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命人在春和堂設了個小佛堂。


    自天子中風,她一直心神不寧,隻能祈求神靈保佑。


    每日早晚,她都要在小佛堂焚香禱告,祈求佛祖保佑寧王能夠平安歸來。


    這都過去了半個多月了,京城的消息應該已經送到了寧王手中了吧。


    哎!


    寧王離京太遠了。


    消息快馬加鞭送去,都要半個多月。


    收到消息後啟程回京,怕是要一個來月。


    人畢竟不是馬。


    就算是馬,也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停的奔跑。


    念完一篇佛經,在丫鬟的攙扶下,裴氏從蒲團上站起來。


    她問丫鬟,「大公子和四公子回來了嗎?」


    「啟稟娘娘,四公子剛回府,大公子估計要等到天黑才回來。」


    「把四公子請來,本王妃有話問他。」


    「奴婢遵命。」


    裴氏離開佛堂,回到花廳。身上已經洗去了香燭味道。


    劉議給她請安,「給母妃請安。母妃這幾天還好吧?」


    裴氏示意他坐下說話,「你父王一日不回京,本王妃一日好不了。這些日子,我是心神難寧,生怕你父王有個三長兩短。」


    「母妃放寬心。大哥已經派人保護父王的安危,而且父王身邊有常恩他們在,不會出事的。」


    「雙拳難敵四手,蟻多咬死象,不可大意。對了,你大哥什麽時候派的人?」


    劉議搖頭,「這個兒子可不清楚,得問大哥才清楚。母妃也知道,大哥從不和我說這些。我們王府私下裏做的一些安排,父王和大哥也都瞞著我,不肯讓我知道。」


    裴氏說道:「那是因為過去你還小,不管事,你又喜歡出門喝酒胡鬧。怕你嘴巴不嚴實,喝醉酒被人套話,才不肯告訴你。」


    劉議低頭一笑,「如今兒子已經改邪歸正,父王和大哥也該給我機會才對。」


    「等你父王回來,你好好表現,我也會和你父王好好說道說道。」


    「多謝母妃。」


    「也是靠你自己爭氣。」


    裴氏說完,嘆了一聲。


    「母妃怎麽又嘆氣?兒子都說了,父王那裏不用操心。父王長命百歲,一定會平安回京。」


    裴氏皺眉,「但願如此。」


    「母妃可想過將來?萬一父王……」


    「不要去想。」裴氏果斷打斷劉議的話,「議兒,聽母妃的話,什麽都別去想。想太多對你沒好處。就當什麽都不會改變,才能保持平常心。」


    劉議先是愣了下,轉眼笑了起來,「母妃說的對,兒子得什麽都不想才行。」


    裴氏欣慰一笑,「這就對了。」


    「母妃一定是深有感觸吧。」


    裴氏嘆了一聲,「當年那麽多人條件那麽好,都有機會榮登大寶。結果那些人全都敗了,敗在了你皇祖父手中。你道為何?就是因為他們想太多,不肯腳踏實地。」


    劉議若有所思,「母妃再給我講講當年的事情。」


    裴氏卻搖頭,「本王妃知道的也不多。有機會,你去蘭台寺。如果當年一些資料沒被毀掉,一定是在蘭台寺。」


    是嗎?


    劉議頓時就蘭台寺生出了無限的好奇。


    盡管蘭台寺是一個冷門到不能再冷門的衙門,在蘭台寺當差等於是被打入了冷宮,一輩子斷了升官發財的夢想。


    「多謝母妃告知,有機會兒子一定去蘭台寺看看。」


    裴氏點點頭,「多看看前人的經驗教訓,沒壞處。」


    劉議溫和一笑,一臉純良無害。


    ……


    時間每過去一天,平靜的京城就會多出一道暗湧。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人人都在爭分奪秒,抓緊時間布置。


    劉詔突然不見了。


    問衙門,衙門說出公差。


    具體去哪裏出公差,衙門沒有一個人清楚。


    問王府,王府更是一問三不知。


    裴氏很憂心,人都瘦了。


    她將顧玖叫到春和堂問話。


    「詔兒去了哪裏?他出門怎麽不和本王妃打聲招呼。京城局勢越來越緊張,他這個時候出門,萬一宮裏出事可怎麽得了。」


    顧玖垂首說道:「回稟母妃,公子出門之前隻說出一趟公差,多餘的一個字都沒說。兒媳問了他,他隻讓我別多問。」


    裴氏氣不打一處來,「你是他媳婦,他出門去了哪裏你都不知道。你是怎麽當妻子的?」


    顧玖低頭一笑,「父王經常出門三五天不回來,母妃同樣不清楚父王的去處。可是父王和母妃相處挺好的,父王也沒說母妃做得不好。」


    「你放肆!你是和誰說話?有沒有上下尊卑?」裴氏拍著桌子怒斥顧玖。


    顧玖幽幽一嘆,「兒媳知錯,還請母妃見諒。兒媳也是善意提醒母妃,有的事情真的不是我們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爺們在外麵做事,哪裏輪得到我們插手。母妃,兒媳這話沒說錯吧。」


    裴氏氣了個倒仰,「你現在是越來越放肆了。真以為有詔兒替你撐腰,本王妃就不敢動用家法嗎?」


    顧玖低頭一笑,說道:「母妃息怒。母妃動用家法之前先想想現在是什麽時候,我們寧王府可不能自亂陣腳啊。」


    「那你就老實點,本王妃問你什麽你就答什麽。」


    「兒媳已經把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母妃還叫我說,我總不能胡編亂造,無中生有吧。」


    顧玖也挺委屈的。


    裴氏氣急,若非時機不對,她真想將顧玖收拾一頓。


    「詔兒出門之前,可曾說過多久回京?」


    裴氏還是主動回到了正題。


    顧玖搖頭,「沒說。估摸著這趟出門,少則半個月,多則一兩個月。」


    「這麽長時間?」裴氏臉色都變了。


    「這個時候出門如此長的時間,期間萬一宮裏出現變故,該如何是好。」


    顧玖給她出主意,「母妃不妨進宮請示淑妃娘娘。」


    裴氏憂心忡忡,「本王妃自會進宮給娘娘請安。問你什麽,你都一問三不知,要你何用。你給我退下。」


    顧玖不和裴氏一般見識,誰讓寧王還沒回京,裴氏脾氣暴躁點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躬身退下,離開春和堂。


    劉詔離京之前,的確沒有告訴顧玖他要去哪裏。


    顧玖揣測,劉詔可能是去接應寧王。


    寧王有可能遇到了伏擊,遭遇了危險,路途上被什麽絆住了腳步無法及時回京。


    總之,一切都有可能。


    現在大家都在封鎖消息。


    誰能搶得先機,誰就贏了一半。


    顧玖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擅長什麽,也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裏。


    她不給劉詔添麻煩,故此她沒有追問劉詔的去處。


    甚至錢富那裏,她都沒有過多詢問。


    不過她先後給了兩筆巨資給錢富做周轉。


    顧玖給錢的時候向來很爽快。


    她把錢交給錢富,隻說道:「公子信任你,所以本夫人也信任你。希望這些錢能用在刀刃上。」


    「夫人放心,這些錢必定是用在刀刃上。」


    顧玖嗯了一聲,關鍵時刻也不忘挖人,「如果待在公子身邊太累,不妨到我這裏當差。我這裏活輕鬆,掙錢又多。」


    「多謝夫人,老奴習慣在公子身邊當差,換了地方怕是不適應。」


    「罷了,我不勉強你。」


    雖不勉強,卻也不會放棄。


    錢富這樣的高端人才,可遇不可求。顧玖可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秋天過去,冬天到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京城的氣氛越來越緊張。


    天氣一冷,天子的病症又有所加重,隻能每日臥床不起。


    過去還能處理一點政務,口批奏章。


    現在是不行了,體力不支。


    天子畢竟老了,身體又不好,生命力正在一點點流逝。身體各個器官也是不可逆轉的衰竭。


    生老病死,一切都是註定的。


    天子躺在床上,呼吸很輕。


    醒來後,他招招手,陳大昌躬身站在床邊,「陛下,你醒了。」


    天子點點頭,含糊說道:「扶朕起來。」


    幾個內侍一起,將天子扶起來,靠坐在床上。


    天子喘著氣,先是讓太醫檢查身體,之後喝藥。


    喝過藥,感覺好了些,才問道:「皇子們回來了嗎?」


    「還沒有。」


    「這都多長時間了,怎麽還沒回來?」


    「路途遙遠,政令送到諸位殿下手中需要時間,諸位殿下收拾行李啟程回京又需要時間。」


    天子眉頭皺起。


    「下旨催催,將兔崽子們趕緊回京。朕恐怕時日無多。」


    「陛下!」陳大昌一臉震驚。


    天子擺擺手,「事到如今,朕也算是看透了。」


    陳大昌躬身領命,正要退出去的時候,他又回頭說道:「今日朝臣們又在議立皇儲一事。老奴該如何做,請陛下示下。」


    天子微微眯起眼睛,「立皇儲還得再等等。」


    至於等什麽,可能隻有天子知道。


    陳大昌躬身說道:「老奴明白了。」


    頓了頓,他又說道:「戶部侍郎顧大人,被查出巨額貪墨,如今被革職查辦。」


    天子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顧玖的父親?」


    「正是。」


    「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是今日一早,政事堂幾位老大人共同簽發的政令。」


    天子緊皺眉頭,「這個時候他們還有閑心查一個戶部侍郎,到底安的什麽心?」


    「陛下息怒。顧大人所犯事情,證據確鑿,此事瞞不住。政事堂的幾位大人也沒辦法,隻能先將顧大人革職查辦。具體要怎麽審,怎麽判,還要陛下定奪。」


    天子冷哼一聲,「傳朕口諭,將顧知禮收押大理寺,由大理寺徹查此案。」


    陳大昌意外了一下,才躬身領命,退出寢宮傳達天子口諭。


    ……


    王府。


    「夫人,大事不好啦。」


    許有四匆匆跑回東院。


    明明是冬天,他卻出了一身臭汗。


    「出了什麽事?喘口氣慢慢說。」顧玖很鎮定。


    許有四喘著氣說道:「顧大人出事了。」


    顧玖臉色一變,「老爺出了什麽事?」


    許有四喝了一口茶,氣喘勻了才繼續說道:「老爺被大理寺收押。據說老爺貪墨巨款,政事堂幾位大人下令革職查辦。」


    顧玖聞言,頓時眉頭緊皺。


    顧大人貪墨,她不意外。


    顧大人本就不是多幹淨的官員,同清廉二字更是不搭界。


    貪墨巨款,這事存疑。得看巨款的標準是什麽。


    讓顧玖感到不安的是,這事來得太是時候。


    這都什麽時候了。


    大家都盯著宮裏,都盯著往京城趕的皇子們,盯著天子會立哪位皇子為儲君。


    這個時候,顧大人貪墨一事突然案發,政事堂還非常有效率的下令革職查辦,大理寺緊接著出麵收押了顧大人。


    這樣的辦事效率,不符合邏輯啊。


    按理說,不管有什麽案子,這個時候都該是能推就推,能拖延就拖延。等到立下皇儲,再來料理也不遲。


    結果大家都不關心宮裏,都盯著一個小小的顧大人。


    顧玖深吸一口氣。


    顧大人恐怕成了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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