蒯越淡淡一笑,“也沒什麽,我隻是想問一問,方才會麵之時,顏良那匹夫都跟黃太守說了些什麽?”


    “也沒說什麽,隻是縱論了一番天下英雄而已。”


    黃祖也不正眼看蒯越,隻隨口一答。


    “縱論天下英雄?”蒯越眸中閃過一絲疑色。


    要知道,那個人可是顏良,那個屢敗荊州軍,甚至奪占了荊州治所襄陽,跟他們的主公,還有荊襄世族有著切齒之仇的大敵。


    這樣一個死敵,兩軍交戰之前單騎會麵,就已經夠古怪的,會麵之時,你們還隻是縱論了一番天下英雄?


    誰會信!


    蒯越冷笑了一聲,“黃太守,難道你覺得蒯越是三歲孩童,當真那麽好蒙騙嗎?“


    一杯茶端到嘴邊卻停了下來。


    啪!


    黃祖將茶杯狠狠的放在了案上,茶水四濺而出,他的臉上更已湧起惱火之色。


    “蒯異度,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你以為本將在撒謊不成?”


    黃祖一怒,殺氣驟生,蒯越神色也微微一震。


    船艙門突然被撞開,門外守候的一眾士卒洶洶而入,他們是聽到了內中主帥憤慨的聲音,以為發生了什麽變故。


    蒯越被嚇了一跳,回頭看到那些目露凶光的虎熊士卒,心頭懼意陡生。


    他這時才猛然想起自己身處何方,這裏可是黃祖的地盤,這裏所有的士卒都隻聽黃祖一人的號令。


    如果黃祖願意,那些精銳的江夏兵,會毫不猶豫的把他撕成碎片,根本不會在意他蒯越是州牧的寵臣。


    士卒們的突然闖入,讓黃祖也吃了一驚,他急是擺手喝道:“誰讓你們進來的,還不快滾出去!”


    怒喝之下,這些士卒們忙是慌張而退。


    船艙之內,再次恢複了平靜。


    蒯越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下來,轉過頭時,臉上已堆出了幾分笑容。


    “黃太守莫要誤會,黃太守的為人,蒯越一向深知,又怎會懷疑你的撒謊了,蒯某隻是隨口問一問罷了。”


    蒯越這話,等於是在向黃祖示弱。


    黃祖心中的怒火,這才漸漸緩和下來,麵對著蒯越的笑臉,嘴角卻隻微微一抽。


    然後就是沉默。


    船艙之中,一片沉默,那種感覺讓蒯越有種窒息的錯覺。


    蒯越隻覺渾身不自在,便訕訕笑道:“我就不打擾黃太守了,告辭。”


    說罷,蒯越便轉身悻悻而退。


    看著蒯越無奈而退,黃祖眼中卻是泛現一抹蔑視的目光。


    夜色漸深。


    水寨之中,一片通明。


    中軍大帳中,爐火熊熊,柴禾劈剝作響,顏良正與徐庶小酌一杯。


    正自喝得盡興時,帳簾掀起,甘寧帶風而入。


    顏良舉杯道:“興霸來得正好,酒尚溫,陪本將小酌幾杯。”


    甘寧見得顏良一臉悠哉,卻是正色道:“主公,末將聽聞今日單騎會麵時,那黃祖甚是囂張,將士們都恨得咬牙切齒,末將請公主允我率軍出戰,寧必親手斬下黃祖那廝的人頭,以為主公解恨。”


    離間計隻有徐庶等幾個高層謀士知道,甘寧這般武將並不知曉,難怪他會如此氣憤。


    甘寧的這般熱血請戰,自令顏良甚感欣慰,但他卻笑而不語,隻向徐庶示意一眼。


    甘寧乃顏良信任之將,且有幾分智謀,讓他知道內情也無不妥。


    徐庶會意,方是笑道:“興霸將軍跟隨主公這麽久,難道還不了解主公嗎,咱家的主公,豈是那種忍氣吞聲之人。”


    甘寧一怔,英武的麵龐頓生狐疑。


    徐庶遂是笑著將顏良的用意,如實的向甘寧托出。


    聽罷之後,甘寧這才恍然大悟,欣喜的歎道:“原來主公竟有如此深謀妙計,末將當真是愚魯,竟沒能領會主公的高明手段。”


    甘寧的言語神情中,毫不掩飾著對顏良的敬歎。


    “本將若事事深謀,又將置元直他們這些謀士於何處,這離間之計實乃他們所想出,本將隻是靈機一動,錦上添花而已。”


    顏良也不居功自攬,將徐庶等一班謀士也順帶讚揚了一番。


    徐庶自是自嘲一番,以表謙遜。


    知道真相的甘寧,焦躁的心情這才一掃全無,遂也坐將下來,欣然的陪顏良酌酒幾杯。


    幾杯酒飲下後,甘寧卻又想到什麽,便道:“主公此計,當是想讓黃祖和蒯蔡二人內鬥,咱們好從中漁利。不過就末將所知,那黃祖對劉表極是忠心,而這劉表雖然臥病在床,卻總是死不透,劉表若不死的話,隻怕黃祖有所顧及,縱有怨言也不敢妄動。”


    甘寧的一席話,頓時提醒了顏良。


    徐庶也捋須道:“興霸所言極是,劉表老而不死,咱們這出離間計隻怕是要打上一個折扣。”


    顏良放下了酒杯,劍眉漸漸凝成了一線。


    “劉表,怎麽才能讓你趕快咽了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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