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金鑾殿。


    殘肢斷臂,鮮血飛濺,一地狼藉!


    朝臣們被關在偏殿,不得進出。


    有人瑟瑟發抖,腦海中回想起宮變那一瞬間,龍騎衛傾巢出動,提刀就砍。沒有絲毫猶豫,也不在乎砍的人到底什麽身份什麽地位。


    他們眼裏隻有一個念頭:奉旨殺人!


    那場麵太血腥,太嚇人!


    時至今日,朝臣當中大部分人才清醒的意識到,坐在金鑾殿上麵那位皇帝,出身行伍。


    玩不來溫情脈脈那一套,也不屑玩。


    遇事就是幹,要麽就是殺!


    從來都是簡單,粗暴!


    之前大家指著劉詔鼻子痛罵昏君,上本彈劾,在朝上據理力爭,劉詔反應平靜,讓許多朝臣誤以為劉詔初登基,底氣不足。


    卻不料,一朝宮變,沒有絲毫遲疑,劉詔採取了最直接最迅猛也是最震懾人心的處理辦法:殺!


    當場格殺逼宮的內侍官員,看那架勢,連活口都不想要。


    「陸大人,我等該怎麽做?」


    偏殿內,有人終於忍不住,悄聲問起中書令陸大人。


    陸大人麵色冷漠,「等!」


    一群蠢貨!


    到底是誰在背後策劃了這一切。


    「太後她老人家會有事嗎?陛下將我等關在偏殿卻不過問,也不準進出,到底何意?萬一陛下對太後娘娘……沒有人勸阻,如何是好?」


    有人憂心忡忡。


    他們雖然看不慣劉詔,對劉詔各種決定大為不滿,卻從未想過要廢帝。更不願意看見劉詔背上弒母的名聲。


    「皇帝若是對太後娘娘……那這天下……」


    沒人能接受一個弒母的人坐在皇位上。


    朝廷宣揚孝道,皇帝卻親自弒母,所謂孝道豈不是成了笑話,自打臉。


    所以一定要有人在關鍵時刻勸阻皇帝。


    陸大人輕聲說道:「陛下不會如此糊塗!」


    弒母?


    又不是瘋了。


    隻要沒瘋,陛下就不會走到那一步。


    「皇後娘娘不會坐視不管。」


    「可是皇後娘娘不在宮裏,宮門關閉,京城戒嚴……」


    「休要杞人憂天,耐心等待。」


    金鑾殿內,屍體被抬走,宮人跪地清掃滿地汙穢。


    裴太後頹廢坐在椅子上,由數個內侍看守。


    龍騎衛守在宮門外,未經陛下許可,任何人不得進出。


    劉詔坐在龍椅上,喝著茶,盯著地麵上的血跡,神色不明。


    他偶爾掃一眼裴太後。


    一個眼神,就讓裴太後渾身發抖,差點昏過去。


    宮人將金鑾殿清理幹淨,隻餘下淡淡的血腥味。


    點燃黃銅香爐,濃鬱的香味驅散了最後那點血腥味。


    直到此刻,劉詔才從龍椅上站起來,走下台階,一步一步朝裴太後走去。


    他揮揮手,內侍們全部退下。


    接下來是母子談話時間,劉詔不希望有第三個人聽見。


    他語氣輕柔地問道:「母後如此恨朕,要將朕廢除?」


    裴太後老淚縱橫,「本宮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那群內侍打傷本宮身邊的宮人,抓起本宮就跑。一路跑到金鑾殿,本宮才意識到情況不妙,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本宮是被人挾持的人質,就是一枚棋子,也是受害者。」


    「母後的意思是,這一切同你無關?」


    「當然沒有關係。」裴太後臉色蒼白,然而肌膚還算緊緻。


    雖說受了驚嚇,形容有些狼狽,精神還好,還能維持基本的體麵。


    劉詔不相信裴太後的話。


    「自小,母後就對朕不滿。焉知你心頭沒有廢帝之心?」


    裴太後怒斥,「即便本宮心中有廢帝之心,但是沒有採取任何行動,也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本宮同這群亂臣賊子毫無關係。若是陛下想要以腹誹之名降罪本宮,本宮無話可說。」


    「朕可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竟然想要廢帝?」劉詔厲聲質問。


    裴太後大怒,她丟下恐懼,穿起鎧甲,「你何曾對得起本宮?自小到大,你可曾聽過本宮的話?為了媳婦,你連親娘都不要了,本宮罵你白眼狼難道錯了嗎?」


    「放肆!」


    「本宮是你生母,莫非罵不得你。即便你貴為天子,你也得侍奉本宮,否則你就是不孝!」


    砰!


    劉詔一拳頭砸在桌子上,將裴太後嚇了一跳。


    裴太後底氣一泄,抽抽噎噎,哭訴道:「本宮是被人利用了!你將本宮關在未央宮,進出不得,本宮多月不曾見外人,連外界發生的事情都不清楚。哪裏知道那些人膽大包天竟然敢挾持本宮,上金鑾殿逼宮廢帝。本宮縱然對你有所不滿,也不曾真的要廢帝,隻是偶爾會這麽想一想,說幾句氣話罷了。」


    她哭得傷心。


    被關未央宮,是她嫁給成宗文德帝以來,最為恥辱的一段歲月。


    想她裴家女,嫁皇子,封王妃,後來進宮做皇後。


    一輩子順順利利,偶爾因為成宗文德帝寵幸別的女人氣惱,或是在蕭太後麵前受些閑氣。


    大部分時候在她的一畝三分地上都是說一不二,隨心所欲。


    唯有在親兒子劉詔手裏頭栽了一個大跟頭。


    順遂了一輩子的裴太後,臨到老吃了這麽大一個虧,心中豈能不怨恨。


    抱怨咒罵肯定少不了。


    如果說她的心腸有多壞,敢不敢付諸行動,恐怕太高看她。


    裴太後大部分時候,就是嘴巴厲害,行動力渣渣。


    屬於有賊心沒賊膽那類人。


    她有膽子指著劉詔的鼻子臭罵不孝,叫她策劃廢帝,沒那腦子也沒那行動力。


    劉詔心知肚明,卻並不打算放過裴太後。


    他冷漠道:「朕做主,將魯侯家眷,裴蒙家眷送去西北一家團聚。」


    裴太後頭次聽聞此事,傻眼!


    「陛下此舉何意?」


    劉詔惡劣一笑,「這回母後主張廢帝,損朕名譽和權柄,朕豈能不回敬一二。然而魯侯和裴蒙,乃是國之重臣,輕易動不得。母後乃是朕生母,朕自然不能動你。但是裴家族人,朕的親舅舅,是時候讓他們知道天恩浩蕩,皇權威嚴。」


    「你要做什麽?」裴太後急了,「他是你親舅舅啊,是本宮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一輩子碌碌無為,從未冒犯過你,你不能這麽做。」


    劉詔嗬嗬冷笑,「誰讓他姓裴!姓裴就是原罪!」


    裴太後痛哭流涕,「你不能這麽做。本宮是無辜的,裴家也是無辜的……他沒有冒犯你,本宮也沒有真正傷害到你……」


    「夠了!當母後站在金鑾殿,任由那群亂臣賊子胡說八道的時候,就已經傷害到朕。人心都是肉長的,朕受到了傷害,那麽所有人都別想好過。來人,送太後娘娘回未央宮靜養!」


    內侍聽令行事。


    裴太後著急,「本宮不要回未央宮,本宮不要被關起來。本宮住慈寧宮,未央宮給皇後,本宮不和她爭。」


    「晚了!」


    劉詔揮手,內侍再無遲疑,強行拖著裴太後離開了金鑾殿。


    他疲憊地坐在台階上,心情鬱結不快。


    錢富遲疑片刻,上前鬥膽說道:「陛下,諸位臣工還被關在偏殿,是否要放他們出宮歸家?」


    劉詔嗯了一聲,「放他們出宮,京城繼續戒嚴。可有活口?」


    「有!」


    「著金吾衛嚴刑拷打,必須問出幕後主使。」


    「老奴遵命!」


    頓了頓,錢富又說道:「端郡王妃帶著公子征跪在秦王府門口,端郡王醉酒不醒,被端郡王妃丟棄在地上。」


    劉詔嗤笑一聲,「此事由皇後處置。」


    「陛下不懷疑端郡王?」


    「老四的脾氣朕知道,他沒膽子幹這事。」


    老四劉議不服劉詔,世人皆知。然而多數時候他都是悶在心頭,各種腦補委屈,把自己塑造成世上最可憐,備受長兄欺淩的可憐人。


    叫他真刀真槍和劉詔對著幹,自小生活在劉詔陰影下的劉議,真沒這勇氣。


    因為他知道,他幹不過劉詔。


    他的不服,他的委屈,主要是因為他想和劉詔堂堂正正競爭,然而成宗文德帝卻不給他機會證明自己。


    他醉生夢死,隻是不想承認,在父皇心頭,他還沒開始正式競爭就已經輸了。


    輸得徹徹底底。


    等於是全麵否定了他。


    勇武,才華,能力,民心……


    輸得徹徹底底,連翻盤的機會沒都沒有。


    他麻痹自己,自怨自艾。


    私下裏搞串聯,玩廢帝的把戲,劉議不屑也不敢。


    自小到大的陰影,不是那麽容易克服的。


    這就是親兄弟的壞處。


    別的庶出兄弟,劉詔懶得理會,一個眼神就把人給打發了。


    對待親兄弟,劉詔會分出一部分精力照顧一二。


    結果劉議就留下了陰影,心頭各種憋屈,各種使壞,小動作不斷。


    他真的是在劉詔的暴力陰影下長大的,他真的好委屈,好可憐,好無助……


    錢富問道:「那還要派人繼續圍著端郡王府嗎?」


    「圍著吧!事情明朗之前,不得鬆懈。」


    「老奴遵旨!」


    錢富躬身離開,先到偏殿穿口諭,放朝臣們出宮歸家。


    文武百官齊齊鬆口氣。


    「事情如何了?」


    「陛下可有旨意?」


    「本官要求見陛下!」


    「陛下政務繁忙,誰都不見。諸位大人,今兒時辰已晚,有事留到明日再說。」


    「亂臣賊子逼宮謀反,如此大事,豈能留到明日。不行,今兒一定要見到陛下。」


    有人帶頭,百官齊齊朝金鑾殿衝去。


    錢富阻攔不及,隻能派人趕緊告知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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