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玖過了兩天吃了睡,睡了吃,豬一般的幸福生活,萎靡不振的精神總算重新煥發光彩。


    大哥兒滿周歲,別人不請,湖陽郡主同蕭家不能不請。


    湖陽郡主一大早就來到王府。


    她沒顧上裴氏,而是先去看望閨女陳敏。


    自上次陳敏被湖陽郡主的麵首欺負後,就一直住在望府,同劉嫿她們作伴。


    幾個姑娘每日聚在一起,倒也自在。


    湖陽郡主見到閨女,指望她有愧疚,虧欠之類的情緒是不可能的。


    母女兩一見麵,湖陽郡主就問道:「你哥呢?怎麽還沒來?」


    陳敏的哥哥陳律,因為湖陽養麵首一事,跑回了陳家。半大小子,獨立支撐門戶。


    母子二人,已經快有一年沒見麵了。


    湖陽知道閨女陳敏同陳律一直有聯繫。


    陳律的情況,問陳敏,一問準清楚。


    陳敏其實有點怕湖陽郡主,她低著頭,小聲說道:「哥哥還沒到。」


    「這麽說你哥哥今天會到王府?」


    陳敏微微點頭,聲如蚊蠅,「王府給哥哥下了帖子,叫他過來喝酒。哥哥說他會過來。」


    「既然要過來,怎麽現在還沒到?」湖陽郡主一臉不滿。


    她都到了,陳律還沒到,豈有此理。


    陳敏替陳律辯解道:「哥哥忙,可能要晚一些才能到。」


    「他在忙些什麽?」


    陳敏偷偷看了眼湖陽郡主,「母親不知道嗎?」


    「本宮哪裏清楚他的事情。你哥到底在忙什麽?」


    陳敏遲疑了一下,「哥哥在忙著讀書,忙著打理產業。」


    湖陽郡主嗤笑一聲,「他又不能考科舉,讀什麽書?陳家還剩下多少產業給他打理?臭小子,骨頭還真硬。這麽長時間,愣是不回郡主府看一眼。他是怎麽和你說的?是不是成心想和本宮斷絕來往?」


    陳敏連連搖頭,「哥哥沒這麽說。」


    「那他說了什麽?」


    陳敏咬咬牙,說道:「哥哥隻說要撐起陳家的門戶。」


    湖陽郡主滿眼鄙視,「就憑他,十年八年都撐不起來。他要不是本宮的兒子,恐怕連媳婦都娶不上。」


    陳敏暗自腹誹,就因為你是我們的母親,才沒有人家願意將閨女嫁給哥哥。


    陳律半大不小,婚事差不多也該提上議程。不過目前看來,陳律的婚事會很難,屬於高不成低不就。


    一是因為陳家被抄家滅族,家族產業都被抄了。陳律獨自支撐門戶,一窮二白。


    當初還是寧王出麵,替陳律從少府那裏要回一部分陳家產業,又接濟了銀錢,陳律才不至於餓肚子,才能養得起僕人。


    二是陳律有個名聲很臭的母親,湖陽郡主。


    正經人家,都不樂意和湖陽做親家。


    「怎麽不說話?」湖陽郡主不滿地提醒陳敏。


    陳敏有點茫然,「說什麽?」


    「說說你哥的打算,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陳敏遲疑了一下,才說道:「哥哥暫時不想成親,晚個十年八年也沒關係。」


    湖陽郡主皺眉,「他真這麽說?」


    陳敏點頭,「哥哥打算從軍。」


    雖然不能考科舉,但是不限製從軍。


    陳律想要重振陳家門戶,要麽從文,要麽從武。得到一官半職,建立功勳,讓世人側目,才算真正意義上的重振門戶。


    從軍,就是陳律的選擇。


    湖陽郡主哼了一聲,「他想從軍,有問過本宮的意見嗎?」


    陳敏咬著唇,沒作聲。


    「怎麽著,他以為他搬回陳家,本宮就管不了他了嗎?」湖陽郡主滿麵寒霜。


    陳敏小聲說道:「哥哥不想做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也沒資格做二世祖。母親何不成全哥哥。」


    湖陽郡主嗬嗬兩聲,「叫本宮成全他之前,讓他先到本宮跟前磕頭請罪。」


    陳敏眼眶紅了。


    陳律一心一意想要擺脫湖陽郡主的控製,不惜母子翻臉,也要回陳家。又怎麽可能巴巴來到湖陽跟前磕頭請罪。


    偏生這個時候,下人進來稟報,說陳律到了王府,正在春和堂請安。


    湖陽郡主聞言,「本宮也去春和堂,給嫂嫂問個好。」


    湖陽郡主走了。


    陳敏很擔心,想了想,跑出房門,去找大表哥劉詔。


    她來到東院,「表哥,表嫂,能不能請你們幫幫我哥哥。我娘去找我哥哥,她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敏妹妹先別急。」


    顧玖安撫陳敏。


    陳敏哪能不急,急得眼眶泛紅,就差哭出來。


    「表哥,表嫂,求你們幫幫我吧。哥哥不是母親的對手,哥哥一定會被她刁難的。哥哥已經很艱難了,母親怎麽就忍心處處為難他。」


    顧玖同劉詔交換了一個眼神。


    劉詔說道:「我先過去看看情況。」


    劉詔走了。


    顧玖命人打來熱水替陳敏洗漱。


    陳敏很傷心,很難過。


    「哥哥要從軍,母親肯定不會同意。她會想方設法阻攔哥哥。哥哥怎麽這麽慘,父親沒了,母親又是這樣……嗚嗚……」


    顧玖安慰道:「敏妹妹先別哭,事情未必有你想的那麽嚴重。」


    湖陽郡主的確很混帳,但也不至於將陳律往死裏逼。


    而且對付湖陽郡主,不能用硬的,當然也不能用軟的。


    因為湖陽軟硬不吃。


    對付湖陽,就得循循善誘,將她腦袋忽悠暈了,一切都好談。


    陳敏眼巴巴地看著顧玖,「表嫂一定有辦法吧。表嫂這麽厲害,一定有辦法勸阻我母親。表嫂能不能隨我前往春和堂,我不放心哥哥。」


    顧玖拿出手絹,替她擦拭眼淚,「行,我這就走一趟春和堂。你先回房等消息。」


    陳敏搖頭,「我也想去春和堂。」


    「你確定?湖陽姑母可能會說出很難聽的話。」


    陳敏低著頭,有點委屈,「再難聽的話我都聽過,我沒事。」


    「那好吧,你隨我一起到春和堂。」


    顧玖領著陳敏,帶著丫鬟婆子來到春和堂。


    還沒進門,就聽見湖陽郡主高聲叫罵。


    啪!


    裴氏惱怒無比,一巴掌拍在桌上,「湖陽,你看清楚,這裏是王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我管教我兒子,嫂嫂也要幹涉?嫂嫂未免管得太寬。」


    「你要管教陳律,本王妃的確管不了。但是這裏是王府,不是你的郡主府。要管教你兒子,回郡主府去。」


    陳律臉上有個鮮紅的巴掌印。


    陳敏見狀,哇的一聲哭出來,跑到陳律麵前,「哥哥,你挨打了嗎?痛不痛?」


    陳律搖頭,很硬氣地說道:「沒事!」


    顧玖無聲詢問劉詔怎麽回事。


    劉詔悄聲說道:「我來的時候,陳律已經挨了打。」


    若非劉詔護住陳律,陳律還得挨打。沒看到陳律這會都是躲在劉詔背後。


    陳敏很憤怒,非常大膽地,用憤怒的目光盯著湖陽。


    湖陽郡主大怒,指著兩兄妹,「反了你們。本宮是你們母親,本宮打你們又怎麽樣?就算本宮將你們打死,官府也不會過問。」


    「官府不過問,王府要過問。」劉詔很不滿。


    他其實不樂意同湖陽打交代。


    因為湖陽太難纏,總是蠻不講理。


    湖陽冷哼一聲,「劉詔,你給我讓開。今兒我還非要狠狠教訓這兩個不孝子女。」


    劉詔輕蔑一笑,「他們兄妹由我護著,姑母是不是連我也打?」


    「劉詔,這是本宮的家務事,你非要插手嗎?」


    「插手又如何?」劉詔寸步不讓。


    裴氏早就看不慣湖陽,「來人,把湖陽郡主請出去。」


    「嫂嫂好大的威風。別忘了,這是王府,是我王兄的府邸。當心王兄回來,我到王兄跟前告你一狀。」


    裴氏冷笑,「這些年,你告的狀還少嗎?」


    劉詔也說道:「父王不在,王府由我做主。姑母再不收斂,休怪侄兒不客氣。」


    「你要怎麽不客氣?你說啊?」湖陽大怒,跳起來指著劉詔。


    「夠了,都少說兩句吧。」


    一直沉默地顧玖突然出聲,厲聲嗬斥。


    「湖陽姑母,你信我嗎?」顧玖很認真地問道。


    湖陽郡主見到顧玖,有點扭捏。轉眼她又笑了起來,「我自然是信你的。」


    「那能不能聽我說兩句。」


    「你說。」


    顧玖說道:「姑母之所以如此惱怒,非要教訓陳律表弟,莫非就因為陳律表弟想要從軍?」


    湖陽郡主狠狠剜了眼陳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貨色,屁本事沒有,就敢去從軍,找死嗎?」


    陳律攥緊拳頭,血液衝上頭頂,臉頰通紅。


    他異常憤怒。


    敢情在母親眼裏,他就是個貨色,連人都不是。


    他內心很痛苦。他無數次的問自己,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麽孽,這輩子才會投生到湖陽的肚子裏。


    有時候真的恨不得死了算了。


    死了就一了百了,不用再遭受來自親人的羞辱。


    可是一想到陳家隻剩下他一個男丁,想到自己死了,沒人替妹妹撐腰,他就喪失了死的勇氣。


    顧玖掃了眼陳律。


    一個說話太難聽,一個偏又將每句話聽進心裏,這對母子能好好相處才怪。


    顧玖上前,拉住湖陽的手,將她安頓在椅子上坐好。


    又倒了一杯茶,放在她的手邊。


    接著,她柔聲說道:「姑母的心情我理解。姑母就隻有陳律一個兒子,從軍打仗難免會有傷亡。姑母隻是太擔心陳律表弟,怕他從軍後再也回不來,連個孩子都沒留下,才會一力阻止他去從軍。」


    湖陽郡主一時間百感交集,總算有人能理解她的心情。


    「還是大侄子媳婦知道我的心意。我一心一意替臭小子考慮,結果他還不領情。你瞧瞧他的眼神,就跟看仇人一樣。」


    陳律麵無表情,他不會相信一個字。


    什麽擔心,什麽關心,統統都是假的。


    顧玖柔聲一笑,「姑母明明是關心陳律表弟,可是說出口的話,總是讓人誤會。姑母是不是該將真正的心意說出來。」


    「說什麽說。本宮是他親娘,本宮不準他去從軍,難道有錯。」


    湖陽冷哼一聲,還不忘瞪了眼陳律。


    陳律麵色鐵青,一言不發。


    顧玖說道:「姑母這話,有失偏頗。陳律表弟已經是獨自支撐門戶的大人,姑母和他說話也該和順點。關心就關心,為何偏要口不擇言,叫人誤會。


    姑母也希望陳律表弟能知道你是在關心他吧,可是依著姑母這態度,他歷練那麽少,哪裏看得透姑母的真實心意。」


    湖陽郡主嘴硬,「我是他娘,我和他說話還要考慮他的想法?荒謬。」


    顧玖壓低聲音問道:「姑母真的希望陳律表弟一直誤會你?」


    湖陽郡主語塞。


    顧玖又提高音量,「姑母明明一片慈母心腸,可是卻拉不下臉麵,說出的話仿佛是刀光劍雨。陳律表弟和敏妹妹都還小,哪裏受得住這樣的陣仗。要知道,之前我都差點被姑母給嚇壞了。姑母的威風,可不是人人都承受得起。」


    劉詔抿唇偷笑。


    顧玖又在忽悠人。


    湖陽郡主目光閃爍,她笑著問顧玖,「本宮向來都很威風,對吧?」


    顧玖點點頭,「那是當然。姑母巾幗不讓鬚眉,當真威風凜凜。」


    坐在上首的裴氏,聽著顧玖不遺餘力的捧著湖陽,牙齒都快酸掉了。


    難怪顧玖能哄住湖陽。昧著良心,顛倒黑白,尬誇湖陽,真是好本事。


    裴氏冷哼一聲,叫她尬誇湖陽,耐心哄著湖陽,她可做不到。


    她情願直接甩湖陽一個大嘴巴子,將人趕出去。


    反正裴氏怎麽看湖陽,都看不順眼。


    對於看不順眼的人,裴氏可沒多少耐心。


    湖陽郡主掃了眼陳律陳敏兄妹,然後說道:「還是大侄子媳婦了解本宮。本宮一片好心,卻被這兩個不孝子女當成了驢肝肺。屁本事沒學到,就想去從軍。就不怕死在外麵,沒人繼承陳家的香火。」


    陳律臉色難看,「不管我有沒有本事,我都要從軍。母親要麽支持我,要麽就別管我,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


    「你放肆!」湖陽拍著桌子,大怒。


    眼看母子二人又要開戰,顧玖趕緊攔住湖陽。又給劉詔使眼色,叫劉詔趕緊將陳律帶走。


    劉詔拉著陳律離開。


    湖陽氣呼呼的,指著陳律大罵。


    「姑母,你忘了我和你說的話嗎?」


    顧玖沉下臉來,提醒湖陽,不要太過分。不僅不能對孩子過分,也不能在王府撒野。


    「大侄子媳婦,你剛才都看見了。陳律那個臭小子,你看看他是什麽眼神。」


    「姑母,陳律表弟今年才多少歲?正兒八經論起來,他還是半大小子。姑母真要和他計較?」


    湖陽郡主張張嘴,「他就是欠教訓。」


    顧玖問道:「陳駙馬死得那麽慘,加上一夕之間,陳家人都沒了,你叫陳律表弟怎麽辦?姑母應該慶幸,他沒因此瘋掉。


    他一個人能撐到今日,在我看來已經非常了不起。換做旁人,誰能在家破人亡之後,還能振作起來獨自支撐門戶?有這樣的兒子,姑母應該感到驕傲才對。」


    躲在角落裏的陳敏,聽到這番話,忍不住紅了眼眶。


    沒想到最了解大哥的人,會是表嫂。


    表嫂說的太好了。


    湖陽姑母有點尷尬。


    顧玖再次說道:「自陳駙馬過世後,姑母很快走出陰霾。那是因為姑母的親人都還在,有一雙兒女,有王爺,有娘娘,還能得到親人支持。


    然而陳律表弟又得到了誰的支持?在陳律表弟心目中,最親的人就是陳家人。可是陳家人死光了。


    敏妹妹那麽小還需要人安慰,他指望著最親近的母親能安慰他,可是姑母作為母親對他隻有橫加指責,不曾安慰過一句。


    你想想看,他心裏頭得多難受。他和你對著幹,頂撞你,無非是想獲得你的關注,以及來自你的支持。


    他想從軍,無非是想重振門戶,想將陳家立起來。這些,姑母真的要視而不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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