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良的這一道上表,中心意思其實也很簡單。


    他在表中對曹操的死敵,四世三公的天下第一大諸侯袁紹,大肆的盛讚了一番,讚袁紹之功績,蓋世無雙,乃兩漢四百年來第一大功臣。


    一番長篇大論,讓顏良自己都感到肉麻的盛讚之後,他在最後上表,請漢帝策封袁紹為王,以表彰其無可比擬的功績。


    毛玠看到這道上表後,不驚駭才怪。


    當初漢高祖掃平異姓諸王,立下祖製,非劉氏而王,天下共擊之。


    故兩漢以來,凡稱王者,往往成了權臣篡位的前奏。


    顏良為袁紹向漢帝上表請封為王,這等於幫袁紹為最終的代漢篡位做鋪墊。


    曹操想借著為顏良封兗州牧和結親的手段,拉攏顏良,順便激怒袁紹。


    顏良則為袁紹請王位,以這種方式來安撫袁紹,以抵消化解自己領兗州牧之後,對袁紹所造成的不利影響。


    熟知三國的顏良,當然深知袁紹野心極大,早有代漢自立的野心,自己這一道上表自是正中其下懷。


    毛玠是聰明人,立時就識破了顏良的用意,自是驚訝於顏良竟有如此妙計,輕易就化解了荀彧的計策。


    “區區一件小事,毛謁者如果覺得不方便的話,本將可自派人赴長安向天子獻表。”


    顏良淡淡笑著,打斷了毛玠的思緒。


    毛玠清醒過來,猶豫了片刻,隻得勉強笑道:“這隻是舉手之勞而已,玠當然可以幫將軍這個小忙。”


    毛玠隻是一名使者,且已完成了曹操交待給他的任務,顏良這道上表雖然暗藏玄機,但他也無法阻止,與其拒絕,何不做一個順水人情。


    見得毛玠應允,顏良和賈詡暗視一眼,眼中各閃過一絲詭笑。


    接著顏良便把毛玠肩一搭,大笑道:“毛謁者果然快人快語,本將就喜歡你這樣的人,來,咱們繼續喝。”


    顏良的興致再起,帳中酒宴的氣氛又高漲起來。


    毛玠心中無奈,卻隻能陪著笑臉,任由著顏良和他那班虎狼諸將灌酒。


    一夜的暢飲,隻把毛玠灌得是七葷八素,差點把胃給翻出來。


    當天這場宴飲之後,顏良並未急於讓毛玠攜表回長安,而是讓他跟隨著大軍一同班師回新野。


    在那裏,還有一個人需要毛玠來做思想工作。


    ######三天後,新野,右將軍府。


    顏良接受朝廷策封的消息傳回新野後,黃月英第一時間就把自家府匾作了更換。


    軍府東院的閣樓裏,曹節已經被軟禁了整整數月。


    自前番被顏良“施暴”,差點喪失了貞節之後,曹節就變得很乖,不再大吵大鬧著耍丞相千金的脾氣。


    曹節的性格並未變得溫順起來,她隻是不敢於亂砸東西,但對那“服侍”她的婢女們,依舊橫眉冷對,沒什麽好臉色。


    這日午後,正自煩悶的曹節,枯坐於堂中。


    大門忽的被人推開,抬頭時,顏良大步而入。


    自那一天的不愉快後,曹節就再未見過顏良,如今事隔數月,猛然間再見,她的心一下子就懸到了嗓子眼。


    當天那令她羞恥的場麵,和顏良如野獸般的舉動,瞬間浮現於腦海,讓她無法克製的緊張了起來。


    “曹小姐的臉色看起來很不錯,看來本將把你養的還算可以。”


    顏良言語“輕薄”,如進自己家門一樣,大步就闖了進來。


    準確的說,這裏就是他的地盤,他想怎樣就怎樣。


    曹節見顏良走上前來,神經立時緊繃起來,下意識的往後縮了一縮,順勢將自己的衣衫拉緊。


    她那緊張兮兮的樣子,另有一番韻味,反令顏良不禁多看一眼。


    “緊張什麽,本將又不會吃了你。”


    說話間,顏良已近一步之前,他已經能夠嗅到曹節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體香。


    曹節身子縮得愈緊,顫聲道:“你……你想做什麽?”


    顏良逼至近前,目光肆意的盯著曹節那惶恐,卻又故作鎮靜的俏臉蛋。


    那肆意的眼神,越盯越讓曹節感到慌張,臉畔是紅暈驟生。


    眼神侵淩一番後,顏良心中暗笑,忽然間身子往後一撤,退至了一個“有禮”的距離。


    “曹小姐不要多想,本將隻是來探望一下你這位貴客,順便還為小姐帶來了一位故人。”


    說著,顏良招了招手。


    門外的親軍看到手勢,忙是匆匆而去。


    過不多時,毛玠便步入了堂中。


    他一看到曹節,頓時麵露喜色,幾步上前躬身施禮,口稱:“毛玠拜見小姐。”


    毛玠近曹操信任的近臣,平素多有出入相府,曹節自然也識得。


    她被軟禁在此已久,如今頭一次見到父親的人,自是大喜不已。


    “兩位先聊著,顏某就不打擾了。”


    顏良很大度的退出了堂外,看似在堂前欣賞院景,卻不動聲色的傾聽堂中的對話。


    “毛大人,你可是來救我的麽,我們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顏良這個禽獸的魔爪,你都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我是怎麽過來的……”


    曹節也沒多動腦子,隻一廂情願的認為毛玠是來帶她走的,更是一口氣壓抑的怨氣,一通的便都宣泄了出來。


    毛玠很認真的傾聽著曹節的抱怨,直到這位曹家小姐口幹舌躁,氣喘籲籲,無力再抱怨為止。


    這時,毛玠才歎道:“小姐受的委屈,下官也著實難過,不過下官此來,卻並不是帶小姐回長安的。”


    “不是帶我走,那你為何在此?”


    曹節的心情旋即褪色,情緒一下子又緊張起來。


    毛玠幹咳了幾聲,一臉苦澀道:“實不相瞞,下官此來,一是奉天子之命,向顏將軍授以官職,這二來嘛……”


    聽得天子竟然給顏良授時,曹節已是心中吃驚。


    她自然知道天子隻是她爹的傀儡,天子給顏良授官,就是她爹在給顏良授官。


    可是,顏良明明是父親的敵人,父親不發兵攻滅他也就罷了,卻為何反要給他授官?


    一直軟禁在府中,不知外麵天翻地覆的曹節,當然不知曹操的苦衷。


    這時,頓了一頓的毛玠,卻給了她第二個,如晴天霹靂般的震驚。


    “這二來嘛,下官乃是奉了曹丞相的委托,特來做媒,將小姐許配來顏將軍。”


    “什麽!”


    曹節驚叫一聲,神色茫然驚駭,仿佛以為自己聽錯了一般。


    毛玠早料到她會這般吃驚,隻好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曹節這才確實自己的耳朵沒問題,但她緊接著就認為,難道父親受了什麽刺激,腦袋變壞了不成,豈能將自己許給顏良這個禽獸。


    這是整個曹家的恥辱!


    驚駭之下,曹節顧不得體麵,衝著毛玠就大叫道:“爹爹他為什麽要把我嫁給那個匹夫,那可是曹家的仇人,爹爹應該發兵滅了他才是!”


    麵對著曹節的叫嚷,毛玠攤了攤手,無奈的歎道:“丞相也想啊,隻可惜,現在的顏良,已不是丞相能夠奈何得了的了。”


    盡管曹節驚怒萬分,但她還是從毛玠的無奈中,看出了幾分異樣。


    “毛大人,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快告訴我啊。”稍稍冷靜下來的曹節,催問道。


    毛玠這下將顏良如何大敗西涼大軍,如何破解三路之敵,十萬強敵的圍攻,又如何興兵威脅長安,逼得曹操不得不出此下策。


    聽罷毛玠的黯然解釋,曹節的俏臉重新為驚怖所占據。


    那種驚怖是前所未有的,即使當初顏良向她“施暴”時,都未曾有過。


    西涼軍有多強,顏良有多少兵馬實力,曹節還是知道的,她怎麽也不相信,顏良這個武夫,竟然能夠強到如此地步,這般絕境也能逆轉過來。


    “怎麽會這樣……那姓顏的,明明隻是個無恥的匹夫,他怎能……”


    曹節震驚之下,語無倫次的喃喃自語著。


    毛玠接著又歎道:“丞相如今正處困境,無論如何也要安撫住顏良,還望小姐能夠以大局為重,安心的接受這樁婚事吧。”


    曹節陷入了沉默,濕潤的眼眸中閃爍著複雜的神色。


    身為曹家的女兒,她豈能不明白父親的困境,身為曹家的女兒,她又如何能不為父親分憂。


    隻是,心存的那份傲氣,卻讓她覺得嫁與顏良是一種委屈。


    “大局為重,還請小姐應允。”


    毛玠眼見曹節猶豫,無奈之下,隻好深深一躬,誠然的懇求。


    猶豫中的曹節,腦海中猛又想起了那一日的驚心動魄。


    卻不知為何,潛意識中除了驚與羞,恨與惱外,還有一種她自己也說不出的感覺。


    正是那奇怪的感覺,還有毛玠的懇求,迫使她接受眼前的事實。


    沉默片刻,她輕歎了一聲,幽幽道:“既是父親有命,我焉敢不從,嫁就嫁吧。”


    毛玠聞言大喜,方才如釋重負,忙又講了一番道理,安慰了曹節一番,然後才放心的告退。


    堂中那二人的對話,顏良聽得清清楚楚。


    派人送走了毛玠,顏良再次走進了堂中。


    曹節見得顏良那英武的身姿,想到自己不久就要嫁與眼前人,那種又恨又羞的複雜情緒,讓她臉上情不自禁的湧滿了紅暈。


    這時,顏良卻淡淡道:“結親之事,想必你已知道,本將也不缺女人,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你如果不願意,大可一走了之,本將不會攔你。”


    說著,顏良拂袖轉身,讓開了一條路。


    那曹節原以為顏良巴巴的想高攀於她,卻沒想到顏良根本沒把她當回事,一瞬間,她又感覺到自己的尊嚴受到了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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