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昆侖一覺睡到天明,服務員拉開厚重的窗簾,冬日的陽光暖洋洋的曬在他身上,大廳裏全是空置的沙發床,光線中億萬塵埃飛舞。


    這一覺睡的安逸,劉昆侖伸了個大懶腰,披著睡袍來到窗前,點燃一支煙,安保部就是煙多,成條的金淮江擺在桌上隨便拿,窗外是車水馬龍的烏魯木齊路,路邊的法國梧桐樹杈光禿禿的,兩個工人在樹幹上纏著保暖用的草繩,冬日氣息濃厚。


    一輛從火車站始發的11路公交車駛過,車身上是巨幅的手機廣告,一身紅色緊身皮衣的李玟手持手機,一行廣告詞巨雷無比:波導,手機中的戰鬥機!


    劉昆侖忽然想起了什麽,他現在是小夜班為主,白天很有空閑,終於可以做一件自己謀劃很久的事情了,他下樓去更衣室換了衣服,一雙恒源祥的黑色棉襪放在麵前,這是康哥昨天吩咐過的事情。


    “見康哥了麽?”劉昆侖隨口問服務員。


    “六點鍾就下來了。”服務員說。


    劉昆侖穿上西裝,到前台換鞋的時候,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麵孔,樸素但幹淨的衣服,略有清淤的臉龐,正是昨天那個倒黴搶劫犯張衛東。


    張衛東果真來了,他正在和前台經理說話,看見劉昆侖,點頭致意,笑容中帶著一絲尷尬。


    劉昆侖上前打了個招呼,說這是康哥介紹的人,經理笑笑說韋康已經交代過了,晚上就可以開工了。


    辦妥了這件事,劉昆侖心情很好,路過停車場掃了一眼,黑色公爵王不在,說明康哥出去辦事了,他也就沒回安保部辦公室,直接去外麵吃了早餐,然後搭乘公交車去火車站。


    那一箭之仇劉昆侖還記著呢,這筆賬當然不可能找車站派出所算,得記在那幫扒手身上。


    劉昆侖在火車站附近溜達一天,這個生態圈的大致狀態搞清楚五六分,光是扒手就分好幾幫,在公交車台和車上行竊的是一夥,在金橋大市場裏麵偷雞摸狗的又是另一夥,還有一幫高鼻深目的西部民族人也是幹這一行的,估計在火車站內部又是另外一夥,其他撈偏門的還有倒騰臥鋪票和熱門硬座的黃牛,玩仙人跳的野雞,拉客住店和坐黑車的掮客,開店賣假煙假酒的,相比之下開按摩鍾點房和賣情趣計生用品的到算是老實生意人了。


    劉昆侖不管那些人,他隻盯著公交站台的扒手,哪幾張嘴臉早就看的清清楚楚,他們稍有舉動劉昆侖就大喊:“注意啦注意啦,小偷跟後麵了,小偷起哄呢,那個穿黃衣服的,看好你的手機。”


    這麽一搞,扒手們一上午沒開張,到了中午,對方終於忍不住了,幾個人嘀咕一陣,朝這邊走過來,劉昆侖頓時裝作害怕的樣子,慌慌張張往僻靜處走,火走到鐵路分局後牆外停下了。


    扒手們抱著膀子把劉昆侖圍起來,問他混哪裏的,還想不想好了。


    劉昆侖說老子哪也不混,老子就是看你們這幫三隻手不順眼。


    話不投機半句多,扒手們掏出了凶器,割口袋用的刀片寒光閃閃,劉昆侖露出了輕蔑的笑容。


    一分鍾後,三個扒手哀嚎著耷拉著胳膊,三條右胳膊都被劉昆侖拽脫臼了,別說扒竊了,拿筷子吃飯都做不到。


    下午兩點鍾,劉昆侖吃了一碗拉麵,又來火車站公交站台守候了,這回扒手們知道好歹了,過來套近乎,說兄弟咱們沒過節吧,給我們留口飯吃唄。


    劉昆侖說:“兩個月前,老子在這兒丟了錢包,還被你們弄進去挨了一頓揍,那五百塊錢是我爹娘省吃儉用攢下的路費,錢丟了無所謂,就當喂狗了,以後老子沒事就來這兒守著,絕對風雨無阻,比上班都準時。”


    一個扒手說:“小兄弟,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當時你把尤老二的臉都抽腫了,滿嘴牙掉了一半,光鑲牙的錢都不止五百啊,說起來你可沒吃虧,再說了,這筆賬你該找尤老二啊,不該算在我們頭上。”


    劉昆侖說:“老子不管那個,我在哪兒丟的就找哪兒的洗皮子的,有本事就弄我,找警察抓我也行,把我拘留半個月,我出來繼續守著。”


    扒手們快哭了,他們不認識劉昆侖,這種十七八歲的生瓜蛋子比老江湖還難纏,倔強桀驁,認準的事情不撞南牆不回頭,不是不想弄他,那三個夥計還在醫院骨科排隊呢,動用派出所這事兒,他們也沒能力安排,尤老二是他們的頭兒,可是最近家裏有事沒過來,這鍋就得他們背了,這幾位也光棍的很,你不是守著麽,好,打不過躲得起,我們走,下午休息不幹了。


    劉昆侖繼續在站台守著,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扒手們從遠處悄悄看過來,這貨居然還蹲在站台上抽煙,看來下午是不會走了,幾個人隻能沮喪的離開。


    傍晚六點,劉昆侖該去上班了,他上了一輛11路公交車,感覺司機和售票員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11路是遠郊線,不設投幣機,他拿出一塊錢想買票,售票員大媽居然不收,還說了句:“小夥子,好樣的。”


    回到敦皇,正巧在大門口遇到了蘇晴,大小姐依然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絲毫不像高三學生的模樣,劉昆侖主動打了個招呼:“88號,又來上班了?”


    蘇晴嘿嘿一笑:“可不,入了這一行就得認命”說著摸出一支煙來,點著抽了一口,道:“不然你養我啊。”說著裹緊了貂皮小襖,一副薄命紅顏的滄桑感。


    “我養就我養。”劉昆侖一把將蘇晴嘴裏的煙搶過來,塞在自己嘴裏吞雲吐霧,蘇晴氣的掄起小包猛砸,抬起穿著鬆糕鞋底的長靴子狂踢,劉昆侖硬生生挨著,板著臉說:“打傷了讓你爸賠錢,給我漲工資。”


    蘇晴眨眨眼:“你都知道啦?誰告訴你的。”


    “你也不想想,你的氣質和風塵女子能一樣麽,我想不知道都不行。”劉昆侖巧舌如簧,舌燦蓮花,到底是有四個姐姐的男人,從小就會說好聽的,把蘇晴哄得開心不已。


    忽然劉昆侖瞥見一輛出租車駛來,副駕駛位子上的梅姐正低頭在包裏找零錢,他眼珠一轉,附耳對蘇晴低語了幾句,蘇晴眼珠一轉,壞笑著點點頭。


    梅姐剛從出租車上下來,正要往裏走,忽然看到劉昆侖挎著蘇晴站在麵前,頓時驚愕的嘴裏的煙都掉了。


    劉昆侖很威風的說:“梅姐,我得感謝你啊。”


    梅姐小聲的:“謝啥啊……”


    “謝謝你做媒啊。”劉昆侖一扭頭,“蘇晴,叫人。”


    蘇晴很配合的將腦袋依偎在劉昆侖肩頭,小鳥依人一般,甜甜的喊了聲:“梅姐好。”


    “好……好……”梅姐的世界觀都崩塌了,門童小弟勾搭上敦皇的大小姐,下回是不是就該雞給黃鼠狼拜年了?她不知道該說啥,平日的伶牙俐齒全都不見了。


    劉昆侖戲弄完了梅姐,挽著蘇晴往大堂裏走,兩人憋著笑,身體在微微顫抖,五官都擠在一起,走著走著,感覺蘇晴的腳步變慢了,他抬起頭,看到蘇容茂正站在麵前,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倆。


    蘇晴迅速鬆開了挽著劉昆侖的胳膊,悄無聲息的溜走了,蘇容茂和顏悅色,衝劉昆侖勾勾手:“小劉,你過來一下。”


    劉昆侖毫無懼色,大喇喇的走過去,蘇容茂回過身,穿過走廊,走進了餐廳的一個包間,房間裏已經坐著五個人,一個中年婦女帶著個男孩,一個不認識的男人,還有韋康和小健,酒宴已經備好,單看涼菜就已經很豐盛了,酒是五糧液兩瓶。


    蘇容茂拉了張椅子坐下,示意劉昆侖也自己找地方坐,隨即拿出煙來散了一圈,是3字頭的軟中華,然後拿出了打火機,一個金色的都彭,沒自己點上,而是伸到韋康麵前,當啷一聲脆響打著火。


    “老板,我自己來。”韋康謙讓,蘇容茂卻堅持點煙,韋康隻得在老板手背上敲兩下以示感謝,緊接著老板又給小健點上,最後輪到劉昆侖。


    這是劉昆侖第一次和大老板打交道,沒想到蘇容茂竟然毫無架子,如此的平易近人,他也不客套,就著火點了煙,大聲說:“謝謝老板!”


    蘇容茂這才自己點上,說道:“我介紹一下,這位是咱們近江著名企業家李隨風的夫人,你們得喊嫂子,這是李公子,李抗。”


    中年婦女眼圈紅紅的,強擠出笑容給大家點頭致意,李抗乖乖的喊了一聲叔叔好。


    蘇容茂說:“我隨風弟出了點事,因為擔保的事情被龍陽那邊不講究的生意夥伴給綁了,因為是經濟糾紛,所以公安那邊的朋友說不好處理,隻能咱們去人,把我隨風弟接回來。”


    嫂子再次起身,鞠躬:“麻煩蘇大哥,拜托各位兄弟了。”


    蘇容茂說:“弟妹你不必客氣,隨風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我是年紀大了,拿不動家夥了,不然我這回得親自去,廢話不說了,服務員呢,倒酒!”


    劉昆侖明白了,這是一場出征前的壯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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