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花丈夫此時躺在地上,似乎相當之難受,罵著不堪的壞話,令聞之者尚且感覺到不好意思了。好花女不住地勸說著自己的父親,地麵寒涼,亦且濕氣頗重,如此躺著,對身體之傷害將是無算。


    可是好花丈夫仍舊不聽勸告,非如此不足以證明自己是鬼,一旦荒村的人們目之為人,騙取好花之感情,事情一旦暴露,將是後患無窮。若非如此,聽見好花女之勸說,何至於仍舊躺著,斷不肯起身,縱使是地麵如此肮髒之至呢?


    “他是鬼誒。”有人頗為驚訝地對身邊之人說道。


    “可不是麽,”有人附和著,“土地公公平生最恨鬼了,而他倒好,青天白日的,尚且敢於徘徊在此,讓土地公公逮到了,豈非是自尋死路?”


    “既然你是鬼,”一人如此說了,“那麽就不要怪我們手下不留情了。”


    “殺了他,殺了這個鬼!”


    在一片之喊殺聲中,好花丈夫躺在冰冷地麵之上,眼睛已然是不住地翻著白,一動不動地,似乎再過不了多久,這便已然會魂歸西天了。見人們紛紛要殺了自己的父親,好花女橫加阻攔,不然的話,自己的父親極有可能將葬身於人們的憤怒之中。


    一些婦女亦側身其中,對於荒村之鬼,此直是相當之不吉祥,從此無論到哪,那怕是去砍擔柴,亦將是相當之不安全的,可能會走錯路,亦有可能掉進深不見底之陷阱之中……一時不少婦女紛紛拿著一些臭穢不堪之物出現在此人之麵前,把一些屎桶一個勁兒地往此人之身上招呼,一時之間,使此人看上去直是狼狽不堪。


    當然,亦有人因為看在他之是鬼,多少也有些靈異,這便為之燒著紙,祈求著他之保佑。至於這鬼能否真的保佑自己,則不得而知。


    正在此忙得不可開交之時,有人請來了道士,一時圍繞著此人,不時口中喃喃地念叨著一些沒有人聽得懂的話。道士黑袍拖地,長發紛披,麵目極為可憎,見之者,無不駭然,而其中一位孩子更是當時就嚇哭了,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母親,祈求著親人之保護。


    見此道士圍繞著好花丈夫行走如圓,一圈一圈來回不住地走著,荒村的人們這便站在一邊幹看著,希冀道士能將此鬼繩之以法,不再禍害人間,否則的話,人們將無法過安生之日子,而此鬼之逍遙亦且是到了令人發指之地步,幾乎無人不恨之入骨。可是尚且有些人,因為可以問一些自己故去的親人的消息,因此也側身其中,不住地勸說著道士,可以對之網開一麵,隻要不為非作歹,做傷天害理之事,一切皆可商榷。


    不過,有人因為此畢竟是鬼,鬼就該到自己該去的地方,因此極力主張對此物入殮為上,不然的話,人鬼雜處,亦將是相當之不倫不類。聽見有人要將自己入殮了,好花丈夫本來是相當之害怕的,可是此時視死如歸,竟然沒有一絲一毫之膽怯,似乎如此對他來說是一種莫大的善意。


    有好心之人,這便弄來了棺木,欲在這個土地公公之廟前將此人入土為安了,麵對此突如其來之變故,好花丈夫有些把持不住了,自己本來是人,不過與好花丈夫長相頗為相似,這便在神算子之介紹下進了好花屋子,與之作了這麽些年的夫妻,可是此時荒村的人們起眾了,竟欲將自己入殮了,此時不得不害怕。正於此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好花來了,自己的丈夫對自己之一片癡情,此直是可以感天動地,而人們竟如此對待之,這便不住地謾罵著作法之道士,而對於圍觀之人們亦是破口大罵,用盡自己一切之力量驅散著看熱鬧的人們。


    自己的丈夫,縱使是成了鬼了,因為對自己之一片真情,這便不遠萬裏,從陰間來到陽間,為何如此?不就是因為對自己的思念感動了上天,使上天格外開恩,準許其以鬼之身份來到人間,與自己朝朝暮暮麽?


    放眼整個天下,能做到如此者,能不顧天地之法則,甚至冒著為道士殛死之危險,爬坡過坎,風餐露宿,曆經九九八十一難,側身於人們的白眼之中,戰戰兢兢,起早摸黑,含辛茹苦,為的是什麽?不就是為了能與自己在一起嗎?


    而此荒村之人,對於自己丈夫,直是如此仇視,其不可告人之目的昭然若揭,分明是眼熱自己之有此人生佳侶,以平均主義的思想欲使自己亦變得孤苦無依,甚至饑寒交迫。所謂“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人們這是對自己財產之嚴重侵犯,其手段之卑劣,為人之不仗義,簡直史無前例!


    好花這便護住了自己的丈夫,無論何人,膽敢上前一步,欲對自己丈夫行入殮之事,使之受到不世之傷害,這便欲以一切之手段,以所有的智慧與之拚命!而荒村的人們,麵對此突發之事故,直是不敢再傷害好花丈夫分毫,此時之好花看上去,直是變得不似個人了,倒比鬼更加可怕,因此之故,人們縱使是膽大如馮大爺者,亦當時就嚇得尿褲子了。


    好花丈夫此時見人們不敢對自己有所傷害,這便一躍而起,扛了一塊巨石,朝著土地公公廟直奔而去,非砸破此廟,不給他點顏色看看,自己就不是人!不過,人們此時阻止住了他,並且說了,土地公公如此行事,亦是職責所在,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還請其諒解一二。


    而好花亦拉住了自己的丈夫,對土地公公斷不能如此相待,因為其日夜保佑著荒村的人們,辛苦備至,何以能如此不知好殆,竟欲致其於死地呢?鬼一時在自己的女人之拉扯下回去了,複進了自己的屋子,關上大門,似乎永世將不再出來見人了矣。


    大雨不住地在門外下著了,好花與自己的鬼丈夫深情相擁,外麵縱使是大雨滂沱,而此於自己來說,亦可以說毛不相幹。一時夫妻倆品茗讀詩,或纏綿於床榻之上,或徘徊於窗前看桃花隨風飛落,此皆是無比幸福之事情,而人間之仙境也。


    到了夜深時分,好花雖然是睡去了,因為行事之過於激烈,已然是沉沉入夢,在一片桃花園裏,仍舊與自己的丈夫如翩翩之蝴蝶,飛舞於人世之間,或橫跨江湖,或翻越大山目送夕陽西下。而自己的丈夫此時無眠於床榻之上,麵對這無窮之風雨,想起白日之事情,若說不怕,此亦是相當之不誠實的。


    好花丈夫忽然聽見外麵有人打門,聲音雖然不是很大,而夜之靜,已到了令人害怕之程度,真正可以說是能夠聽得見風的聲音了。不過夜深如此,尚且還有何人膽敢站在自己的屋子門前打門叨擾呢?


    好花丈夫此時拉開屋門,因為聽見一個聲音,可是及至拉開屋門往外一看之時,卻又什麽也看不到。因為大雨如注,亦且天氣之寒冷,皆令人不敢呆在屋門外太久,不然的話,害上傷寒之病,比如感冒什麽的,此亦可以說是不妥的。


    好花丈夫關上屋門之時,正想閉上眼睛,亦如好花似的沉沉睡去,可是無論如何亦不能入睡,隻能是豎著耳朵聽著門外,而在外麵又聽見一個聲音了。那人自稱是土地公公到訪,欲與好花丈夫長談一會兒,當然他不必出門,因為天氣之寒冷,不忍心看到他受寒。


    “你既然已經獲罪於我,那麽,為了挽回本應屬於我的尊嚴,這便不得不對你有所懲罰,隻要你乖乖聽話,不然的話,我將對你的事公布於眾,屆時荒村的人們,包括好花在內,定然悉數不齒於你之惡行,而甚至可以剝了你的皮。”土地公公蒼涼的聲音從屋子外麵傳來,使好花丈夫此時頗為害怕,看來自己的騙術能騙得了荒村的人們,能騙得了好花,可是卻騙不了土地公公呀。


    “你要我做什麽,我都聽你的,行不,就請不要把我的事說出來,不然的話,我會死的。”好花丈夫如此對著土地公公說。


    “隻要你聽說,這一切都好說,眼下你就這樣吧,土地公公我去了也。”說完這話,土地公公真的便走了,一時什麽也聽不到了,而外麵的大雨此時也下得更加的凶險了。


    好花丈夫一時睡不著,這便從床上爬起來,站在自己的屋子門前,麵對這大雨不住地下著,想象著土地公公的話,一時不得不有所害怕。而在此時,雖然是大雨不斷,可是一眼望去,卻見土地公公廟前有盞燈火,雖然是處於大雨之中,亦並不滅去。


    此時土地公公廟前並無人。可是好花丈夫一出現在其屋子門前,往這燈火看去之時,亦不知為何,這燈火漸漸自行滅去了,一時荒村什麽也看不到了,隻有大雨不住地下著,淒厲而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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