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明月散發的潔白柔光,在漆黑的深夜中,顯得如此純淨,美好。


    在通往法華寺的陡峭石階上,一道身影飛速掠過,寬袖的道袍鼓動,卻未曾發出半點聲響。


    這條石階,乃是通往法華寺的後山小路。


    鼎湖真人腰間掛著一個巴掌大的葫蘆,他此行的目的,正是去尋那龍虎山的張鳳義道長。


    來到法華寺後方,高聳的圍牆在深夜,顯出一絲絲的猙獰。


    鼎湖真人剛剛站定,便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他急忙閃身躲在圍牆下的陰影處。


    “師兄,他們茅山的道士,可真過分,竟然如此欺辱我們法華寺,為何方丈不管?”


    “師兄也不知道。”


    “幸好空明師叔祖不像方丈那般軟弱。”


    “師弟,不要亂說。”


    “……”


    巡夜的兩個武僧從圍牆外走過,壓根沒有發現,藏在陰影中的鼎湖真人。


    “誒,師弟你聽說了嗎?”


    “什麽?”


    “那些貴客傍晚回來之後,圓本師叔馬上去見了空明師叔祖,我好像聽到師叔祖在生氣,還砸東西了。”


    “那,那不是犯了戒律麽……”


    “戒律院,是師叔祖在管。”


    “……”


    兩人的聲音漸漸消失,鼎湖真人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望著他們消失的地方,心中不禁有些好奇。


    這就犯了戒律,至於嗎?


    沉思片刻,他也沒多想,一躍而起,身輕如燕,消失在圍牆上。


    法華寺殿堂禪房加起來近百,僧侶兩三百人,占地不可謂不大,在南粵這個位置,香火也極其鼎盛。


    好在鼎湖真人之前來過,倒也不至於摸不到方向,宛若一股青煙飄過廣場,掠過長廊之後,他來到了一間禪房。


    這裏算是法華寺的客房,如張鳳義,車長老等人,都是住在這邊的。


    側耳傾聽了一番,除了夏夜的蟲鳴外,院子中再無其他聲音。


    “奇怪,不是說回來了麽,怎麽一個人都沒有……”鼎湖真人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忽地,身側傳來一聲大喝,震的他腦瓜子嗡嗡作響,全身氣息紊亂,再也無法做到收斂氣息,藏於夜色中。


    異變陡生,但鼎湖真人也非泛泛之輩,在刹那間,便已收攏真氣,抵擋吼聲帶來的不適。


    而他也分辨了出來,這吼聲,正是佛門獅子吼。


    “哈哈,果然如師叔所言,魔頭半夜來襲。”


    “空明禪師果然厲害,猜到那魔頭被我等追殺,懷恨在心,定會卷土重來,獵殺我等。”


    “大家小心,魔頭魔功厲害,此番前來,定是已經養好了傷。”


    眾人說著話時,圓本那肥胖的身影,從拱形院門處顯現,而他身旁身後,也都站滿了各門派的精英骨幹。


    眾人抬眼看去,紛紛驚愕出聲,其中當屬龍虎山的張鳳義最為驚訝。


    “咦?”


    “鼎湖真人,怎麽是你?”


    隻見夜色下的身影,一身玄青色道袍,木簪穿過發髻,腰間懸著一個葫蘆,正是鼎湖真人。


    本以為是魔頭夜襲,但萬萬沒想到,出現在此處的,竟然是去而折返的鼎湖真人。


    而且還是大半夜的翻牆而入,使的是些賊盜的伎倆,不免讓眾人感到驚異。


    就在眾人還在震驚之餘,胖和尚圓本的眼珠子一轉,立馬提聲喝道:“阿彌陀佛,沒想到堂堂茅山的三大真人之一,竟然是白蓮教的奸細。”


    “他定然是提前為那魔頭打探消息,好聯合白蓮教幸存的餘孽,一舉將我等剿滅的。”


    他著急忙慌的,就要給鼎湖真人,定下罪名。


    而這番煽動性的話語中,結合鼎湖奇怪的舉動,很難讓人冷靜思考,望向鼎湖真人的目光,也開始變得警惕。


    “放屁!”


    鼎湖真人怒斥一聲:“白蓮教的四大護法,有兩個都是貧道殺死的,豈容你在這兒胡言亂語,依貧道看,你這個不守清規的胖禿驢,才是白蓮教的餘孽。”


    圓本臉色微變,但也厲生喊道:“都已經人贓俱獲,你還在那狡辯,那不如來說說,為何夜探法華寺?”


    鼎湖真人望了一眼張鳳義,他自然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自己的來意。


    畢竟在這一群人裏麵,究竟哪個是狼,還沒有弄清楚呢。


    見鼎湖真人答不上來,圓本和尚冷笑一聲兒,恭敬地衝著眾人說道:“諸位,這老道必然是心虛了,不如咱們先將他擒下,再慢慢審問。”


    眾人一聽他這話,一時間,也未曾應和。


    對茅山的真人出手,那和挑釁茅山,基本沒分別。


    他法華寺不怕,但不代表著,其他的門派不怕。


    鼎湖真人一聽這話,直接高聲喝道:“我看哪個敢?”


    話音響起的同時,道袍鼓動,全身氣機環繞,吹起一陣陣的颶風。


    眾人看看圓本,又看看張鳳義,遲遲未曾出手。


    而鼎湖真人看了眾人一眼,心知今晚,要想單獨和張鳳義商談,是不太可能了,便心生去意。


    見他準備離去,圓本和尚急不可耐,他在心中抱怨,為何方丈突然要傳師叔過去,不然自己這一群人,也不會被這老道震懾住。


    而自己剛才那招獅子吼,攻其不備,也根本未曾造成任何實質性的損傷,修為的差距還是太大了。


    就在這胖和尚焦急萬分之時,環視眾人的時候,拚命的朝著那位車長老使眼色。


    車長老楞了一下,微微低頭,他很想裝作沒看見。


    如果說演個戲什麽的,倒是無所謂,可現在是要和茅山的鼎湖真人,正麵硬剛,他不認為自己有那個實力。


    可陡然間見到圓本威脅的眼神,他隻能強忍著怒火和不忿,高聲喝道:“別人怕你,我車琿可不怕你。”


    “簌簌……”


    劍指迅速刺出,連續兩道淩空指力,向著鼎湖真人迸發而去。


    形意門的淩空指,將體內真氣,從指尖迸發而出,練的就是一對劍指。


    練至極深處,一指出,萬物皆可破。


    可這位車長老,就明顯沒修煉到家,隻見鼎湖真人隻是輕輕拂動衣袖,氣機牽引,兩道勁力反而被震了回去。


    車長老雙眼一凝,急忙去擋,卻被這兩道勁力,硬生生推出數米遠,麵龐憋的通紅。


    “噗——”


    似是承受不住這勁道,堪堪停下,在地麵留下兩道深痕,他就噴出一團血霧,臉色蒼白。


    “你……竟下如此毒手!”


    車長老抬手指著鼎湖真人,從齒縫中蹦出這一句話,轟然倒地。


    在場眾人看的目瞪口呆,驚訝與鼎湖真人強大的道行,又驚怒這鼎湖真人,竟然直接下此毒手。


    “什麽情況?我都沒用力,他就倒下了?”鼎湖真人一臉懵,按道理來說,這位形意門的車長老,不可能這麽弱才對。


    好機會啊……圓本和尚立馬反應了過來,快步趕去,查看起車長老的傷勢。


    發現這位演技派的車長老,隻是強行逆轉真氣,對筋脈造成了一定的損傷,才會暈倒。


    他立馬誇大其詞,厲聲喝道:“筋脈盡段,好狠的心啊!”


    眾人一聽這話,頓時不忿,怒氣湧上心頭。


    “鼎湖真人,枉我等還敬你是得道高人,沒想到對同伴,你也能下這麽狠的手。”


    “大家小心,說不定真如圓本大師所說,這老道就是白蓮教的奸細。”


    “日後,定要讓茅山,給我們一個交代。”


    “……”


    說著,眾人腳步移動,便將鼎湖真人,團團圍住。


    這下,即使是龍虎山的張鳳義道長,也有些相信他是白蓮教的奸細,不然怎麽會行事如此狠辣。


    知道自己出手力道的鼎湖真人,此時此刻,也慢慢反應了過來。


    姓車的一定有問題。


    他自己使了多少勁力,一清二楚,不可能讓震碎車琿的筋脈。


    “鼎湖道兄,你還是暫時留在此處吧,待我帶你去茅山,麵見茅山孫掌教,是非黑白,由他來定奪。”張鳳義還算理智,但也站在了對立麵。


    “愚昧!”


    “無知!”


    鼎湖真人怒不可遏,想讓他束手就擒,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眾人各自施展手段,有招招直奔要害的,也有在外纏鬥,想要擒住他的。


    一條軟鞭化作殘影襲來,鼎湖真人立馬橫移三步躲開,卻又見到一柄清亮如水的匕首,斜斜刺了過來。


    他正欲再度閃躲,卻聽到一人的咒語聲,發現腳下的土地,已經化作淤泥,將他的雙腳完全禁錮。


    “喝!”


    鼎湖真人一聲叱喝,雙掌猛擊地麵,全身真氣盈盈,泛起豪光,整個人仿佛裹在一層月光下。


    借助這下沉的掌力,硬生生將身形,從爛泥中拔出,那柄斜斜刺來的匕首,也悄然落空。


    但身形升上空中,再無處借力。


    幾道符籙飛來,想要封堵起筋脈,這是張鳳義道長施展的符籙,符籙化作的法力,也完全化作幽幽藍色。


    若是被這封堵筋脈的符籙擊中,鼎湖真人可不認為,自己還能離開此處。


    “真武真君,魁罡正氣,天符通現,神雷浩蕩。”


    “敕!”


    咒成,夜空烏雲遮頂,藍色電芒環繞周身。


    鼎湖真人邋遢的外表,也變得氣勢淩然,尤其是雷電光柱中的那一道目光,泛起凶意,死死盯著地麵的胖和尚。


    雷霆摧枯拉朽般,擊碎了張鳳義的幾道符籙,後者微微皺眉,沒有想到在眾人的配合下,竟然沒有做到一擊製敵。


    上清茅山與正一本是同源,而眼前這個鼎湖真人的修為,在張鳳義看來,和自己也就是在伯仲之間。


    沒想到短短數十年不見,對方的道行,竟然已經精進到如此地步。


    “好!”


    “再來!”


    張鳳義猛然躍起,腳踏天罡步,全身氣機環繞,道道白色真氣,宛若遊蛇一般,匯聚在他手中的長劍上。


    長劍綻放清光,不可逼視,如皓皓明月。


    鼎湖真人已經完全被激起凶意,陡然見到張鳳義騰空而起,站在自己的對立麵,也是毫無保留,直接就是五六道雷霆光柱,驅使而出。


    電芒疾射而來,仿佛夜空都被破開,張鳳義不敢怠慢,淩空連退三步,挽了個劍花,劍尖處的白光,同樣化作藍色的雷霆。


    兩股雷霆迸發,勢不可擋,四散開來的眾人,唯恐被波及到,紛紛退至一旁。


    就在此時,鼎湖真人手臂驅使,僅剩的兩道雷霆,隨著他的牽引,赫然劈向大地。


    那裏,


    胖和尚圓本正毫無防備地注視著一切。


    “不好!”


    發現鼎湖真人還有餘力來對付自己,圓本臉色大變,若是被這雷霆劈中,那可就真的要去見佛祖了。


    但雷霆速度極快,他腳下剛剛一動,卻被絆住了。


    卻是躺在那裏的車長老,發現情況不對,也不裝死了,如貼地壁虎般,迅速遊動,向著遠處逃竄,恰好碰到了站在他旁邊的胖和尚。


    也是被這一耽誤,雷霆赫然落下,圓本和尚心有不甘,大喊一聲,以為自己就要死去。


    恰在此時,一道破空聲傳來,亮著潔白光芒的玉盤,從法華寺深處飛來,落在圓本麵前,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但雷霆之威,勢不可擋,玉盤隻是擋了一下,就擊飛,重重地撞在圓本的身上。


    一口鮮血噴出,圓本肥胖的身影,如同破線的風箏,重重的摔倒在地,但看著,還是有氣兒的。


    “好險!”


    躺在地上的圓本,感覺全身劇痛,他兀自慶幸,通過這玉盤,也知曉是誰救了自己。


    一道削瘦的身影落下,收回玉盤,眼神銳利,抬頭望向空中的兩人。


    “空明禪師!”


    “空明禪師,伱可算來了。”


    正操縱雷符與張鳳義的雷法抗衡之時,鼎湖真人眼角餘光瞥到底下,又多出來一人,正是那位空明禪師。


    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已經看清了大半,這個圓本和尚和那個車長老,是肯定有問題的。


    而這位空明禪師……


    鼎湖真人無法妄加揣測,畢竟對方在江湖上的名聲,一點也不亞於自己。


    究竟是被小人蒙蔽,還是如何,他暫時也說不好。


    難道今晚真的交代在這兒?


    眼見空明禪師,準備再次祭出玉盤,鼎湖真人臉色劇變,就連與他對轟雷法的張鳳義,也覺察到一絲不對。


    若是被空明禪師的玉盤擊中,那必然是活不了的。


    “空明禪師,手下留情!”


    張鳳義急忙收手,喊了一聲。


    但為時已晚,那玉盤淩空飛去,速度極快,高速旋轉,勢要將鼎湖真人,攔腰切斷。


    “狼來了!”


    一直跟著鼎湖真人上山的許平,此時已經分辨了出來,一道金光化作的細繩,纏住半空中的鼎湖真人,徑直將他拉了回來。


    許平腳下不停,牽引著金光繩,迅速遠遁,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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