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被突如其來的身影嚇了一跳,城守駭得後退幾步,瞧見來人全身籠罩在黑袍下,看不清模樣,便抽出腰間的長劍警惕地望著他。


    “放心,我沒有惡意。”來人微微抬頭,城守看見了黑袍下的麵容。那張臉很年輕,約莫十七歲左右,雙眸明亮,劍眉間帶著絲絲逼人的英氣。


    “蓋先生,數年未見,先生的劍意越加淩厲了。”那人轉身麵向蓋聶,恭敬地微微屈身,清朗的聲音裏帶著真摯的感激。


    蓋聶一怔,麵色有些遲疑:“你是……”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從未見過眼前這個人。


    數年前,發生過什麽事?


    那少年微微一笑:“數年前在宮裏,我曾受過先生指點……”


    蓋聶眉頭輕輕一皺,旋即舒展開來,但是他手依然沒有離開淵虹的劍柄,反而悄然握緊:“原來是你!”


    他在幾年前,在宮裏曾見到過一個年輕的侍衛日以繼夜地躲在一個無人的地方練劍。他那時尋找天明未果,剛剛從宮外歸來,意外遇見,感慨下就給他演示了一劍。


    後來,這個年輕侍衛的成長倒也讓蓋聶有些出乎意料,僅憑著對縱劍劍法裏的一式的領悟,就磨練出了屬於自己的劍法。


    也正因如此,這個年輕侍衛被收入了嬴政身邊的特殊侍衛的行列,成為了其中的一員,代號——龍神。


    那麽現在他的到來,究竟是為了什麽?難不成,行動已經被察覺了?


    蓋聶神色絲毫不變,但在眼瞳中冰冷一閃而逝。


    “蓋先生,請放心,我是為了幫助你而來的。沒有蓋先生,就沒有今天的龍神。”龍神忽地低聲說道,那聲音也隻有他們兩人之間聽得清楚,至於旁人看來,他們是連一句話也不曾交流過。


    龍神神情自若地轉身,幾步的距離被他一跨而過,轉瞬間便貼近了城守的身旁。


    “你想幹什麽!”城守驚恐對方能輕易地接近自己的同時,不由得舉劍揮舞,色厲內荏地大喝。


    旁邊的士兵一下子緊張起來,紛紛握緊長矛靠近。


    龍神似是輕蔑地掃了一眼,右手探入懷中,掏出一樣東西飛快地在城守麵前晃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城守頓時驚慌地瞪大了眼睛,身體哆嗦一下,說話也不利索起來:“陛……陛下的……”


    “閉嘴!”龍神淡淡地打斷了城守接下來的話,“借一步說話。”


    “是、是!”城守深吸了一口氣,向旁邊的士兵示意接管一下這裏,自己帶著龍神朝旁邊空無一人的街巷走去。


    直到兩個人都走進了曲折的深巷中,保證無人能聽到這裏的聲音後,城守才停下腳步,慌張地道:“不知道大人有何吩咐?”


    他作為鹹陽城的城守,自然也見識過剛才龍神拿出來的東西,那是一塊令牌。這塊令牌,代表著是嬴政身邊的近身侍衛,是從小收養的孩子訓練而成,自然對嬴政忠心不二,所以也很得嬴政欣賞。


    正因為如此,他們很少離開嬴政的身邊,但身份絕對能說得上話。在一定程度上,某一些隱秘的事也會由他們執行,例如殺一些別有二心的高官大臣,傳達一些不能公開的命令等。


    龍神沉默著左右掃視一眼,全身籠罩在黑袍下看不見動作,旋即冷冷地道:“陛下密令,直接放蓋聶出城。”


    “這……”城守一愣。


    “怎麽,你懷疑我假傳聖令?”龍神臉色一寒,澎湃的殺氣從黑袍裏湧出,吹動起錦繡黑袍,周圍一下子變得冰寒無比。


    “不敢,我這就去。”城守被冷汗浸滿了身子,喏喏地退走,向外麵走去。


    “對了,放他們出去後再回來,我還有其他命令給你。”冰冷的聲音又忽然在後麵響起,城守怔了片刻後低聲應是,退出了巷子。


    “蓋先生,得罪。”城守走到蓋聶麵前,恭敬地彎身,繼而朝著其他人揮手,“放行!”


    蓋聶深深地看了龍神所在的方向,但視線被曲折的巷子擋住,最終轉回前麵,揮動馬鞭駕駛馬車離開了城門,向著遠方駛去,直至消失。


    “大人?這……”邊上的副官疑惑地望著城守。


    城守使勁拍了他一掌,低聲吼道:“你別亂問,做你該做的事去!”


    “是、是。”副官連忙離開。


    猶豫了一會兒,城守又向深巷中走去。


    果然,那個穿著寬大黑袍的人仍然站在原地。他連忙迎了上去,一個“大”字剛剛出口,眼前卻見寒光一閃,旋即便是深沉的黑暗。


    龍神臉色平淡地抹去劍上的鮮血,再收入鞘中,看也不看地麵的頭身兩分的屍體,自言自語:“見過我的人隻有你一個,而且隻有死人不會告密。所以,委屈你了。”


    說罷,他轉身向巷子更深處走去,足尖一點,掠過四周牆壁,身影消失在雜亂的民宅中。


    ……


    在吵嚷的街道人群裏,一個模樣平常的少女忽地抬頭,神色疑惑地看向遠方。


    她微微顰眉,邁著從容的腳步離開人群,剛剛轉過毫無一人的牆角。身上宛如有細小的星光飛散,轉眼間竟變成了另一個模樣。


    她一頭順滑的雪白長發垂落,發梢間映出絲絲妖異的血紅。這種血紅似是在不斷流動,更映射出她臉色的蒼白,猶如病態的嬌弱。


    可是她秀麗的臉上並不存在那種嬌憐之類的表情,表情冷淡得讓人如入冰山,那雙大大的眼睛時時刻刻透露著寒意,在偶爾看似隨意卻留心地巡視四周時,總會有一抹暗紅在眼眸底掠過。


    絲絲妖異的血紅絲線仿佛在她周圍盤繞,糾纏成錯綜複雜的圖案。少女身後白色飄動,她迎著微風輕輕闔眼,讓情人般輕柔的風淡淡地撫過她帶著靜謐神色的臉頰。


    在霎時間,她似是感受到了什麽,淡清無波的瞳眸凝視著遠方,下一刻隨著微風化作一道紅影,堙沒於空氣之中。


    風聲呼嘯,揚起發角,她微微眯起眼,直到落入一條隱蔽、黑暗的小巷中。她毫無表情地掃視地麵,血腥味刺激著她的嗅覺,雖然早已習慣,但依舊輕輕地皺了下眉頭。


    看著城守裝扮的屍體,少女蹲下伸出白若藕蓮的玉手,在屍體上方十公分處輕輕一撫而過。下一刻,詫異的神色在她眼底一閃而逝。


    少女再次站起身來,雙手無意識地十字交叉,輕微地在掌心劃動。神情不變地冷淡,但像是在猶豫著什麽。


    默默地站了許久,她才像是決定了什麽,朝著某個方向望去,又化成紅影向著那處遠方掠去。


    ……


    陰陽家大殿。


    雍容美麗的她靜靜地立於大殿之中,一如既往複雜地仰視著那個遙不可及的人。


    “東皇閣下,最近不平的事是越來越多了。”月神微微低頭,臉色浮起些許的擔憂,纖纖的手指下意識地輕輕在身上敲動來舒緩心底莫名的情緒,彈動了縷縷紫色的綾帶。


    “是因為墨家麽?”大殿之上,平淡無奇的聲音從寬大的金領絲邊的黑袍裏傳出,東皇仿佛對月神所說的事絲毫不放在心上,“無論他們在做什麽行動,終究是螻蟻。”


    視蒼生為螻蟻,你已經開始觸及那裏的邊緣了麽?那麽,整個陰陽家在你的眼裏,又是怎麽樣的螻蟻?


    月神在心中發出一聲幽幽地歎息,糾結在一起的雙手不知不覺地鬆開,似是一下子變得疲憊:“那麽東皇閣下,你的意思是……”


    整個大殿陷入一片沉寂,uu看書 ww.uukanh.co直到良久,東皇緩緩伸出戴著緊身黑絲手套的手掌,在黑袍中的雙眸遙視著大殿上方的璀璨星空,似乎已經看到那遙遠的未知:“一切你們來處理吧。”


    “是。”月神低聲回答,不自覺輕輕咬了咬嬌豔的唇瓣,緩步退去。而她在離開的時候,微微轉頭看了旁邊黑暗處一眼。


    月神的娉婷身影逐漸消失在大殿門口,東皇才將頭扭向了另外一邊的黑暗,輕聲道:“隱陌。”


    “是,東皇閣下。”黑暗裏悄無聲息地浮現一個少女的身影,麵容被麵紗遮掩,黑色的秀發束成長長的馬尾,垂落,在短裙周邊輕輕搖擺。


    她用在斜斜的劉海半遮半掩中的冷色瞳眸遙望著東皇,卻沒有任何的波動。


    東皇沉默著看著這個自己身邊的侍衛,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從他的黑袍裏傳出:“吩咐下去,我從現在起不見任何人,我需要閉關。”


    “是。”隱陌淡淡地應了聲,可她也在原地站定了一會兒,繼續用毫無感情的聲音道:“可是東皇閣下,今夜墨家以及他們找來的幫手將會偷襲陰陽家的事不必說出去麽?”


    “隱陌,這種事你也該去理會麽?”東皇的聲音不變,但隱隱中帶上了一絲寒意,“你隻是一個侍衛,做好自己的職責就夠了。”


    “是。”隱陌並不因為東皇的話而有任何的表情變化,低頭答了一聲,又再次消失於黑暗中。


    東皇冷冷地望著那裏的黑暗,手指微微敲打著虛空,極低的喃喃聲從黑袍下傳出:“看來,並不是很成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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