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天還未亮,台州府內的各處長街中已然有無數的燈籠亮起,好似無數條長龍一般,從四麵八方,向城東方匯聚而去。


    今天,便是台州府的科舉之日,也是學子們魚躍龍門之時。


    秦府門大開著,秦嫣兒站在門前,看向麵前的長街,臉上露出了惶然的神情。


    老家人山伯一溜小跑從長街的盡頭跑了過來,同樣帶著失望。


    “山伯,法海還沒有出現,是嗎?”秦嫣兒低聲問道。


    “是呀!”山伯低聲道:“長街上已經沒有人了!”接著山伯又把目光投向了城東:“天要亮了,學子們當入場了吧!”


    “這個法海,怎麽搞的,府尊大人應全城百姓之請,已經下令允許他參加科舉了。現在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怎麽還是沒有見人!”秦嫣兒跺腳埋怨道。


    “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山伯心中暗道一句,但是他卻沒敢說出來。他可是知道小姐對法海的感情,可不想再打擊小姐了。


    “山伯,你在這裏等我一下!”秦嫣兒想了一下,突然轉頭向屋內跑去。


    “啊?”山伯一愣,但看秦嫣兒已經邁著小脆步,跑回了後院。


    “小姐怎麽這麽風風火火的,她這是要幹什麽?”山伯納悶道。


    秦嫣兒跑回到自己的房間,已經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但卻沒敢休息,而是急忙的從床下拉起來了一個木箱。打開之後,露出了裏麵的一個包裹。


    包裹打開,裏麵放置著一套嶄新的僧衣,潔白如雪。


    “法海,這套僧衣本是我為你縫製的,卻沒想到你還沒有穿,我卻要穿上了!”秦嫣兒心中暗道一句,這才站起身來,走到了梳妝台前的菱花鏡處。


    伸手拿起放在梳妝台前上的剪刀,愛不釋手的撫摸著自己的秀發,低吟一聲:“因有青絲在,結發百年恩!法海,我知道此次科考定然對你極為重要!你既然是個和尚,無法結發,我這頭發還留著有什麽用!”


    說到這裏,秦嫣兒張開剪刀,用力的一絞。


    “唰!”


    一層青絲灑落到了地上,秦嫣兒的臉上亦露出了一行清淚。


    “唰唰唰!”


    剪刀聲聲,秦嫣兒頭上的青絲轉眼之間,便被剃掉。現在的她,頭發凹凸不平,看起來頗為怪異。


    “嫣兒,你在做什麽呢?”


    便在此時,秦夫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娘,我沒事!”秦嫣兒嚇了一跳,連忙回答道。


    “吱嘎!”


    門被打開,秦夫人出現在了門前。


    “嫣兒,你瘋了嗎?”秦夫人但看秦嫣兒頭上那如雲的青絲已經被她全部剪掉,驚叫一聲。


    “娘,我沒事!”


    秦嫣兒身上的力氣好似被全部抽空了一般,她柔聲的說道:“你先出去吧,我要換衣服!”


    秦夫人隻一掃床上的那套僧袍,哪裏還不明白怎麽回事,她卻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外和內剛的女兒會做出這樣讓她心痛的事情。


    “嫣兒,我知道你想報恩,但是這恩情不是這麽報的呀!”秦夫人的眼淚都要下來了,她苦口婆心的勸說道:“你這樣的話,娘的心裏有多難受,你知道嗎?”


    “你父親已經給王世伯修書,要求盡快舉辦你和王郎的婚禮,消息應當馬上就會回來了。你現在絞了頭發,可怎麽出嫁呀!”


    “娘,我不想嫁給王郎!”秦嫣兒柔聲細氣的說道,但是語氣卻是極為堅決。


    “你不想嫁給王郎,難道你想嫁給法海不成?”秦夫人雖然也認為王郎不是良配,但法海那和尚就會是良配了嗎?先不論他的心性,便是他的身份,也注定了他根本不可能娶秦嫣兒為妻。


    “他是和尚,怎麽可能娶我為妻呢?”秦嫣兒淒楚一笑:“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可能是我上輩子欠他的吧!心裏總想著他。吃飯在想,走路在想,便連睡覺都在想。”


    “娘!”說到這裏,秦嫣兒向前邁了一步,想向小時候一樣趴在她的懷裏痛哭一場。


    但是她隻動了一步,便又停下了腳步,接著道:“娘,我可能真是中邪了。這場科舉,對他極為重要,他自己不能考,我要替他考。”


    說到這裏,秦嫣兒加重了語氣:“我少時讀書習字,到現在已近十年。隻可惜身為女兒身,而無法入得科舉之門。卻沒有想到,今天有了這個機會。”


    秦夫人淚如雨下:“女兒,你這是何苦呢?”


    “幫他做點事情,也許我的心情能安定吧!”秦嫣兒苦笑道。


    秦夫人想了一下,慢慢的走進了屋裏。


    看到秦夫人的動作,秦嫣兒向後縮了一下,手裏緊緊的握著那把剪刀:“娘,你莫要阻止我,我已經下令了決心!”


    “娘不是要阻止你,隻是你的頭發絞的不好,不像是和尚。而且,你的樣子一看便是女人家,娘是想幫你一把!”秦夫人抽泣道。


    “謝謝娘!”秦嫣兒輕輕一彎腰,轉身坐到了梳妝台前。


    山伯在外麵等了足有一刻鍾的時間,才終於院內走出來一個白衣僧人。便當他看清之時,隻唬得麵無人色。但看秦嫣兒的秀發完全消失,頭上和臉上都抹了一層極淡的墨汁,使得她的皮膚看起來沒有那麽白晰嬌嬾。


    “小姐,你這是何苦呢?”山伯老淚縱橫道。


    “走吧,山伯!”秦嫣兒淡然一笑,拎著柳毅以前留在他家的書箱,昂然邁出了秦府大門。


    秦嫣兒到達考場時,在考場外已經沒有多少人了。大部分的考生都已經通過了檢查,進入到考場當中。


    秦嫣兒隻一眼,便看到了正站在考場外的秦寧。他的麵容清冷,一幅威嚴不可侵犯的樣子。看到秦寧,秦嫣兒不由得一縮脖。若是別人的話,還有可能認不出來她,但是父親親自把守考場,又怎麽可能認不出來她呢。


    “我的頭發已經絞了,縱然父親不讓我入場,此事也無法挽回。現在隻希望他能念在父女的情份,放我進去,也好讓我為法海做點事情吧!”秦嫣兒心中暗道一句,這才低著頭打算入場。


    便在此時,她隻覺得肩膀一緊,身體竟然被人扣住。她大驚之下,連忙回頭,隻一眼便看到正站在她的身邊,神情極為複雜的柳毅。而扣住她肩膀的則是無雙。


    “謝天謝地,你可來了!”秦嫣兒捂住胸口,小聲的叫道。


    “嫣兒,你何苦如此!”柳毅看著秦嫣兒的光頭和僧衣,幽幽一歎。


    秦嫣兒卻未回答,隻是一笑,伸手把手裏的書箱遞給了柳毅,這才道:“快進場吧!科考馬上就要開始了!”


    “無雙,你看著她,等我出來!”柳毅接過書箱,向無雙囑咐了一句,這才準備進入考場。


    “孽障呀!”秦寧雖然站在門前,而且周圍亂亂哄哄的。但是在這種時刻,和尚的禿頭便好似明燈一般,吸引了他的視線。便在秦嫣兒和山伯剛剛進入到考場前的長街之時,他便已然發現。身為父親,他哪裏會認不出秦嫣兒,心中不由得暗罵一句。


    他在之前接到過台州府府台的命令,要求他允許柳毅參與科舉。而他足足等了一個月,也沒有看到柳毅的出現。心中這才稍有安定,他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會絞發,冒充那個該死的和尚來參與科考。


    便在他還沒有想明白應不應當放女兒進去之時,柳毅竟然突兀的出現在女兒的身邊。u看書.kanshuco


    看到這一幕,秦寧心中的怒火騰然暴漲三丈。而此時,長街上的最後一個參考的書生,已然進入了院門,便連忙下令道:“時辰已到,關門!”


    “是!”


    左右兩班衙役同聲應令,便要去關院門。


    “秦大人,太急了吧!”


    便在此時,秦寧隻感覺麵前人影一閃,柳毅已然出現在他的麵前,微微的笑著。


    “時辰已到!關門!”


    秦寧沒理柳毅,冷音一聲,轉身便踏入了院門。


    柳毅知道秦寧因為秦嫣兒的事情而對自己頗有微辭,但他卻不想計較此事,他不想讓這個對他一往情深的女孩子為難。特別是在他剛才看到秦嫣兒時,他的心中深為感動。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絞發看似簡單。但在這個時代,絞發與死無異。否則的話,便不會有三國演義中曹操的削發代首之事了。


    他雖然不想與秦寧計較,卻也不想讓秦寧把他關在外麵。眼看大門將關,身形一動,立時飄了進去。


    “秦大人,現在我可以參與科舉了嗎?”柳毅進入門中,朗聲向秦寧道。


    “咣當!”


    大門關閉,聲音震震。


    “自找空位坐下吧!”秦寧無奈道了一句之後,轉身即走,竟然是再也不想看到柳毅的樣子。


    柳毅也不以為杵,向場中一看,但看巨大的空場中,擺著七八百張案幾,除了最前方正中的位置還空著以為,其餘的都坐滿了人。


    他拎著書箱,走至那案幾處,端端正正的坐下,等待著科舉的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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