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主任張羅著捉拿劉昆侖的時候,春韭也在緊鑼密鼓的準備著,她對自己的爹和這個村子的人實在是太了解了,知道接下來準沒好事,山村裏的矛盾可不像城裏那樣溫和,這裏的爭端事關生死。


    春韭說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走,晚走一分鍾都不行,劉昆侖還在大大咧咧說沒事,我一個人就能把他們全擺平。


    “昆侖哥,我知道你厲害。”春韭平靜地說,“可這裏不是外麵,苞米頂有自己的一套規則,你跟我看一個東西。”


    春韭帶劉昆侖來到爹住的東屋,這裏和西屋一樣陰暗齷齪,牆上掛著一支文物級別的火繩槍,還有一個鏡框,鏡框裏的男孩笑的陽光燦爛。


    “這是誰?”


    “是我弟。”春韭說,“十歲那年,掉山崖下摔死了。”


    劉昆侖哦了一聲,摘下火繩槍打量著,這並不是文物,而是鄉民們自己造的火銃,造型和清代的鳥槍差不多,一個小握把前麵就是長長的槍身和槍管,這是祖傳的手藝,永遠停留在火繩槍階段,連燧發槍都沒進化到,但是一槍鐵砂打在人身上,一樣能要命。


    春韭的意思很明了,苞米頂的男人都有槍,而且不是擺設,是真拿來用的,劉昆侖嗤之以鼻,他在馬尼拉和吉隆坡麵對的可是持有自動武器的敵人,對付這幫拿著中世紀火器的山民,簡直小菜一碟。


    但是戰略上的藐視不代表戰術上也可以藐視對方,在境外他有同級別的自動武器,在這兒可是人生地不熟外加手無寸鐵,劉昆侖摘下這支爺爺輩的火繩槍,用從床下摸出裝*的葫蘆和一包鋼珠,這是山民們唯一與時俱進的東西了,子彈是工廠機器製的軸承鋼珠。


    劉昆侖裝填好*和鋼珠,點燃火繩,春韭那邊迅速製作了一個背囊,將骨瘦如柴的母親背起來,她堅持自己背,好讓劉昆侖騰出手來打仗,這是最穩妥的安排。


    院門被鎖住了,雖然一腳就能踹開兩扇破木門,但是兩人還是從後牆翻出去的,村裏空蕩蕩的沒什麽人,但是他倆總覺得角落裏有人盯著自己,走到下山的地方,才發現第一段繩梯被人撤了。


    沒有繩梯就不能下山,哪怕劉昆侖這樣的身手都無法在山地閃轉騰挪健步如飛,更何況帶了個奄奄一息的老人。


    “我知道一個地方,跟我走。”春韭似乎早就料到這一幕。


    劉昆侖跟著春韭饒了一個大彎,來到村背的一處懸崖,這裏有一根粗藤向山下伸去,探頭一望,煙雲繚繞,怕是隻有猿猴才能爬下去吧。


    “阿姨給我背。”劉昆侖沒有任何猶豫,不爬絕壁,就得麵對火銃口,這個賬他算得清楚。


    “不,打架我不如你,爬山你不如我,再說不重。”春韭拒絕,母親瘦得像個孩子,體重隻有五六十斤,但這也不是她能背的動的,在劉昆侖的強烈要求下,春韭把母親放了下來,背上了背包,這時,爹和一群山民在村長的帶領下出現了。


    這些叔叔大爺們手裏都拎著火銃,老漢們並沒有殺氣騰騰,而是悠閑自得的吹著火繩上的星星,這份氣定神閑更讓人絕望。


    “你先走,我掩護。”劉昆侖也端起火銃和他們對峙。


    “沒用了,走不了的。”春韭說,“昆侖哥,是我害了你,我就不該回來。”


    “說什麽呢,快走!”


    春韭搖搖頭,她太知道爹和這些鄉親的手段了,今天這個事兒因自己而起,還是由自己來結束吧,她平靜地對爹說道:“放他走,我留下,不然我寧死也不嫁人,讓你人財兩空。”


    “你敢!”爹大怒。


    春韭向劉昆侖遞了一個眼神,“你快走。”


    這回劉昆侖明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自己下山了還能叫人來救援,如果硬抗,兩個人都得死。


    但是他能想到的事情,別人也能想到。


    沒有任何預兆,爹開火了,手中火銃冒出一陣白煙,砰地一聲爆響,劉昆侖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焦黑的前胸,中彈了,大江大河都過來了,居然在苞米頂栽了,他踉蹌兩步,腿一軟仰麵倒下,落入萬丈深淵。


    “回家!”爹收起火銃,冷冷吐出兩個字。


    春韭臉色瞬間煞白,昆侖哥死了,娘也半死不活,這個世界還有什麽好留戀的,她轉身一躍,消失在山民們眼前。


    爹衝到崖邊,隻看到一團團煙霧。


    “要不下去看看。”爹說。


    “要下你下,還想給你閨女收屍麽?”村長沒好氣道,沒抓到通緝犯,還要下到山穀裏背屍體,他才不幹,其他山民也背起火銃悻悻然去了。


    爹又張望了幾眼,他年歲大了,腿腳也不利索,心有餘力不足,最後也隻能長歎一聲,背起媳婦蹣跚著回去了。


    村長回到家裏,想了想還是掛了個電話到鄉派出所說明情況,王所長聽說死人了,而且一死就是兩個,頓時慌了,他承擔不起這個事兒,也不敢瞞報,於是打電話給縣裏……


    兩小時後,派出所接到來自北京的電話,對方自稱是國際刑警中國中心局,向他詢問相關細節。


    王所長誠惶誠恐,抱著電話詳細匯報,心說老子這回也參與國際大案了。


    ……


    半山腰的煙雲中,劉昆侖一手抓著藤蔓,一手拽著背包帶,帶子的另一頭是春韭。


    春韭反應過來,也抓住了就近的一根藤蔓,並在劉昆侖的指揮下從包裏拿出一把匕首,取下背包帶,然後將沉重的背包丟下去,背包落進深淵,很久才傳來落地的聲音。


    中彈的瞬間劉昆侖臨危決斷,順勢滾下山,在下降過程中抓住了一根粗藤,他的想法是逃出生天再回來救春韭,但是沒料到的是,春韭竟然緊跟著就跳崖了,這個女孩平日看起來溫順無比,生死關頭比誰都果決。


    差一點劉昆侖就沒抓住她,得虧背包帶子幫了忙,也幸虧春韭體重輕,即便如此也差點要了劉昆侖的老命。


    “上還是下。”劉昆侖問。


    “下。”春韭回了一個字。


    兩人順著藤蔓往下爬,這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藤蔓濕滑還有尖刺,而且並不是到處都是,沒有藤蔓的地方就得摳著岩石縫往下走,何況劉昆侖身上還背著人,在連岩石縫都沒有的地方,他就用匕首插入山體,再利用背包帶下降,得虧春韭是大山裏長大的孩子,換了旁人肯定歇菜。


    爬著爬著,劉昆侖感覺不對勁了,上頭,不知道是苞穀酒的後勁上來了,還是失血導致的眩暈,不過那一槍應該沒造成太大傷害,畢竟他穿著凱夫拉的防彈背心呢。


    “春韭,我不大行了。”劉昆侖停下來低聲說,“刀給你,你自己當心。”


    “昆侖哥,你撐住啊,你是不是受傷了。”春韭急了,聲音帶了哭腔,她迅速用背包帶將自己和劉昆侖綁在一起,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劉昆侖倦意襲來,再也撐不住了,手一鬆向下滑去,好在此處山勢已經從絕壁變成了陡坡,春韭抓住每一塊石頭,每一個樹杈,盡力減慢兩個人的下降速度,兩手鮮血淋漓也不放棄。


    老天開眼,給了他們一條生路,半小時後,兩人終於降到穀底,這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綠洲,耳畔有水聲淙淙,最特別的是氣溫很高,不是春天勝似春天。


    春韭走了一圈找到了背包,還找到了丟在山下的火銃,她打了些泉水回來,劉昆侖還在昏迷中,腦門滾燙,春韭用毛巾蘸著涼水擦拭他的額頭,解開衣服,看到內層凱夫拉背心上嵌著一片鐵砂,鄉下自造的火銃使用*做*,威力有限,比製式彈藥遜色多了,大部分彈藥都被擋住,但是霰彈扇麵發射,仍有一些散碎的鐵砂擊中了沒有防護的肩頭。


    這些鐵砂就是罪魁禍首,春韭拿起匕首,用打火機烤了烤權做消毒,從劉昆侖肩頭上挖出三枚細小的鐵砂,鐵砂呈烏青色,爹用的應該是五叔的槍,五叔打獵的時候喜歡在子彈上淬毒。


    這種毒是五叔自己從草藥裏提取的,天知道是什麽類型的生物堿,劉昆侖的非要害部位挨了三枚就昏迷不醒了,也許會危及到生命。


    春韭左右為難,不知該何去何從,她能爬下山崖,村裏那些人也能,隻是願意不否的問題,如果爹拿出一壇子苞穀酒的價碼,興許會有無數人下來追殺,所以她不能拋棄昆侖哥單獨離去。


    拖著一個昏迷的劉昆侖趕路的話,寸步都難行,這山穀據說是走不出去的,四麵都是高山,隻有鳥和猿猴才能出去。


    春韭舉目四望,決定先找個藏身之所,穀底是原始森林狀態,地上是極厚的腐殖土,灌木瘋長,根本無路可走。


    最終春韭把劉昆侖拖到一塊巨大的幹燥平坦的石頭上,頭上有樹蔭遮擋,抬頭望天,苞米頂在雲霧中看不清楚,沒聽見動靜,爹和叔叔大爺們並沒追下來趕盡殺絕。


    劉昆侖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春韭開始胡思亂想,如果昆侖哥死了咋辦,人固有一死,但死的時機得正確才行,昆侖哥連個後代都沒留下,這怎麽能行。


    “我要幫昆侖哥留下後代。”春韭腦海裏忽然冒出這個念頭,讓她麵紅耳赤。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漸漸黑了下來,春韭不敢生火,緊握著火銃守護著劉昆侖,她怕山穀裏有猛獸,可這個擔心是多餘的,山穀裏沒有野物,一夜寂靜,隻有泉水流過的聲音。


    黎明時分,昆侖哥還沒醒來,春韭決定把想法變成現實,為老劉家留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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