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就像是一場拉鋸戰。


    本該在戰場上殺伐決斷,決勝千裏的裴大將軍,不得不幹起帳房的活。


    像個吝嗇鬼,一分一厘都要爭取。


    竇先生離開山莊,找來兩位真正的後勤帳房,開始統計西北軍所需物資。


    一旦西北軍攻下西涼王城,就是魯侯封王之日,也是朝廷斷絕物資供應之日。


    所以必須提前做好準備,盡可能多要物資。


    什麽都缺,什麽都要。


    連個布頭也不能放過。


    武器藥材更是多多益善。


    現在多要點,以後就可以省點錢。


    顧玖這邊,強大無匹的帳房隊伍,將裴蒙幾人殺了個片甲不留。


    錙銖必較,一分一厘算清楚,就是帳房要幹的事情。


    裴蒙想獅子大開口要東西,顧玖這邊的帳房則按照人頭消耗想盡辦法剋扣。


    山莊每日算盤聲,從早到晚都在響動。


    裴蒙和竇先生有點吃不消。


    竇先生再次離開山莊,又找來十來個帳房開戰。


    顧玖落得悠閑。


    她帶著孩子們,去馬場玩了幾天,又回到皇宮。


    劉詔得知裴蒙和竇先生被困在山莊,樂得哈哈大笑。


    他拉著顧玖的手,得意地說道:「還是你的辦法好。朕真想親眼見見裴蒙焦頭爛額的模樣。」


    顧玖提醒他,「做人不要太過分,當心把他氣死。」


    「氣不死!他命硬得很。」劉詔得意洋洋地說道。


    顧玖抿唇一笑,「裴家那邊你打算怎麽辦?」


    劉詔說道:「按製,裴氏一族都得留在京城。不過既然要用魯侯父子替大周開疆拓土,朕願意表現出一點誠意。魯侯父子可以將家眷帶走。但是裴氏族人,比如朕的幾個舅舅及家人,都得留在京城。」


    顧玖輕聲說道:「裴氏族人留不留下來,對魯侯父子來說沒區別。他們父子都是鐵石心腸之人,早已經做好了族滅的準備。當然,讓他們帶走家眷,好歹也彰顯了朝廷對於自己人的仁慈和大方。」


    劉詔鄭重說道:「我需要你提前和魯侯夫人談一談。」


    顧玖挑眉,「我出麵談?她是你的舅母,你為何不出麵?」


    劉詔蹙眉,沉默了一會才說道:「朕小的時候,魯侯夫人對朕不薄。有些話,朕不好開口。」


    顧玖瞭然,「可是我從未見你上魯侯府,也從未見你對魯侯夫人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善意。」


    「有些恩情,朕一直記在心裏。」


    記在心頭,從不曾忘卻。


    平日裏雖然沒有來往,但是必要的時候,他會回報這一份恩情。


    他劉詔絕不是忘恩負義之輩。


    顧玖應下此事,「我會找魯侯夫人談一談。」


    ……


    魯侯夫人收到顧皇後的帖子,著實吃了一驚。


    她心頭有些慌亂。


    終究還是來了。


    正好趕上裴蔓回娘家做客,得知顧皇後下帖子單獨邀請母親赴宴,她也跟著緊張起來。


    「母親,女兒和你一起進宮?」


    「荒唐!你當皇宮是集市,想去就去嗎?」


    「女兒回去求顧珽……」


    「不準去!」魯侯夫人製止裴蔓的任性,「母親知道你是在擔心,不過皇後娘娘向來仁慈,這回進宮應該不會有事。」


    「可是大哥已經消失了數日,誰都不知道大哥人在哪裏。萬一大哥已經被……」


    「不要胡思亂想!竇先生回來過兩趟,雖說什麽都沒透露,但我肯定你大哥沒事。」


    「母親為何如此肯定大哥無事?」


    魯侯夫人笑了笑,「外麵的金吾衛撤走了一半,想來事情已經出現了轉機。」


    啊?


    裴蔓第一次知道,魯侯府外麵一直有金吾衛盯梢。


    她一下子哭了出來,感到深深的後怕。


    「母親差一點就,就要被下詔獄。這麽大的事情,之前母親為何一個字都沒有透露?」


    「告訴你,不過是讓你白擔心。現在什麽事都沒發生,風波很快就會過去。所以,你不必憂心。此事切莫告訴顧珽,不要讓他左右為難。」


    怕裴蔓鑽牛角尖,魯侯夫人不得不提醒她,「你還得為三個孩子著想。為了孩子,你也得瞞著顧珽,不可讓他替裴家出麵奔走。若是壞了他和皇後娘娘之間的兄妹情,孩子也會跟著受苦,你忍心嗎?」


    裴蔓連連搖頭,心中痛苦不堪。


    一邊是娘家,是生她養她的生母,一邊是丈夫孩子。她夾在中間,恨不得死了算了。


    「母親,我能做什麽?」


    「什麽都別做,好好監督顧珽完成娘娘布置的功課。你們的富貴,孩子的富貴,還在後麵等著你們。」


    裴蔓不明所以。


    魯侯夫人輕撫她的麵頰,「傻丫頭!」


    裴蔓落著淚,蹲在地上,仰望著魯侯夫人,「女兒的確很傻!」


    「傻人有傻福!」魯侯夫人笑了起來。


    宮裏遲遲不肯下旨賜封外戚顧家爵位,分明是在等,等合適的時機也是在等合適的人。


    京城內,不少人都看透了這一點。


    唯獨顧皇後的生父顧老爺看不透,整日裏上躥下跳,鬧出了一籮筐的笑話。


    平南侯顧家肯定是看明白了宮裏的意思,卻不能實言告訴顧老爺。怕刺激顧老爺,做出更加瘋狂的事情。


    魯侯夫人是個懂政治的女人,她早就看透了一切,同樣不能說。


    她含蓄提醒裴蔓,「耐心等待,很快就會有結果。」


    裴蔓擦著眼淚,「不如去找大姐幫忙。」


    裴芸嫁到柱國公府魏家,柱國公府滿門忠烈,同顧家又是姻親,一定有辦法。


    「你大姐正在守孝,不要去麻煩她。」


    去年柱國公府老祖宗過世,裴芸身為嫡長孫媳,又是宗婦,得守重孝。


    算算時間,還有半年才能出孝。


    因為裴芸在孝期,裴蔓回京後,都沒敢上門打擾她,隻派人送了禮物。


    「可是關係到全族性命,這個時候哪能講究那麽多。」裴蔓著急。


    魯侯夫人笑了笑,「都說了,事情已經有了轉機,結果不會有你想的那麽壞?」


    裴蔓緊張地問道:「真的嗎?」


    「大門外的金吾衛撤走了大半,自然是真的。」


    「那,那我留在這裏,等母親從宮裏回來。」


    「不可!你是顧家媳,你得回顧家。」


    「可是我擔心母親。」


    「有了消息,母親會派人通知你。」


    魯侯夫人強行送走裴蔓。


    裴蔓一直哭一直哭,回到家裏才止住了哭聲。


    怕被顧珽看出蹊蹺,她躲在房裏沒露麵。藉口身體不適,將顧珽打發到書房歇息。


    ……


    魯侯夫人穿上朝服,前往皇宮應約。


    她隻帶了兩個小丫鬟在身邊。


    此次進宮,吉凶難測。


    她不怕死,隻是想保住孫兒孫女的性命,給他們某一條出路。


    至於魯侯和長子裴蒙,還有其他幾個兒子,她已經無力顧及。


    「夫人這邊請!娘娘在興慶宮偏殿等候夫人!」


    「怎敢勞娘娘等候,臣婦死罪!」


    「夫人不必如此!」


    宮人將魯侯夫人請到偏殿安頓。


    片刻之後,顧玖帶著宮人出現在偏殿內。


    「臣婦拜見娘娘,娘娘如意吉祥!」


    「夫人客氣!今兒我們不講究這些虛禮,夫人自在些,就是閑聊。」


    「臣婦遵旨!」


    魯侯夫人一大把年紀,頭髮花白,說話中氣十足。


    顧玖好奇問道:「夫人有六十了嗎?」


    「多謝娘娘關心,去年滿了六十。」


    「去年乃是多事之秋,本宮竟然錯過了夫人的六十大壽。」


    「國事艱難,去年隻是一家人聚在吃了一餐,並沒有大肆操辦。」


    顧玖說道:「該挑個日子,替夫人補辦一場壽宴。」


    「多謝娘娘好意!臣婦習慣了一切從簡,壽宴就免了吧。」


    顧玖笑道:「夫人堅持,本宮也就不勉強。家裏可好?侄兒侄女們怎麽樣?」


    魯侯夫人的孫子孫女,顧玖稱呼一聲侄兒侄女,也算合適。


    魯侯夫人忙說道:「謝娘娘掛念,家裏一切都好。小子姑娘也忙著讀書習武,還算勤勉。」


    「本宮聽聞夫人的大孫子已經在軍中歷練多年?」


    「娘娘說的沒錯。大孫子,二孫子……一共四個孫子都在軍中歷練,全都在西北軍。隻立下了微末戰功,被他老子狠狠教訓了一頓。」


    魯侯夫人口中的大孫子,二孫子,全都是裴蒙的孩子,皆為原配夫人所出。


    「夫人掛念他們嗎?」


    「男兒誌在四方,立誌報效朝廷。家中有臣婦照看,萬萬不能耽誤了孩子們的差事和前程。」


    「夫人大義!伯爺回京,夫人可和伯爺聊過?」


    「不知娘娘指的哪方麵?」


    顧玖含笑提點,「比如裴家的前程。」


    魯侯夫人心跳得厲害,有點慌亂,她低著頭說道:「不曾具體聊過。」


    顧玖斟酌了一下,「現在有個機會,夫人前往西北和魯侯團聚,願否?」


    魯侯夫人呆愣住,反應不過來。


    多少年?


    她和魯侯夫妻分別已經多少年?


    她都快記不清楚魯侯的模樣。


    突然說團聚,她手足無措。


    「臣婦不明白娘娘的意思,娘娘能否明示。」


    「本宮和陛下有些想法,想送夫人前往西北同魯侯團聚。」


    魯侯夫人呆呆地問出心裏話,「朝廷不殺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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