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荊州軍營。


    文聘扶劍駐立在轅門,極目遠望著東北方向,隱約可見閃爍不定的燈火,那裏正是河北軍的營寨。


    他臉色冷峻,目光中始終閃爍著某種不安。


    馬蹄聲起,數騎斥候飛奔而來。


    “稟將軍,小的剛剛打探到,河北營中大約有千餘輕騎趁夜而出,望西北的小道而去。”


    文聘神色立時一變,口中驚道:“西北的小道通往新野,莫非顏良這廝想偷襲新野不成!”


    先前之時,文聘就一直懷疑顏良的動機,故而瞞著蒯越,私自加派斥候,嚴密的監視顏良軍的動向。


    卻沒想到,他的懷疑真的變成了現實。


    得知這個驚人的情報,文聘不敢遲疑,急匆匆的趕去見蒯越。


    “顏良是奉袁公之命而來,得罪不得,若是把他留下來,請神容易送神難,也不是件好事,還真是頭疼啊……”


    帳中的蒯越,尚在凝眉苦思著。


    “蒯別駕,大事不好。”文聘顧不得通傳,掀起帳簾便大步而入。


    別駕乃是州牧屬官中文吏之首,位高權重。


    正在思索的蒯越被打斷了思路,眉頭微皺,不悅道:“何事大驚小怪?”


    “方才斥候有報,那顏良率輕騎抄小路偷襲新野去了!”文聘拱手道。


    “什麽?”


    蒯越大驚,騰的一下就跳了起來,方才的駕子一掃全無。


    文聘沉聲道:“末將早覺得那顏良可疑,如今情報確鑿,那顏良果然心懷不軌,若是讓他攻破了新野,襄陽必將危矣。”


    蒯越神色愈來愈凝重,他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震驚之餘又有幾分愧色,似乎為自己先前決策失誤而汗顏。


    “請別駕下令,讓我率全軍急攻敵營,隻要擊破了顏良大營,就算他攻破了新野也將腹背受敵,區區一千騎兵,隻有被困死於新野。”


    文聘慨然請戰,蒯越卻搖頭否定了他的建議。


    盡管他知道文聘言之有理,但若蒯越接受了他的意見,到最後就成了自己決策失誤,釀成危情,卻由文聘力挽狂瀾。


    作為劉表麾下頭號重臣,蒯越絕對接受不了這顏麵上的損失。


    沉吟半晌,蒯越故作從容道:“新野城險,顏良一千騎兵未必就能攻下。我命你速率四千步騎回援新野,內外夾擊,剿滅顏良。”


    “別駕……”


    文聘欲再言,蒯越眼睛一瞪,喝道:“你難道還敢質疑我的軍令不成,若再稍有耽擱,遺誤了軍機,這罪名你擔當的起嗎!”


    這般一喝,文聘哪敢再言,隻得暗歎一起,轉身匆匆出帳。


    半個時辰之後,一支四千人的荊州軍急匆匆的離開了大營,沿著大道向新野縣急行而去。


    ##########


    東方發白,旭日初升。


    金色的朝霞刺破朦朧的晨霧,為起伏的山丘染上了一層金邊。


    顏良匍匐在草叢裏,嘴裏嚼著一根枯草,目光炯炯,目不轉眼的盯著山坡下的大道。


    在山坡的後麵,一千騎士靜靜的駐立,身邊的戰馬都已被包住了嘴巴,一千多人馬如石像一般矗在那裏,安靜的可怕。


    大道的盡頭,塵土漸起,地麵隱約有微微的震動。


    顏良撥開草叢,極目遠望,視野之中,一支急行的隊伍,正漸漸的清晰起來。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終於,顏良看清了那麵飄揚的大旗,上麵赫然書著一個鬥大的“文”字。


    “果然是文聘,很好,就用你為我在荊州立威吧。”


    顏良呸的將草根吐出,一躍而起,頭也不會向後微微的抬手。


    肅立在坡下的周倉,急是把顏良的黑色戰駒牽了上來。


    顏良翻身上馬,接過周倉雙手捧來的大刀,朗聲道:“傳令下出,全軍上馬,準備隨本將大殺一場。”


    馬前這虎熊之士頓時興奮起來,急是奔下山坡,傳達顏良的號令。


    早就等到不耐煩的騎士們,熱血立時沸騰起來,一千多人紛紛上馬,井然有序的策馬上了山坡。


    時間正好,四千多荊州軍匆匆的坡前經過,全然沒有覺察到,大道旁的山坡上,一雙雙殺氣騰騰的眼睛,正猙獰的注視著他們。


    這才是顏良的計策。


    顏良深知文聘非是尋常之輩,許攸的這條偷襲新野之計,也許能瞞得過大意的蒯越,卻未必能瞞得過文聘。


    新野是荊州門戶,蒯越必不敢失,自然會命文聘率軍由大道回援。


    他們卻萬沒有想到,顏良並沒有直奔新野而去,而是埋伏於這道路交岔口,坐等截擊回援的荊州軍。


    這交岔口地勢平坦,附近又有這麽一片山丘高地可為騎兵提供俯衝之勢,簡直就是一個絕佳的騎兵用武之地。


    守候了大半夜的顏良,終於等到了他的敵人。


    “顏家軍的將士們,讓荊州的蠻子見識一下我們的厲害,衝啊~~”


    一聲洪鍾般的高喝,顏良一馬當先,向著坡下的敵人疾衝而去。


    身後那黑壓壓一片的騎兵,如同決堤的洪流,追隨著他們的主將襲卷而下。


    大道之上,四千疾行的荊州軍,瞬間便陷入了驚惶混亂之中。


    策馬奔行的文聘,腦海裏還在思考著如何克製顏良的騎兵,他卻做夢也沒有想到,顏良軍會如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就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難道敵人偷襲新野是虛,截殺我的援軍才是實?這個顏良不是有勇無謀嗎,卻怎麽會——”


    震驚的文聘想不下去了,滾滾鐵騎狂衝而來,須臾間已至百餘之內,他已經沒有時間再思考。


    “快,全軍結陣,準備迎敵。”文聘揮舞著鋼刀,厲聲的喝令著驚惶的士卒。


    野戰以步敵騎,唯有結陣迎敵,方才有一絲希望,文聘深知其理。


    他手下這四千步軍,乃是自己親手訓練,麵對著敵人的突襲,雖然驚惶,但在文聘的指揮下,還是極力的穩了下來,倉促的構建起了軍陣。


    縱馬狂奔的顏良,原以為敵人會當場被他的威勢嚇潰,眼見這些荊州軍非但沒有潰散,反而迅速的結成了軍陣,顏良心中不禁有些意外。


    “這個文仲業,果然有些能耐,算我沒看錯你。”顏良心中暗讚,嘴角卻又泛起一絲冷笑,“隻可惜,你遇上的對手是我顏良。”


    東升的旭日射出萬道金光,那一千騎士,如同身披金甲,反射著耀眼的金輝。


    指向天際的刀槍齊齊放下,金光流轉的寒刃,如同一排排死神的獠牙一般,閃爍著猙獰。


    原本準備迎敵的荊州軍,卻被撲麵而來的朝霞刺中眼睛,根本無法看清楚敵人的來勢,隻能用耳朵聽那隆隆而近的喊殺聲和馬蹄聲。


    同樣睜不開眼的文聘,此時心中更是大駭。


    他這時才意識到,顏良之所以從東麵山坡上殺來,正是為了形成順光之勢。


    陽光刺激下,荊州軍的弓弩手根本無法準確射擊,失去了弓弩的遠程打擊,又焉能阻擋住騎兵的衝擊。


    “天時地利把握得如此純熟,這顏良的用兵手段,竟如此了得!”


    驚駭之餘,滾滾鐵流已洶洶而至。


    伴隨著一聲雷鳴般的暴喝,顏良縱馬高高躍起,如神將一般從隻顧遮目的荊州軍頭上越過。


    落地之時,手中的鋼刀毫不留情的斬向那些驚恐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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