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榮和茶樓。


    南粵人都有喝早茶的習慣,泡上一壺茶,要上兩件點心,美名一盅兩件,有時喝到黃昏才散,也有早中午各來一次的, 跟打卡一樣。


    品茶嚐點,潤喉充饑,風味橫生。


    桌上擺著四大天王,蝦餃、幹蒸燒賣、叉燒包、蛋撻,之前趙家的兩位管事,鄰窗而坐。


    李掌櫃吃了一個蝦餃,呷了一口茶,悠哉愜意, 眯著眼享受美食, 十分滿足。


    坐在他對麵的肌肉男,叫做江旺生,是木料工廠的話事人。


    不過他倒是沒那麽愜意,苦著臉說:“李哥,你就真的甘心,給那個女人賣命?”


    李掌櫃抬眼看去,輕笑道:“賣命就賣命唄,給誰賣不是賣?”


    “不是。”江旺生沒那麽好的心態,直接說道:“可那女人壓根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咱們憑什麽聽她的?”


    李掌櫃道:“那你昨天晚上怎麽不當麵說?”


    他哪兒敢啊,對方上來就丟倆人頭,這生意還怎麽談, 誰敢談……江旺生有些不好意思,說:“我不是誤聽謠言, 她是傳說中的媽祖娘娘麽。”


    “那現在呢?”


    “一個攝人心魄的女人!”江旺生在“攝人心魄”四個字上, 加重語氣, 又想起她姣好的麵容,補充道:“同時, 她還是一個禍國殃民的女人。”


    李掌櫃搖搖頭:“你忘記了一個重點,她是一個很大方的女人。”


    又說:“對我們商人來說,利益才是關鍵,誰給得多就跟著誰,自古以來都是這個理。”


    江旺生下意識點點頭,又覺得不妥:“九一分,確實拿得比之前多很多,但咱們沒有話語權啊,合約上寫著做什麽,怎麽做,可全由對方說了算。”


    “那除此之外你又得到了什麽?”李掌櫃提醒道。


    江旺生喃喃道:“一個承諾,做大老板的承諾。”


    從一個伐木工人直到今天,能夠有機會成為老板,說不激動是假的,可是!


    “李哥,這承諾不過是一盤散沙,風一吹……”


    李掌櫃擺了擺手打斷他,語重心長:“小江啊,凡事不必看的太重,不管是眼前的利益,還是從長遠打算,這件事於你我,都是件好事,犧牲一點點,又有什麽要緊呢。”


    江旺生不再說話,沉吟著點點頭。


    見他有此表現,李掌櫃頗為欣慰,他看的透徹,對方有此行為,絕不是無的放矢。


    能夠拿出王員外的合作書,這女人絕對不簡單。


    而且,更重要的,他對於接下來要見的人,更加好奇,也更加有信心。


    茶飽飯足,李掌櫃給了飯錢,招呼了一聲兒:“走吧,咱們去見見她口中的中間人……”


    說著,他目光悠遠,透過窗戶,看向不遠處的棺材鋪子。


    “真是不簡單啊,不動聲色便讓趙老板付出代價,偏偏還讓人挑不出毛病,這樣的年輕人隻宜結交,不可得罪。”


    “誒,真的嗎,不就是賣棺材的麽?”


    ……


    棺材鋪。


    許平坐在櫃台後,手上一塊紫檀木,刻刀飛舞,木屑橫飛。


    紫檀木又稱聖檀。


    質地堅硬、色彩絢麗、芬芳永恒,百毒不侵,避邪治病,反正就是好。


    就這塊紫檀木,還是王員外的珍藏。


    “大老王還真是夠意思,改天上門幫他改改宅子的風水,老是白嫖也不太好,顯得我像個渣男。”許平心裏嘀咕著。


    他準備重新做一個關二爺的神龕,之前的那個對付五通神時給毀了,手上的這塊木頭,大小正好合適。


    正專心纂刻著手中的木頭,感覺到有人進來,許平放下手中的木雕,看了過去。


    當先的是一個富態的中年人,後麵的則是一聲疙瘩肉的漢子,穿著短襟,露出來的胳膊,有許平兩個粗。


    你的或許很粗,但絕對沒有我力氣大……


    李掌櫃一眼就看見了櫃台後麵的許平,畢竟打過多次交道,隻是如今各自身份不同,他笑眯眯地上前打招呼:“許老板,近來可好啊?”


    掌櫃變成了老板,這人說話真好聽。


    許平迎了出來,笑道:“還算不錯,李掌櫃家裏……有事?”


    李掌櫃怔了一下,知道對方有點怨氣,“許老板就別拿我說笑了,之前有所得罪,也都是出自趙老板的意思,不如今晚我在怡紅院擺一桌,給許老板賠禮。”


    怡紅院啊,商人之間的應酬,還是要去的……許平沒有遲疑:“好,我一定準時到。”


    見此,李掌櫃便直接開門見山道:“相信許老板也知道,我今天登門的目的。”


    許平點了點頭:“阿嬌和我說過,讓我幫她傳話。”


    阿嬌?難道他們是那種關係……李掌櫃覺得有必要問,這取決於日後相處的態度。


    “許老板,冒昧的問一句,您和那位……是什麽關係?”


    許平嘿嘿一笑:“你猜。”


    見他如此輕鬆的語氣,李掌櫃更加能夠肯定,兩人的關係,絕對不簡單,至少是能睡一個被窩的關係。


    可是,他又哪裏知道,他口中的那位,正在後院沒日沒夜的幹活,做棺材呢。


    猛男江旺生一開始也沒什麽,覺得眼前年輕的掌櫃,確實沒什麽特別,平平無奇吧,應該是個跟班兒,管事之類的。


    但現在他看向許平的眼神,就有些欽佩了。


    那個女魔頭殺人不眨眼,能把她泡到床上,那他相信了李哥的話,眼前這個人確實不簡單。


    兩人腦補完,李掌櫃的神情,越發尊敬:“許老板,既然這樣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不知道那位讓我們過來,有什麽吩咐。”


    江旺生也嘭嘭嘭拍著胸脯,聲如洪鍾:“許老板有事兒吩咐就是,我和李哥絕對沒有二話。”


    許平直接吩咐道:“很簡單,第一件事,就是工人的撫恤金問題,一律翻倍,不能有絲毫克扣。”


    李掌櫃和江旺生都不是無德的人,點了點頭,直接應下了。


    許平見狀,又問:“之前,是誰負責這一塊兒的土地的收購?”


    李掌櫃立馬反應過來:“許老板是說隔壁幾間鋪子,就是我在辦的,現在幾個鋪子都答應出售,正在議價階段。”


    “那好,這件事兒繼續辦下去,把附近的鋪子都買了,棺材鋪要擴大經營。”


    李掌櫃一愣,環顧了一圈兒,皺起眉頭:“咱們這附近,確實就這一個棺材鋪子,但也有一些木匠接活兒,不過,應該沒有這麽大的業務量吧?”


    他表達了自己的疑惑,許平淡淡一笑:“誰說棺材鋪子的生意,就隻做這附近的?”


    李掌櫃一臉愕然:“還請許老板明示。”


    如果棺材生意要進軍省城,那開在這兒就顯得比較偏僻,而且省城競爭激烈,也沒有那麽簡單。


    “龍川江的碼頭,應該就快完工了吧?”


    李掌櫃一臉疑惑,不知道他為何有這麽一問,下意識點了點頭:“是的,不過因為出了事兒,現在停了。”


    瞬間,他敏銳的商業感知力,反應了過來,驚愕道:“許老板莫非是想將棺材賣到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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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平點點頭:“正是如此。”


    若真能打開銷路,那可就不簡單了,運一趟棺材出去,進一批西洋貨回來。


    他瞬間激動起來,但一個不可避免的問題,讓他的熱火頓時熄滅。


    “許老板,可是咱們沒有銷路啊?”


    誰都知道海外人傻錢多,問題開辟一條銷路,是個很大的麻煩。


    但許平心裏早就有打算,還是接觸吸血鬼的時候,得來的啟發。


    吸血鬼家族,分為密黨和魔黨。


    德拉庫拉是魔黨最大的一個家族,視人如草芥,為低等動物,隨意驅使殘殺。


    而密黨則與之相反,他們的最高宗旨就是,規定吸血鬼必須隱匿於人類社會中,絕對不得暴露身份,以免導致吸血鬼生存的危機,號稱:避世。


    兩者衝突不斷,甭管哪一個要做點什麽,另一個絕對要去阻止。


    既然有德拉庫拉家族的核心成員要來,主持這個販賣人口的計劃,密黨的吸血鬼肯定會出現阻止。


    他打算去接觸一下,粉碎魔黨吸血鬼的同時,和密黨吸血鬼接觸,打通海外棺材銷路。


    強大的吸血鬼,號稱不死不滅,動不動在棺材裏躺好幾年。


    通過他們打通海外銷路,那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萬一不行,那就托老王在省城找點熟人,聽他說藥材運到省城後,也有一部分會賣到海外。


    本來在大環境下,尤其是受到西洋醫術的衝擊,中醫藥漸漸走入低穀期,但在這一特殊時期。


    中醫藥在自身發展受阻的情況下,也促使了中醫科學化的進程,竟然在文化交流中,有對海外逆向傳播的趨勢。


    不過這種事情,還是先辦妥了再說,萬一一言不合,和兩家吸血鬼都打了起來,那就不太好了。


    許平快速思考了一下,說:“銷路的事情,由我來處理,你們不用管。”


    “碼頭的建設和周邊的收購,才是你們需要關心的,我要把任家鎮,打造成一個棺材的出口地。”


    這麽好的地理位置,若不快速發展,豈不是太可惜了。


    前世一個小小的漁村,都能發展成為一線城市。


    說完,許平默默低頭,曹縣,對不住了!


    李掌櫃和江旺生聽到他最後說的話,登時無比震驚,之前即使是趙老板的野心,也不過是省城範圍。


    眼前的年輕人,竟然已經將目光,放在了更遙遠的地方。


    不行,這事兒我得上點心,之前聽趙老板提過一嘴兒,生意裏也有一部分,通過省城的商行運送海外……


    頓時,兩人看到了一片更廣闊的天地。


    ……


    許平不在乎錢,他對錢沒有興趣。


    直到此時,他才知道老馬這句話的真實含義,我他麽錢都多的花不完,當然對錢不感興趣。


    他做這種事,也不是為了錢。


    主要是想將趙家,將此地的碼頭,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總是要出門的,去尋找更廣闊的世界,這裏的妖魔鬼怪,有點不夠殺啊。


    萬一自己走後,又來了個傑克、大衛之類的,繼續聯合當地的大戶,做著走私人口的生意,那可就不太妙了。


    天大地大,不可能完全管完,但眼皮底子不允許有這樣的事兒發生。


    送走了兩人之後,許平繼續雕著自己的關二爺,整整一天,也沒有客人上門。


    不過後院的紙人辦事利索,已經完成了二十幾口棺材,紙人抬棺,趁著夜色送往義莊。


    拿到棺材的九叔,一一做好標記,打算白天時再通知工人家人,優先給死去的工人安排下葬。


    至於白蓮教的屍體,尤其是那些紅衣,還得再晾晾,驅散陰氣。


    要是過個兩三天,陰氣還是散不盡,就隻能一把火把屍體燒了。


    和九叔吹水的過程中,他也表達了自己的幽怨,以後再有這種事兒,必須帶我一起。


    許平滿口稱是,下次一定。


    離開義莊之後,夜色已深,四下無人。


    漫天星鬥下,紙人抬著轎子,一飄一飄的,許平躺在轎子裏,看著外麵的繁星,忍不住又想唱歌,“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聽清,那仰望的人……”


    “咦?!”


    才來到棺材鋪子門口,許平就看見一個全身縞素,臉色蒼白如紙的女人,她眼神直勾勾的盯著緊閉的大門,一點光采都沒有,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陰冷的氣息。


    嗬~


    許平笑了,不用望氣術他都能看出來,這分明是個女鬼,送上門的業績啊,這是。


    那女鬼也察覺到動靜,輕盈轉身,看著眼前紙人抬轎的場景,嚇了一大跳。


    “你,你別過來。”


    這年頭也是稀奇,鬼被人給嚇著了。


    許平從轎子中跳了出來,收了轎子,紙人站在身後,如保鏢護衛。


    “你,幹嘛的?”


    許平先盤了個道,摸出銅錢劍,時刻準備著。


    猛然看見他手中的銅錢劍,女鬼連退三步,臉色更白了:“我,我是來買東西的。”


    “買東西?”許平咧著嘴樂了,這年頭,鬼都這麽有禮貌的嗎,“你要買什麽?”


    女鬼聲音森冷,開始說明來意:“我出來後發現,躺的棺材已經爛了,所以想再買一口……”


    說到最後,她抬起頭問道:“行嗎?”


    許平持懷疑態度,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倒把這女鬼看的不好意思起來。


    “你有錢嗎?”


    女鬼攤開手掌在許平麵前,說:“這個可以嗎?”


    許平一看,直接罵道:“你當我傻啊,你這個是給死人用的紙錢,我這兒要多少有多少。”


    說著,他手中的銅錢劍,已經泛起了金光。


    女鬼見狀急忙說道:“公子,我不是故意的,而是我身上隻有這個錢了,要不我想想辦法?”


    望著女鬼一臉驚懼的神情,許平手中的銅錢劍,失去了光澤。


    他撓了撓腦門,有點摸不著頭腦,你說碰到個女鬼,還挺客氣,這讓他不知道如何下手。


    望氣術。


    女鬼全身陰氣環繞,但卻並無血色煞芒,是沒有害過人的。


    許平沉默了片刻,道:“你家沒有親人嗎,托夢給他們,讓他們來買不就行了?”


    “沒了,都死了。”


    女鬼表情變得呆滯,黯然神傷。


    家裏死絕了啊……許平喟然長歎,還沒開口說話呢,忽地感覺一陣陰風呼嘯而來,身前立著兩道身影。


    陰差!許平陡然一驚。


    他們身穿製服,頭戴高帽,肩膀上掛著一條鐵鏈,各自提著一盞燈,散發著幽幽的綠光,五官是往中間塌陷的,小小的眼睛酒糟鼻子,要多醜有多醜。


    “你,能看到我們兄弟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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