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京城四個城門緩緩開啟。


    進城出城的人,排著隊,有序地進出。


    胡老三此刻正躺在棺材裏,隨著牛車晃動。和他躺在一起的是個死了七天的老頭。


    幸虧天氣不熱,屍臭味不濃鬱,還能忍受。


    昨日,他幹了一票大的。


    此刻想起來,還覺著熱血沸騰。


    身邊有些膨脹的屍體,也不能阻止他對自己的崇拜。


    隻可惜任務失敗。


    好在早有安排,無論任務成功或是失敗,各自都按照原定的路線撤退。


    早在任務之前,他就已經盯上辦喪事的這家。


    金吾衛全城大肆搜捕,他卻安穩躲在棺材裏,隻等出了京城。屆時天高任鳥飛,金吾衛休想抓到他。


    牛車停了下來,隔著厚厚的棺材板,他豎起耳朵傾聽。


    照例,城門吏因為晦氣,不會仔細搜查送葬的隊伍。


    隻要給足了銀兩,送葬隊伍就能順利出城。


    胡老三默默數著時間,已經數到了三百,牛車還沒動起來。


    他心頭一驚,莫非出了意外?


    他的手已經握住了刀柄,但凡有個萬一,就要暴起殺人。


    牛車突然動了,緩緩前進。


    胡老三長出一口氣,原來隻是虛驚一場。


    估計是金吾衛搜城,才耽誤了出城的時間。


    棺材隨著這牛車,輕輕晃動。


    隻是沒晃動幾下,牛車又一次停了下來。


    胡老三額頭冒汗,再次握住了刀柄。


    哐哐哐……


    外麵沒人說話,隻傳來哐哐的響動。


    怎麽回事?


    胡老三裏裏外外,已經被汗水濕透。


    棺材板撬開,刺目的光芒灌入棺材中。


    「胡老三,你的事情發了,趕緊滾出來。」


    刺目的光芒,影響著胡老三的視線。


    他眯起了眼睛,顧不得適應光線,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刀柄,就朝棺材外麵的人殺去。


    一張漁網從天而降。


    胡老三來不及殺人,已經被網在了網中央。數根長槍隨之刺入他的身體。


    噗,噗……


    金屬刺穿身體,鮮血噴濺。


    胡老三像個血葫蘆似的,癱在漁網中。


    「啟稟大人,胡老三歸案。」


    韋忠走上前,踢了一腳,「確定這就是最後一人胡老三?」


    「確認無誤,下巴有個大痦子,錯不了。」


    「帶走!」


    韋忠一聲令下,金吾衛用棍子串起漁網,就像是抬豬仔一樣,抬起胡老三就走。


    胡老三齜目欲裂,突然大喊出聲,「我不服!我不服……」


    「堵住他的嘴。」


    「嗚嗚嗚……」


    胡老三被堵住嘴,卻阻擋不了他的掙紮。


    他不相信金吾衛竟然如此容易就抓住了自己。


    金吾衛為何會知道他的行蹤。


    有一金吾衛見他掙紮得厲害,就勸他,「別亂動啊!你就死心吧,你的同夥全都被抓了,一個都沒跑掉,你是最後一個。你們這些江湖人,吹牛吹得震天響,真以為自己很牛。


    進了我們金吾衛詔獄,一頓伺候,還不是老老實實交代。連小時候偷老娘們褲衩的事情都沒漏掉。」


    「和他廢話做什麽。這些江湖混子,連文官都不如。文官好歹還能扛幾天大刑,這些人全都是外強中幹,一頓大刑都扛不住。真丟江湖人的臉麵。」


    「呸!」


    一個金吾衛小兵直接啐了胡老三一口。


    胡老三熱血上頭,隻覺頭暈眼花,轉眼就昏了過去。


    「失血過多,暫時昏了過去,死不了。」


    金吾衛小兵看一眼,就判斷出胡老三地情況。


    他們辦案辦多了,都不用上手,一雙利眼,足以看透許多事情。


    ……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從皇城出發,前往西北邊宗正寺方向。


    馬車晃晃悠悠,很快來到緊挨著宗正寺的一棟宅院門前。


    宅院門口,有人把守。


    常恩跳下馬車,亮了亮腰牌。門口守著的人當即卸下門檻,馬車順利駛入宅院。


    馬車在院子裏停下。


    常恩撩起門簾,「陛下,到了。」


    文德帝嗯了一聲,搭著常恩的手背,從馬車上走下來。


    「廢燕王何在?」


    「啟稟陛下,廢燕王無旨不得離開房門一步,此刻正在後麵小跨院。」


    廢燕王被關押在這個三進的小宅院裏麵,活動範圍卻隻限於他居住的小跨院。


    倒是廢燕王的妻兒母親沒有這個限製,可以在宅院內四處活動。隻是不能離開宅院大門一步。


    「前麵帶路!」


    常恩在前麵領路。


    這棟不大的宅院,早已經被羽林衛包圍得嚴嚴實實,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廢燕王的妻兒母親,也都被拘在房裏,不得出來。


    穿過迴廊,終於來到小跨院。


    小跨越名副其實的小。


    兩間正屋外加兩間廂房,一個四四方方的天井,種著一顆梨樹。


    梨花含苞待放,想必再過十來天,將是滿樹梨花。


    屆時,此處風景獨好。


    廢燕王劉易就站在屋簷下,身形消瘦,穿著單薄的衣衫,頭髮披散,隨意的在頭頂插了根木簪。


    「庶民劉易參見陛下。」


    他微微躬身,不卑不亢。


    然而注意他的手指頭正在微微顫抖,就發現他並不如表麵看起來那般平靜。


    「弟弟啊,哥哥來看望你,高興嗎?激動嗎?」


    文德帝哈哈一笑,張開雙臂,要和廢燕王劉易擁抱。


    「陛下不可!」


    常恩趕緊阻攔,「陛下安危重要。」


    文德帝一腳踢翻常恩,「老貨,竟然敢懷疑朕的弟弟。你看看他,他像是會殺人的樣子嗎?」


    文德帝沒有廢話,上前,一把抱住廢燕王劉易,還特別激動地說道:「哥哥想死你了。」


    廢燕王劉易渾身僵硬,已經失去了反應。


    常恩從地上爬起來,擦擦塵土,目光憤恨地盯著廢燕王劉易。以眼神警告,但凡有絲毫妄動,就要他血濺三尺。


    廢燕王劉易突然笑了起來,一掃之前的頹廢緊張不安。


    他一把推開文德帝,「這裏沒有朝臣看著,陛下不用演戲。什麽兄弟情深,噁心。」


    「哪裏噁心?你說哪裏噁心?」


    文德帝一臉不服氣,「我看你啊,一輩子都是這個脾氣,說話永遠都這麽難聽。走走走,先進屋去。你穿的這麽少,當心生病。」


    文德帝推著廢燕王劉易跨進房門。


    小小的靜室,隻有一幾一櫃。


    文德帝也不講究,直接席地而坐。


    有內侍沖泡好茶水,端了上來。


    「弟弟喝茶。」文德帝自來熟,招呼廢燕王劉易喝茶。


    廢燕王劉易盯著茶杯,「陛下貴足踏入此等賤地,定是有要事。不如直接說正事吧。什麽寒暄都可以省了。你我之間,也沒什麽可寒暄的。我總不能問你當皇帝好不好?」


    「你可以問朕啊。你問朕當皇帝好不好,隻要你問,朕就回答你。」


    文德帝一臉興奮。


    廢燕王劉易嘴角抽抽,眼前這人是皇帝嗎?


    怎麽如此不正經。


    猶如街頭混混。


    他冷哼一聲,「父皇要是在天有靈,看見你這副模樣,怕是棺材板已經蓋不住了。」


    「哈哈哈……你錯了。父皇在天有靈,看見朕當皇帝當得有模有樣,一定老懷欣慰。弟弟可知,文德一年,戶部收稅比起開耀三十七年,整整多了五百萬兩。這是什麽?這是朕的功績。朕是個合格的皇帝。」


    文德帝說完後,自得一笑。接著又繼續說道:


    「換做趙王當了皇帝,你猜猜戶部收稅能增加多少?忘了告訴你,朕沒有給百姓加一文錢的賦稅。增加的五百兩稅收,皆來自商稅。百姓的負擔沒有加重,日子也越來越富足,這是開盛世的吉兆。朕曾說過,要恢復太宗朝的盛世,朕說到做到。」


    廢燕王劉易表情連連變幻,似乎是不敢相信。


    他懷疑得看著文德帝,「陛下盡管吹,反正無人會拆穿你。」


    文德帝嗤笑一聲,「朕不需要吹。你若有心,問問門口的侍衛,京城小民的日子是不是越來越好?京畿上百萬的鄉民,日子是不是越來越好。」


    廢燕王劉易突然咬牙切齒,「這一切和你有關係嗎?你隻是運氣好,有個好兒子好兒媳。真以為我在這四方小天地內,京城發生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嗎?休要欺瞞。」


    文德帝哈哈一笑,「若沒有朕的支持,你認為朕的好兒子好兒媳能成事?若是劉詔投生在趙王府,依舊娶了顧玖,就能有今日成就?


    就趙王那個蠢貨,再好的兒子兒媳,也會被烏煙瘴氣的內院牽扯,哪有精力做正事。你啊,太片麵。為了否定而否定,不客觀。」


    廢燕王劉易內心大怒,「陛下好興致,特意來奚落我。恕不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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