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從烏雲中探出頭來,一線天內,重新恢複寧靜、光明。


    孫有財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對著那些屍體中的一個,恭敬說道:“石田先生,我已經幫你殺了他們,我對你們的忠心,你也是看在眼裏的。”


    “哢哢——”


    一陣異響之後,一具屍體赫然裂開,從其中鑽出一個麵容幹枯的老頭,而裂開的屍體,如同破布一般,軟綿綿的倒地。


    正是石田鬼。


    此處名為拉爾山,距離東北地界,千裏之遙,許平如何也不曾想到,他會在如此快的時間,離開東北地界,來到此處。


    當然若非巫蠱教出身的孫有財,將其偽裝成一具屍體,也不會瞞過他人。


    石田鬼此時看起來,比在齊城的時候,狼狽了不少,說話時也是咳嗽不斷:“咳咳……多謝孫先生了,你放心,作為東瀛的朋友,你一定會得到最優等的待遇。”


    此時此刻的石田鬼,隻能依靠這個在齊城時,暗中抓住策反之後,又許以重利的孫有財。


    孫有財聽到此話,心中有些激動。


    本來他進入巫蠱教,就是想要修煉之後,得名得利。


    現在他可把眼前的這個老頭,當做是搖錢樹了。


    “石田先生,前麵有一個客棧,不如先去那裏暫住,我先帶著屍體進入鎮子,為您尋摸一個休養的好地方。”孫有財看著麵前的老頭,輕聲說道。


    “咳咳……那就多謝孫先生了。”


    石田鬼咳嗽了兩聲,摸出兩根金條,道:“孫先生,這個你先拿著,待我聯係到隨從之後,一定會有更多的回報給孫先生你的。”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孫有財笑著拒絕,卻是已經接過了金條,放在嘴裏咬了一口,隨即滿心歡喜的塞入懷中,帶著他與幾具屍體,離開了一線天。


    紫東客棧。


    位於雷公鎮外,因為靠近大路,平時商旅的生意人,倒也不算少數,因此生意極好。


    但現在情況卻有所不同。


    到處都在打仗,做生意的也不敢長途跋涉,因此這個客棧慢慢地,生意變得慘淡。


    如此深夜,客棧門前還亮著燈,孫有財帶著屍體走入院中,隨即獨自走入客棧大廳之中。


    “掌櫃的,我要住店。”


    如此深夜有客來臨,驚動了櫃台後麵,打瞌睡的老掌櫃。


    “喲,客官這麽晚趕路辛苦了,您幾個人啊?”


    雖然被打斷了美夢,老掌櫃依舊笑臉相迎,端起灶火上的熱茶,便靠了過來。


    因為店裏的夥計守夜要加錢,所以平時晚上,便是老掌櫃守夜。


    但基本上也是打瞌睡,不會有客人深夜前來,這次碰上一個,他倒是顯得很開心。


    孫有財接過熱茶,喝了一口暖暖身子,笑著指向門外的院子,道:“活人就我一個,死人嗎,倒是不少。”


    老掌櫃朝門外一看,頓時嚇了一跳。…


    借著門外微弱的兩盞燈籠,和夜空的明月,隻見院子裏麵站著一排人影,都低著頭,身上死氣沉沉,極為詭異。


    老掌櫃畢竟是開客棧的,年輕的時候,也走南闖北多年,稍稍穩住了心神,問道:“客官您這麽年輕,也是吃陰人飯的?”


    在這片地段,趕屍也不算什麽秘密,老掌櫃曾經也見過,才沒有多害怕。


    孫有財喝著熱茶,嘿嘿一笑:“掌櫃的你就甭打聽了,給我一間房間,好酒熱菜給我送上來,至於他們嗎,給我一間柴房就行。”


    說著,便丟了幾塊大洋,放在了桌子上。


    身上懷揣兩條大黃魚,他終於也體會到了豪氣撒幣的感覺。


    “好勒,客官。”


    老掌櫃喜滋滋的收起大洋,去後院喊廚子起床去了。


    孫有財走到院子,佯裝檢查儀容,對著石田鬼低聲說道:“石田先生,現在特殊時期,為了避免讓人發現,隻能先委屈你了。”


    “無妨!”


    石田鬼沙啞的聲音響起,便閉目凝神,渾身的死氣,比死人還像死人。


    將屍體帶到掌櫃安排的柴房後,孫有財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口酒一口菜,心裏美滋滋的,不多時,便已醉倒酣睡不起。


    漸漸地,紫東客棧重新平靜,大廳內,又響起了老掌櫃的鼾聲。


    而就在此時,客棧外,忽地響起悠揚的笛聲,伴著夜風而來,仿佛女鬼低聲哭泣。


    客棧之中無人注意,就連孫有財也是酣睡沉沉,但柴房裏麵的石田鬼,卻是陡然睜開雙眼,瞳孔之中泛起恐懼。


    隻因身旁與他站在一起的屍體,在低聲飄揚而來之時,仿佛被喚醒一般,推開柴房的門,朝著外麵走去。


    石田鬼麵露驚駭。


    他分明察覺到,孫有財用來控製這些屍體的蠱蟲,在低聲響起的時候,全部暴斃而亡。


    石田鬼驚愕萬分,看著這些屍體走出客棧,融入黑暗之中,沉思片刻之後,也跟了過去。


    ……


    夜色深沉,老掌櫃的鼾聲,回蕩在客棧大廳。


    此時一陣腳步聲由遠至近,從遠處緩緩走來一人,抬頭看著麵前的客棧,皺了皺眉,便直接走了進去。


    “掌櫃的,掌櫃的。”


    上半夜才被驚擾的老掌櫃睡著沒多久,沒想到下半夜又來一人,他無奈地起身,提起茶壺迎了出來,依舊是笑臉相迎。


    “客官您要住店?”


    老掌櫃說著話時,探頭朝外看了看,發現並無一人,這才鬆了口氣。


    可他忽然好似想起什麽似的,看了看麵前的身影,見到了地上拉出老長的影子,放心下來,倒上一杯熱茶。


    來人一直注意著他的變化,見到這一幕,也是不由怔了一下,有些好笑的說道:“我說掌櫃的,你這左看右看的,看什麽呢?”


    老掌櫃尷尬一笑:“讓客官笑話了。”…


    進來客棧的這人,正是許平。


    從長白山返回之後,在搜捕城中的忍眾時,他無意之間得到一個消息,原來巫蠱教的孫有財曾經被忍眾抓住,並被策反。


    而剛好聽其他修行人說,巫蠱教的幾人在離開時,還帶著幾具屍體,許平越想越覺得有問題,便急速趕路,朝著這邊追了過來。


    許平打量了一眼客棧,笑著問道:“掌櫃的,我跟你打聽個事兒……”


    老掌櫃沒等他說完,直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如果不住店,趕緊走。”


    許平什麽都沒說,從無底洞中,取出一條小黃魚,在掌櫃的麵前晃了晃。


    掌櫃的雙眼一亮,瞌睡全跑了,伸手一抓卻被許平躲過。


    他頓時急了,忙道:“客官您有什麽事情想問,盡管問,我可是這一帶的包打聽。”


    “我就是想要問問你,這兩天有沒有一夥人,帶著幾具屍體,從這裏經過。”許平輕聲問道。


    老掌櫃一聽這話,不由自主的回頭,眼神似有若無的,瞟向後院。


    而許平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猛然隻見發現,從後院之中,仍舊有淡淡的死氣飄出。


    作為一個多年經營的老掌櫃,他深知不能出賣顧客,但看著眼前的這根小黃魚,他實在是忍不住。


    給的太多了。


    “實不相瞞,就在上半夜的時候,有一個年輕人帶著幾具屍體住店,屍體就在柴房,而那個年輕人此時就住在店裏。”


    許平一聽此話,頓時雙眼一亮,朝著後院奔去。


    他猜測石田鬼很有可能,就隱藏在屍體裏麵,這也能夠完美的避開,所有修行人的注意力。


    老掌櫃見小黃魚跑了,也是馬上追了過去,身體的反應速度,比起平時,可是要快了不少。


    可來到後院之後,發現柴房的門大開,他頓時滿臉驚恐,喃喃地喊道:“詐屍了,詐屍了。”


    許平根本沒理會他的瘋言瘋語,直接衝了過去,進入柴房,卻赫然發現柴房內除了雜物以外,空無一人,隻有淡淡的死氣縈繞


    他愕然回頭,看向掌櫃的,“屍體呢?”


    老掌櫃叫聲停止,撥浪鼓般搖頭:“我不知道呀,我什麽都不知道。”


    “那個年輕人現在在哪兒?”


    許平懶得跟他廢話,直接將手中的小黃魚丟給他。


    掌櫃的毫不猶豫:“甲三房間。”


    話音剛落。


    院子之中憑空卷起一陣狂風,麵前的身影瞬間消失,而他在楞了一秒之後,立刻跑回了自己的房間,躲在被子中,抱著小黃魚瑟瑟發抖。


    許平來到甲三號房間,聽見裏麵傳出來的鼾聲,手掐法決,周遭的空間波動,便已經進入房間之中。


    桌上擺著殘羹剩菜,床上四仰八叉地躺著一個年輕人,渾身散發著酒臭味。


    許平沒有絲毫猶豫,伸手一抓,手掌上延伸出一個藍色的手掌,蓋住他的腦袋,眼前立刻如走馬觀花一般,呈現出他離開齊城時,所有的畫麵。…


    當最後的畫麵定格在這個房間,許平皺了皺眉。


    為什麽柴房內的屍體,好端端地,會忽然之間消失。


    難道是石田鬼暗中操縱屍體離開。


    許平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人生地不熟的,他需要一個地方修養,煉化八岐大蛇體內的神力,暫時肯定不會殺眼前的這人的。


    想了片刻,許平再度查看起孫有財的記憶,甚至包括他在酣睡時,做的春夢。


    而這一次,他清晰的捕捉到,在夢境之中,有極為不和諧的笛聲響起,而在聽到這笛聲之後,他立刻就分辨出來,這是苗疆之中,操縱蠱蟲和屍體的術法。


    發現這一點後,許平捏碎此人的靈魂,讓他在睡夢之中,沒有痛苦的死去。


    再次來走柴房之中,引導殘留的死氣,吸入口鼻之中,將其煉化,冥冥之中,他能夠感知到那些屍體的方位。


    想了一會兒之後,他沒有猶豫,投身進入黑暗之中。


    一路疾馳,他發現了兩串腳印,前麵的腳印很是雜亂,明顯是多人留下,而後麵的腳印,隻有一人。


    或許石田鬼也聽到了這笛聲,且被吸引,打算跟過去看看。


    許平越想越覺得可能,便跟著腳印走去,離開了這片平原之後,慢慢進入山林之中。


    呼嘯的風聲與狼嚎不時在山林之中響起,許平一路跟著腳印,卻發現腳印在一條寬闊的大江前消失。


    月光下,


    寬闊的大江水光熠熠,激流奔騰之聲不絕於耳,許平已經無法找到腳印,隻是在心中猜測。


    屍體究竟是投入大江之中,還是越過了大江。


    按照常理來說,笛聲操縱屍體,不可能是為了讓它們跳江,可屍體又如何能夠越過大江呢。


    許平再次感應煉化的死氣,雖然很稀薄,但卻還是清晰的感知到,死氣就在大江另一頭。


    也不想這個複雜的問題,許平縱身越過大江,按照感知的方位,繼續摸索前進。


    死氣越來越稀薄,走了小半個時辰,天都快亮了,死氣蕩然無存,但許平仍舊沒有任何發現。


    山中究竟隱藏著什麽,笛聲又是從何而來,許平單靠自己,根本無法弄懂。


    而這山林越走越茂盛,有些地方根本就沒路。


    像個無頭蒼蠅一般,在山林中尋找,也是無濟於事。


    遙遙看去,山腳不遠處的地方,有個亮著燈火的小鎮,許平決定先下山,去鎮子中打聽打聽。


    或許鎮子之中,有人能夠知道,這山有何稀奇,而笛聲又是從何而來。


    ……


    次日。


    風輕雲淡。


    許平在天色將明的時候,進入了這個鎮子,也了解到了這個鎮子,名叫雷公鎮。


    鎮子中住著的,都是苗疆人。


    找城隍廟沒找到,許平便隨意找了個客棧住下了。


    鎮子上還保留著淳樸的民風,以氏族為首,沒有任何官府。


    一大早,許平就打聽到了鎮子上,最有名的茶樓。


    茶樓魚蛇龍雜,什麽人都有,而在這種地方,便最適合打聽消息。


    茶樓的說書先生麵前,簇擁著一大票人,手上或是端著茶,或是端著粥,或是叼著煙杆,用一段故事,開啟美好的一天。


    人前搖扇,醒木拍桌。


    “書接上回,話說千年之前,蜀山劍仙在西域沙匪手中救回一個絕色女子。”


    “你們可知這女子是何人?”


    說書先生的話剛剛響起,就被一群人哄笑著打斷。


    “狐妖的故事都聽了幾百遍,還來。”


    “換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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