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


    距離邊關大約七八裏的草原上,多了一個集市。


    此集市出現已有數年時間,每月不定期開市。


    最初,集市很小,甚至根本沒資格稱之為集市。


    隻是一處少數膽子大的商人同草原牧民以物易物的地點。


    也不知從什麽開始,來到此處的商人越來越多,草原牧民也越來越多。於是就形成了一個集市。


    西北軍對此集市,也保持著默認的態度。偶爾也會看到穿著軍服的人在集市上閑逛。


    集市人很多!


    大周人,牧民,異族人,各種身份的匯聚在此處,規模最大的時候足有幾千人。


    大周商人圍著牧民,討價還價,購買他們的牛羊皮毛。


    牧民們賣了牛羊皮毛,牽著馬在集市上閑逛。


    每個攤子前,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


    他們用著不熟練的大周話同商人討價還價。


    大周商人也用著不熟練的異族話,同他們討價還價。很多時候,雙方都是在雞同鴨講,偏偏這樣還能將生意做成。


    當牧民們經過食鋪的時候,不約而同的咽下一口唾沫。


    特麽的,太香了。


    同樣都是肉,大周人做的就是好吃。而且料十足。


    顧不得買鐵鍋,買鹽巴茶葉,先坐下來填飽咕咕亂叫的五髒廟要緊。


    「老闆,兩碗滷肉麵,多放點辣子。」


    「老闆,一碗胡辣湯。」


    各種口音的大周話在食譜響起。


    馬小六在灶台前熟練的操作起來。


    「來啦!你的兩碗滷肉麵,多放辣子。你的一碗胡辣湯……」


    堂堂內侍馬小六,搖身一變,幹起了食鋪老闆兼任店小二的活計,也是像模像樣。


    一個高大的大漢來到食鋪前,往條凳上一坐,條凳頓時嘎吱嘎吱作響,可憐兮兮,似乎是在控訴大漢的粗魯行徑。


    大漢操著還算熟練的大周話,「五斤滷牛肉,兩斤高粱酒,再隨便炒兩個肉菜,再來一碗麵圪塔湯。」


    「客官,不好意思,現在禁酒令,我們這裏沒有高粱酒,隻有口感差一些的紅薯酒。你要的話,我算你便宜些。」


    大漢眉頭一皺,「怎得還在禁酒令?」


    「原來客官知道禁酒令啊!紅薯酒可要?」


    「先來個兩斤吧。」


    「好嘞!兩斤紅薯酒。」


    馬小六上了酒,回到灶台忙碌起來。


    鄧存禮坐在帳篷裏,聽著外麵的動靜。


    聽到兩斤紅薯酒,他便提著酒壺走了出來。


    「是客官您要的酒嗎?兩斤紅薯酒請慢用。」


    大漢嗯了一聲,先灌了一口酒,有些嫌棄,眉頭都皺了起來,「你們禁酒令什麽時候撤銷?」


    「看來客官對大周的情況很了解。」


    大漢咧嘴一笑,「一年少說跑一回,能不熟悉嗎。」


    「客官生意興隆!不知客官從哪裏來?」


    大漢指了指西邊方向,「老遠的地方,要走一個多月。」


    「那個方向,離著西涼應該不遠了。路上可有什麽新鮮事?小六,給這位客官再來兩個下酒菜。」


    「好嘞!」


    下酒菜上來,大漢咧嘴一笑,很滿意。


    大周的滷菜可是一絕。


    鄧存禮很自然地陪著大漢喝酒閑聊,了解外麵的情況。


    商隊推遲了回程的時間,西涼的消息遲遲收不到,他有些擔心。


    隻能將主意打在這些異族人身上,或許他們聽說了什麽。


    「要說新鮮事,的確有一件。」


    「哦,什麽新鮮事?能否說來聽聽。」


    大漢咬著油炸花生米,香噴噴,又脆,下酒正合適。


    「我出發的時候,聽人說西涼王城多了一位國師。國師開壇講經,從者雲集,那場麵,據說十分驚人。」


    鄧存禮呼吸一窒。


    他定了定神,「西涼什麽時候多了一位國師?」


    「沒多久的事情。」


    「不知西涼國師法號怎麽稱呼。」


    大漢挖掘著腦中的記憶,「好像是叫,叫什麽無望還是什麽的,我也沒注意聽。就知道西涼王城多了一位國師。」


    鄧存禮聽到無望的名字,如釋重負。


    成了!


    無望這個六根不淨的和尚,終於成為了西涼的國師。沒有辜負他們這些年的努力。


    鄧存禮心情高興,又讓馬小六送上兩斤紅薯酒,陪著大漢喝酒閑聊。


    兩人喝得盡興,大漢手舞足蹈,興奮得差點將小桌子給掀翻了。


    等到大漢喝醉後,鄧存禮才離開。


    他悄聲吩咐馬小六,「派人通知魯侯,事情成了。」


    馬小六一臉興奮,「無望禿驢做了國師,下一步我們要怎麽做?」


    「自然是借著國師的身份,影響西涼王的決定。」甚至插手西涼王位傳承。


    國師身份,能做的事情太多。


    這就是為什麽,眾人對國師一事,勢在必得。還特意將楊季,陳壯實派了過去。


    沒有辜負夫人的期望。


    ……


    魯侯得知事情成了,興奮得一拳頭砸在桌上。


    他吩咐長子裴蒙,「你親自領軍,去路上接應那兩個讀書人。詔夫人可是點了他們的名字,無論如何要保證那二人活著回來。」


    裴蒙說道:「這兩個讀書人,倒是有點本事。沒想到真讓他們辦成了。」


    「沒點本事,詔夫人就不會將他們派往西涼。你趕緊點兵出發。西涼的消息遲遲沒送來,本侯估摸著路上出了意外。」


    「兒子遵命!」


    跑蒙出了營帳,就開始點兵。


    顧珽主動請纓,這一趟任務他也想去。


    裴蒙蹙眉,顯然不贊成,「小蔓就快生了,這個時候你豈能輕易離開。」


    顧珽朗聲說道:「小蔓還有兩個多月才生,肯定來得及。將軍,不能因為我有家室,就將我排斥在任務外。如果為了平安度日,屬下大可留在京城,沒有必要非要來西北拚命。既然來了西北,就請將軍對我一視同仁。」


    裴蒙皺眉,顯然是對顧珽有所不滿。


    顧珽目光堅毅,強烈要求這趟任務不能留下他。


    裴蒙冷哼一聲,「還不趕緊去做準備。兩個時辰後出發!」


    「是!」


    顧珽一臉興奮,轉身跑了。


    ……


    晉州城內,裴蔓挺著大肚子,檢查貨物。


    用羊毛紡織的毛毯,富貴牡丹圖案,加上精美的染色,看上去花團錦簇,高端大氣上檔次。


    「這樣的毛毯,無論是賣給異族人,還是賣到京城江南,都十分受歡迎。」


    裴蔓說道:「花樣子還是太少,富貴牡丹圖案,都用了多少年。現在京城的人,都追求新鮮。江南的人也不遑多讓。我們要想出一些新的花樣,不能總是富貴牡丹,仙童祝壽之類的。


    晉州城內多了那麽多家織布工坊,我們做毯子,他們也做毯子。我們做富貴牡丹,他們也做富貴牡丹,你們就沒有一點壓力嗎?不能仗著四海商行在背後撐腰,大家就不思進取。」


    工坊管事有些羞愧。口上答應,一定會多想一想新鮮的花樣子。


    下人來到裴蔓身邊,「啟稟少奶奶,軍營來人。」


    裴蔓心頭一跳,叮囑管事不可懈怠,這才離開工坊。


    見到軍營的人,裴蔓張口就問道:「是不是將軍有任務在身,不能回來?」


    「少奶奶猜的不錯,將軍臨時要出一趟任務,歸期未定。不過將軍說,他一定會在孩子出生前趕回來。」


    裴蔓蹙眉,「什麽任務,竟然要一兩個月的事情。」


    「卑職不知。」


    裴蔓嘆了一聲,「罷了,下去領賞吧。」


    「多謝少奶奶!」


    下人問裴蔓,「少奶奶要不要去問一聲侯爺。侯爺肯定知道將軍出什麽任務。」


    裴蔓搖頭,「他既然不肯說,顯然這趟任務屬於機密,怎能輕易去問。等一等吧。要是孩子生的時候,他還沒回來,我自然要去問一聲。」


    ……


    與此同時,大功臣楊季,陳壯實正在戈壁上吃沙子。


    二人功成身退,準備返回大周。


    哪想到路途上遇到馬賊,一群人為了逃命,躲進草原深處,結果卻迷路了。


    他們已經在戈壁上走了半個多月,還沒走出去。


    「若是再走不出這鬼地方,我們怕是要死在這裏。」楊季平靜說道。


    陳壯實哈哈一笑,「楊兄,你我二人的經歷,完全可以大書特書,寫成傳奇小說,成為最暢銷的書籍。為此,當浮一大白。」


    說完,陳壯實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水。


    楊季搖搖頭,「走不出去,一切都是白日做夢。即便走出去,詔夫人也不會允許我們將此行經歷寫出來出版。因為時機還未到。」


    「此等大事,竟然還要遮掩,真是氣煞人也。我二人建功立業,理應青史留名。」


    「會有那麽一天,但不是現在。」


    陳壯實靠近楊季,悄聲問道:「你猜大皇子有機會登上那個位置嗎?」


    「不可說!」楊季搖頭。


    陳壯實翻了個白眼,「茫茫戈壁,楊兄怕個屁!就不信這裏還有人偷聽。楊兄該知道,你我二人這一趟走下來,等於是上了詔夫人的賊船。要是大皇子坐不了那個位置,楊兄可曾想過你我二人會落到何等下場?你心中抱負,還有實現的一天嗎?」


    「陳兄想說什麽?」


    陳壯實將手中刀插入沙土中,「若能脫困,順利回到京城,詔夫人對我們二人肯定會做出安排。楊兄就沒有一點想法嗎?」


    「你談想法,我的想法就是讀書科舉!」楊季始終很平靜。


    陳壯實瞪了他一眼,「就這個?」


    「難道陳兄另有打算?」


    「我一介秀才,即便有什麽打算,也是空口白話。比不上楊兄堂堂解元。」


    楊季拍拍陳壯實的肩膀,「陳兄不必自卑。」


    噗!


    陳壯實差點被噎死。


    「楊兄哪隻眼睛看見我是在自卑?世上如我這般的人,如果也能稱之為自卑的話,等於是楊兄一下子就將自卑的標準提高了起碼八成。楊兄不厚道啊!」


    楊季一本正經地說道:「厚道又不能吃,也不能喝。我又何必對陳兄厚道。」


    「楊兄,你學壞了。大大的壞。一定是熱情如火的西涼女子蠱惑了你。」這


    楊季沖天翻了個白眼,每次和陳壯實一本正經的談話,最後都會拐到女人頭上。


    讓人十分無語。


    「兩位先生,我們要出發了。」


    護衛在催促。


    陳壯實望著頭頂的太陽,「十天之內,如果還走不出去,不是渴死,也是餓死。」


    楊季拍拍陳壯實的肩膀,「一定可以走出去。我們沒能按時回去,魯侯那邊肯定猜到我們應該是出了意外。說不定救我們的人已經在路上,正在四處找我們。」


    「但願如此!這地方太過廣袤,我們這群人,渺小如螻蟻。也不知有沒有這個幸運。」


    「陳兄不必灰心。」


    「楊兄不必安慰我,我隻是抒發一下感慨,記錄下此刻的心情。為我將來出書揚名提前做好準備。」


    「陳兄果然想得長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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