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母後是想提拔鄧氏族人嗎?”


    蓀歌反問道。


    澄澈的眼神,淡然的語氣,讓鄧綏有一瞬間的慚愧。


    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根本無法瞞得過劉勝。


    哪怕自登基後,劉勝就做了徹底的甩手掌櫃,若非必要,絕對不會過問朝政,做的最多的就是在她有所疏漏的時候提醒一番,卻也不留名。


    滿朝文武皆知,她這個皇太後是個天生的上位者,卻不知這其中也有劉勝的功勞。


    “母後是想效仿當年的竇太後嗎?”


    見鄧綏沒有開口,蓀歌勾了勾嘴角,繼續問道。


    鄧綏猛的搖頭。


    她沒有!


    她從來都沒想有想過似竇太後那般縱容黨羽魚肉百姓,將朝堂搞的烏煙瘴氣。


    “我隻是有些力不從心。”


    “鄧氏一族,最起碼能讓我信任一二。”


    鄧綏解釋道。


    “那母後可還記得父皇駕崩前,您答應了父皇何事?”


    蓀歌看著庭院中那棵冬去春來,都再也沒有抽芽的大樹,腦海中驀地想起了劉肇臨終前的那個眼神。


    劉肇一直都在期盼著再次見到這棵大樹能抽芽長葉,隻可惜,天不予時。


    可,這棵樹,在劉肇死後,也徹徹底底的變成了枯木。


    鄧綏喃喃“莫要讓外戚擅權,嚴格約束鄧家子弟。”


    “母後,您貴為掌權太後,鄧家水漲船高無可厚非,但凡事有度。”


    “盛極必衰,屆時悔之晚矣。”


    “還望母後心中有數,無愧對父皇的誓言。”


    權勢的欲望,永遠都是無止盡的。


    否則為何古往今來的希望都站在權力巔峰成了孤家寡人。


    凡事有度。


    鄧綏低聲重複著。


    數日後,鄧綏下旨,虎賁中郎將鄧騭任命為車騎將軍、儀同三司,待遇與三公相同。將鄧騭的弟弟黃門侍郎鄧悝任命為虎賁中郎將,鄧弘、鄧閶二人皆為侍中。


    這些人,都是鄧綏的兄弟,也是蓀歌名義上的舅舅。


    此般封賞,尚在情理之中。


    車騎將軍典京師兵衛,掌宮衛。


    虎賁中郎將統領虎賁禁兵,主宿衛,負責鄧綏的安全。


    這樣一來,鄧綏才能無後顧之憂。


    京師和宮城的護衛必須得緊緊的掌握在她的手中,她才能全然以性命相托。


    這是她必須為之。


    任命書下達後,鄧綏緊接著又發布了一道製約鄧家的詔令。


    “每覽前代外戚賓客,假借威權,輕薄謥詷,至有濁亂奉公,為人患苦。咎在執法怠懈,不輒行其罰故也。今車騎將軍騭等雖懷敬順之誌,而宗門廣大,姻戚不少,賓客奸猾,多幹禁憲。其明加檢敕,勿相容護。


    簡而言之,也就是說,鄧太後表明了態度,若鄧氏子孫親族獲罪,一律判處,不予寬免,天下百姓,大漢官員共督之。


    鄧綏心知,她不僅僅是鄧氏的女娘,更是這大漢的鄧太後。


    詔令一下,浮躁的鄧氏一族漸漸安定下來。


    高官厚祿,榮耀無限的前提一定是遵紀守法,言行有度。


    否則,鄧氏最大的靠山非但不會保他們,反而會罪加一等,明告天下,以儆效尤。


    鄧綏這一手,是真的巧妙。


    既掃除了後顧之憂,又將鄧家剛剛滋養的野心打壓。


    不久之後,鄧綏為收攬民心,以示仁慈,宣布大赦天下。


    甚至赦免了陰皇後一族,恢複了陰氏平民身份,還歸還了部分錢財。


    至於曾經壓在她頭上的陰皇後,早在被廢的第二年便鬱鬱而終了。


    在鄧綏忙著壓製文武百官,確保大漢帝國的政權完全平穩過度時,蓀歌趁著這個功夫,壓著太史令研究天象。


    研究不出來沒關係,她可以從旁提點。


    若她都提點了,太史令還是不上道,那她不介意提前籌建欽天監,讓她所熟知的天災以欽天監之口以夜觀天象為由說出。


    還好,太史令沒讓蓀歌失望。


    在鄧綏籌備著大赦天下時,蓀歌派出人手將河東郡垣山腳下的百姓暫時遷徙。


    遷徙剛剛完成,河東郡垣山發生山崩。


    本來秉承著安土重遷黎明之性,不願背井離鄉的百姓,在劫後餘生後傻眼了。


    若是沒有提前離開,他們都會在山崩下喪命。


    原來,掌天時星曆的太史令這麽靈驗。


    百姓們一邊高呼皇恩浩蕩,一邊慶幸劫後餘生。


    遠在洛陽的太史令:他怎麽不知道自己還能這麽厲害。


    太史令不禁有些飄飄然。


    不過,這功勞也有陛下的。


    蓀歌毫不吝嗇的嘉獎了太史令,要想牛幹活,就得先給牛吃草。


    最重要的是,這個太史令聽勸。


    鄧綏:……


    聽聞此事的鄧綏,連忙召見了太史令。


    太史令說的神乎其神,煞有其事。


    旁聽的蓀歌暗暗稱讚,的確有做神棍的天賦。


    不過,這也隻是災難的開始。


    等待著大漢臣民的十餘年天災,剛剛拉開序幕而已。


    “你可還觀到何星象了?”


    鄧綏聽著一堆玄奧晦澀的話,腦子發懵。


    她的確涉獵甚廣,但真的沒研究過天象命理之說。


    什麽什麽星,什麽入侵什麽星,什麽偏移,什麽對應什麽……


    她聽的腦子都大了。


    大可不比說的如此繞口難懂。


    侃侃而談的太史令一頓,眉頭一皺,想起了之前與陛下討論的話題。


    不管了,信陛下,就是對的。


    尤其是他發現陛下在玄學,天象上有非凡的天賦。


    與陛下交談,他總能醍醐灌頂,最後剝絲抽繭,得出天象異常的結論。


    “逢盛夏,暴雨至,多日不絕,恐有洪澇之災。”


    太史令也不知這到底算不算是他掐指一算得出來的。


    但陛下說了洪澇之災,實則是有跡可循的,並非不可預測。


    洪水大都是暴雨洪水,多發生在夏、秋季節,南方一些地區春季也可能發生。


    暴雨?


    鄧綏一聽這話,更坐不住了。


    她掌權才多久,先是鮮卑入侵,後又垣山山崩,如今太史令又預測出會發生水災?


    她罪不至此吧?


    本來她還對天象一說將信將疑,如今卻是忌憚不已了。


    “可能預測受災情況?”


    鄧綏的手緊緊攥著,麵目冷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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