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四兩神色平靜了許多,他本來就比普通人聰明。雖說隻有十三歲,但也比同齡人成熟多了。


    經過最初的驚愕之後,羅四兩現在也心情平複了,他自己反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不就是記憶力好一些麽。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至於大驚小怪麽。


    羅四兩吐了口氣,苦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戲法人人會變,看的隻是活兒的好壞罷了,水平低的我基本上都能看穿。單說水平高的,手彩和絲法門大部分都瞞不過我。抹子活兒和落活兒稍微難一點。”


    盧光耀聽了微微頷首。


    中國的傳統戲法大致有兩種分類一種是按照大小來分類,大戲法、中戲法和小戲法。


    大戲法指的一般是落活兒,也就是我們常見的台上演員拿一塊臥單遮住自己半身,一掀一開之間,身上的彩物一件一件出托,什麽金魚盆,火盆,帶水的帶火的,帶尖兒帶刃的,是五花八門。


    中戲法大多指的是抹子活兒,依靠的主要是一些巧妙設計的機關道具,傳統戲法有比較出名的抹子活兒有三十六套,也稱三十六套抹子活兒。


    小戲法大多是在桌麵上變的,手彩為主或者是一些小的抹子活兒。在戲法魔術理念裏麵,這種被他們稱之為近景魔術。


    這是一種分類方式,但是這種方式比較模糊,不太好區分。


    還有一種方式記載於清朝學者唐再豐所編《鵝幻匯編》裏麵,這是一本記錄中國傳統戲法的專著,也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本戲法專著。在明代時候還出現過一本《神仙戲術》,那個早就失傳了,但在鬼子國還見到過殘本。


    唐再豐所用的分類方式是按照戲法的表演形式來分的,分成了手法門、彩法門、絲法門、藥法門、符法門和搬運門六種。


    這種分類方式就已經很科學了,但是也有缺陷,其中最大的一個缺陷,就是他沒有把傳統戲法非常重要的“羅圈出彩”納入其中。


    所謂“羅圈”,說的生活化一點,就是把家裏的垃圾桶把底部打穿了,前後都通了,這就是羅圈了,拿兩個這樣的羅圈,再加上一塊布,相互套弄之間,就可以變出無盡精彩了。


    羅圈出彩在行內也被人稱為罩子活兒,玩罩子活兒最出色就是趙世奎老先生,他也被人稱為“罩子奎”。


    《鵝幻匯編》還有一個重大缺陷,就是其收集了很多很扯淡的藥法門和符法門的戲法,當然了,這也怪不得他,畢竟他是被人騙的。


    那些戲法老前輩根本不想自己的門子被別人知道,但又不敢得罪唐再豐,所以就忽悠他了,這哥們也就傻乎乎地信了。


    盡管《鵝幻匯編》有這些缺陷,但這仍是一部偉大的著作,其對戲法的分類,一直到現在都在沿用。


    羅四兩剛剛說的絲法門、手彩都是出自其中。


    盧光耀聽了羅四兩的話之後,稍微思考了一下,他點了點頭,說道:“還有很大的開發空間,你有如此的記憶力和分辨力,以後學藝定然事半功倍。再給你訓練一番,教你瞧其中門子,你能看穿更多東西,以後的江湖鬥藝,恐怕你會讓所有人吃驚。”


    “江湖鬥藝?”羅四兩又納悶了,這兒怎麽又出了一個他沒聽過新鮮名詞?


    盧光耀微微一愣,然後無奈地搖了搖頭:“老羅爺也真是的,他這是鐵了心不理江湖啊,連江湖鬥藝都不跟你說,他倒是不記得他當時藝壓四方的模樣了。”


    羅四兩一愣,他以前覺得他自己知道挺多的,現在他發現他自己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盧光耀抿了一口酒,幹瘦的臉上帶了幾分認真之色,他看著羅四兩的眼睛。


    羅四兩也被盧光耀這樣的眼神弄得心神一攝。


    盧光耀看著羅四兩認真嚴肅說道:“你遠超常人的記憶力和分析力,就不要跟不相幹的人說了,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聽得此言,一旁的方鐵口心中隱隱一動,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點什麽,又好像錯過了什麽。


    “嗯?”羅四兩心中疑惑。


    盧光耀卻很嚴肅道:“江湖走馬,見人隻說三分話,切不可全拋一片心。你保留的越多,你的底牌就越多。尤其你現在還小,過於搶眼,不是好事。”


    方鐵口也深以為然地點頭。


    這兩個都是老江湖了,都是成了精的人物了,他們見的人見的事太多太多了,他們給羅四兩的建議絕對是建立在無數摔的跟頭上的經驗之談。


    羅四兩雖然不是太明白這兩人為何如此鄭重其事,但他還是點頭了,因為他也一直是這麽做的。


    倒不是他刻意藏拙,而是他真的不喜歡這狗屁記憶力,這就是一種病,一種無法治愈的怪病。


    方鐵口在一旁好奇問道:“你這記憶力是天生的?”


    羅四兩搖頭。


    盧光耀放下酒杯,盯著羅四兩,突然問道:“你有學過戲法嗎?”


    聞言,羅四兩豁然抬頭看向盧光耀,眼神中有慌亂也有痛苦。


    對麵兩人都是老成精的人物了,盧光耀一眼就明白所有事情了,方鐵口因為跟盧光耀是好朋友,所以他知道他們這行許多事情,他也都明白了。


    盧光耀心中一歎,可憐的孩子。超強的記憶力是給他帶來了很多便利,可也給他帶來了無數痛苦,畢竟他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啊。


    那種失去至親的痛苦,別人會慢慢忘卻,可他卻是想忘都忘不了。這種痛苦已經折磨他六年了,甚至可能會折磨他一生。


    飯桌上漸漸安靜下來。


    方鐵口隻是慢慢夾著桌子上的菜,慢慢吃著,他沒有說話。幹他這行,最忌諱的就是說多錯多了,時間一長,他的話也就變的不多了。


    最後還是盧光耀先說話的,盧光耀咽了杯中酒,長長出了一口氣,灑脫地笑了笑,又拍了拍羅四兩的肩膀,說道:“行了,別想那些不開心的了,你明天還沒上學吧?”


    羅四兩情緒已然低落下來了,他搖頭:“沒有。”


    盧光耀道:“那明天還來城西這鬧市吧。”


    羅四兩問道:“來幹嘛?”


    盧光耀回道:“帶你看看一直藏在你眼皮子底下的江湖世界啊。”


    “另外。”盧光耀頓了一下,幹瘦的臉上露出壞笑:“順便再帶你騙人去。”


    ……


    羅四兩走了,飯吃完就走了。


    兩個老頭看著羅四兩離去的背影,心思都有些沉重。


    方鐵口歎聲道:“癡兒啊……”


    盧光耀看他,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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