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到這裏,突然太醫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看了一眼呆站在一旁的晴鳶,輕輕歎了口氣,徑直對康熙說道:“啟稟皇上,費揚古大人身上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也止了血。”


    帳篷裏頓時響起一串呼氣的聲音,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會為這個消息而高興,但在康熙麵前,他們的表現就隻能有一個。


    康熙也鬆了口氣,卻看到太醫愁眉不展,不由心下又是一沉,問道:“那現在他的情形如何?可還有生命危險?”


    太醫就等著這句話呢,趕緊躬身說道:“回皇上的話,外傷雖然處理好了,但內傷卻不是那麽容易治的。費揚古大人內傷太重,傷及內腑,怕是……”


    眾人才剛放下去的心立刻便又提了起來,皆是一臉緊張地看向屏風後。


    晴鳶則眼前再次一暗,若不是胤禛扶著,怕不就要摔到了地上去。


    康熙的臉色黑沉,盯著太醫說道:“怕是如何?朕看你怕是不學無術!來人,再傳太醫!”


    那太醫嚇得臉色一白,頓時“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他並沒有說謊。費揚古確實傷及內腑,任誰來看都是個搖頭的結局,因此倒不怕皇帝再找人來看。


    他對自己的醫術能力還是有信心的!


    然而麵對皇帝的怒氣的時候,什麽醫術能力都是次要的,康熙隨便一個念頭不對,他就是人頭落地的命運,又如何能不怕?


    倒是晴鳶漸漸緩過了氣來,臉色雖然蒼白如紙,眼神也有些迷茫,但卻還勉強能夠保持鎮定,對康熙恭聲道:“皇阿瑪,臣媳想要進去探視阿瑪,還望皇阿瑪恩準。”


    康熙看了她一眼,眼中不由便閃過一絲讚許,點了點頭道:“去吧。老四,陪著你媳婦。”


    胤禛忙應了一聲,就扶著晴鳶走到了屏風後麵。


    一旁的人,見康熙如此關照、遷就晴鳶,不由便想起這一路上的傳聞來,果然康熙對老四一家都是極寵愛的,心中便又不知不覺變化了幾分。至於那些在心裏暗中羨慕、嫉妒的,那就隻有天知道了!


    晴鳶卻沒空去在意康熙的動作在別人眼裏有著怎樣的含義。


    她一進屏風後就立刻驚呆了!


    隻見許久不見的父親又瘦削了許多,而且此時就像被包成了粽子,身上白色的繃帶映襯著蒼白的臉色,胸口的起伏似有若無,氣息奄奄的樣子,她的腦子裏便頓時跳出了方才太醫所說的話——


    阿瑪……時間不多了!


    她的鼻子一酸,眼中便立刻滴下了淚珠。


    胤禛也不說話,隻是默默地摟緊了她,傳遞著無言的安慰。


    她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在費揚古的床邊坐了下來。


    印象中,似乎她還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父親。


    其實她與父親並算不上親近。由於母親隻生了她這麽一個女兒的緣故,費揚古便討了好幾房小妾,母親和父親由此漸趨疏遠。


    費揚古跟大清朝其他九成的男人一樣,對子嗣看得極為重要,雖然也不至於就重男輕女到了無視女兒的程度,但終究還是對兒子更加熱情一些的,再加上父母親之間的隔閡,晴鳶跟他的感情會是怎樣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畢竟總還是自己的阿瑪!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養育之恩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忘記的,更何況費揚古認真說來確實從未虧欠過她!


    便是母親,心裏其實也仍舊還喜歡著父親的吧?


    若是母親聽到了父親的消息,又該是如何的痛不欲生?


    她一邊想,一邊掉著眼淚。胤禛在一旁看得心疼,但一時之間竟沒有任何詞語能夠安慰她的心靈,隻得在她身邊默默佇立著,讓她知道此刻她並不是孤獨一人。


    不一時,李方就派人將隨行的太醫全都叫了來。康熙讓他們輪流去為費揚古診治,這次晴鳶並沒有避開,而是就站在床前,焦慮地等待著太醫們會診的結果。


    心頭還有一絲僥幸。


    不多時,幾位太醫便都診查過了一遍,圍攏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著。


    半晌,商量好了,便由其中一人作為代表,上前跪在康熙麵前說道:“臣等不敢欺瞞皇上,費揚古大人的傷勢確實已經頗為沉重,哪怕是扁鵲在世,恐也無力回天了。”


    康熙的臉色陰沉得幾乎可以滴出水來,忽然猛地一掀桌子,那一桌子的筆墨紙硯就全都摔在了地上,更有那墨汁飛濺出來,在太醫們的臉上潑出一幅圖畫。


    “唰”的一聲,一屋子的人全都跪下了。


    “幾個太醫,連一個人都給朕看不好,留你們何用?!”康熙憤怒的聲音響起。


    屏風後的晴鳶卻隻覺得累、隻覺得煩。


    父親雖然很得康熙的歡心,但再怎麽說都隻是一個臣子,即使死了,也不至於令堂堂一國之君發這麽大的脾氣。


    康熙在做戲,做給誰看?


    她沒心思理會。


    經過這麽一段時間的適應和沉澱,她倒是慢慢接受了費揚古已經救不回來的事實。當然,若是換了薑佳氏躺在這床上,她還能否這麽快就鎮定下來可就難說了。


    胤禛看了看已經漸趨平靜的她,低聲問道:“嶽丈已經這樣了,你再是傷心也是無用,倒不如想想接下來該做什麽。你的打算呢?”


    “我想讓阿瑪回家去。”她平靜地說道。


    這裏不是他們的家,他們的親人都不在這裏。母親、哥哥們、姨娘們、姐妹們……父親一定會希望最後能看他們一眼。


    這裏隻有她這麽一個女兒在,實在太孤單了啊!


    胤禛默然,思忖了一陣後,道:“你這想法,合情合理,皇阿瑪應該也不會留難才對。你且坐坐,我這就去跟皇阿瑪說。”


    晴鳶點了點頭,注視著昏迷不醒的費揚古,頭都沒有抬一下。隻等他走出屏風之後,才轉過頭,神情複雜地看了外麵一眼。


    康熙正在前麵大發雷霆,忽然胤禛從屏風後出來了,便暫停了下來,放緩了聲音問道:“你媳婦兒怎麽樣了?可還撐得住?”


    胤禛忙跪下道:“回皇阿瑪的話,晴鳶一切還好,隻是有個小小心願。”


    康熙微微皺了皺眉頭,問道:“什麽心願?”


    胤禛道:“她聽聞太醫們說人已無救,悲傷之餘,卻甚想讓老父歸家,跟親人們見上最後一麵。”


    康熙的眉頭這會是真的緊緊皺了起來,歎了口氣道:“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但費揚古如今的狀況,可能適應長途跋涉?”


    他的眼光看向太醫們,太醫們麵麵相覷,半晌,才還是由方才代表說話那人開口說道:“回皇上的話,現在自然不行。可若是經過治療和調理,想要支撐到回京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聽了這話,康熙便果斷地一揮手,道:“那就這麽辦。你們這些天一定要竭盡全力為費揚古續命,讓他能夠安然返家之後,了卻前塵身後事,風光大葬。”


    皇帝金口一開,自然沒什麽人敢違背,幾個太醫唯唯諾諾應了,趕緊爬起來給費揚古看診去了。


    晴鳶聽到這話,頓時心中一鬆——皇帝到底還是顧念幾分舊情的!


    走出屏風,讓太醫們可以放手施為,她緩緩走到康熙麵前,跪下說道:“臣媳鬥膽,請求皇阿瑪恩準臣媳隨同阿瑪一同返京。”


    康熙卻沒有說話,隻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胤禛一眼,問道:“老四,你的意思呢?”


    胤禛看了看晴鳶,緩緩說道:“這是她的一片孝心,兒臣甚為讚同。”


    康熙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轉對晴鳶說道:“好吧,既然你有這份心,那就先回去吧。”頓了一下,又道,“既是要回京,此間事務卻是需要好好安排一下,想必你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自去吧。”


    晴鳶忙磕了頭,便走出了帳篷,不舍地看了裏麵一眼,咬咬牙,快步離去。


    回到德妃那裏,兆佳氏和完顏氏也都還在,見她回來,急忙問道:“如何了?”


    晴鳶看了看抱著寶哥兒的德妃,心頭一酸,淚水便又忍不住地流下來。


    這下不用多說,任誰都知道情形如何了。


    兆佳氏和完顏氏心中一驚,各自低下了頭,不敢再說些什麽。


    德妃卻長長歎了口氣,頗為蕭索地說道:“費揚古跟皇上之間,一直都是甚為相得的,皇上若要去哪裏,也總愛把他帶上……這下,不知皇上還得多傷心才行呢!”


    晴鳶隻低著頭,訥訥地說道:“皇阿瑪確實非常傷心,而且還大發雷霆,倒是連累了太醫們。”


    德妃眼神一閃,便也怒道:“他們自找的!平日裏沒事的時候,個個都愛把自己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真要出了什麽事兒需要他們做事的時候,卻一個個都那麽沒用,連個人都救不回來!”


    晴鳶聞言,隻得苦笑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阿瑪的時間到了,便是大羅金仙來也是難救,原也怪不得他們。”


    德妃的眼神又是一閃,便歎了口氣道:“這可真真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難為你倒看得開。隻是如此一來,可苦了你了!你打算怎麽辦?”(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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