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出宮後,直接回到王府。


    見到太妃孫氏,他擔憂地說道:「皇祖父今日極為嚴肅,好幾次朝兒子看來,兒子都有種想要逃跑的衝動。」


    太妃孫氏問道:「怎麽回事?陛下難道對你有所不滿?」


    楚王搖頭,「兒子也說不清楚到底怎麽回事。就是皇祖父看我的眼神,讓我覺著恐懼。仿佛無所遁形,一切都被看透。」


    太妃孫氏壓在內心深處的擔憂冒了出來,「這段時間,你沒做出格的事情吧?」


    楚王忙說道:「兒子一直謹遵母妃教誨,勤懇做事。」


    太妃孫氏擺擺手,「既然如此,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你先下去,不要胡思亂想。」


    楚王張張嘴,鬥膽問道:「母妃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放肆!」太妃孫氏厲聲嗬斥。


    楚王麵色難堪,「皇祖父突然改變對我的態度,母妃一定知道原因吧。」


    「都說了沒什麽可擔心的,你怎麽聽不進去?還有,陛下並沒有對你改變態度,一切都是你的錯覺。」


    太妃孫氏語氣嚴厲,不容反駁。


    楚王皺眉,真的是他的錯覺嗎?


    那種在天子目光逼視下,想要逃跑的衝動,可做不得假。


    顯然太妃孫氏不打算告訴他真相。


    楚王咬咬牙,「兒子告退。」


    他轉身離去,心中卻多了懷疑。


    太妃孫氏頹然地坐在羅漢榻上,渾身疲憊。


    她吩咐丫鬟,「將方少監叫來。」


    丫鬟領命而去。


    沒多久,方少監來到書房。


    「娘娘怎麽了?」


    他走上前,親自奉茶。


    太妃孫氏從深思中回過神來,「你來了,坐下說話吧。」


    她打起精神,問道:「寧王府怎麽還沒動靜?當初你不是說有六七成把握嗎?」


    方少監平靜地說道:「娘娘,事情急不得。寧王他們離開京城才多久,這麽短的時間,就算寧王府使出渾身解數也不可能讓寧王他們立刻回京。」


    然而,顧玖和劉詔根本沒動靜。


    兩口子商量好了,寧王要回京,這是必然的。但是不急在此時回京。


    就該讓寧王出門吃吃苦。


    這年頭出門在外,可沒有五星級酒店,沒有高速公路。


    路上顛簸,人都能給顛散架。錯過了宿頭,晚上隻能在破廟裏麵將就一晚上。


    大冬天,住破廟,吃幹糧,這絕不是什麽美好的體驗。


    這年頭出門走長途,就是一場歷練,吃苦歷練。就算貴為王爺,也得吃這份苦。


    劉詔打定了主意,要讓寧王吃點教訓。所以他不著急,半點不著急。


    等開了年,再想辦法將寧王弄回京城也不遲。


    顧玖和劉詔是一個意思。


    方少監白白算計了一回。


    他哪想到,劉詔顧玖這兩口子,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別家做兒子的,巴不得自家老子趕緊回京。頂樑柱不在,心虛啊!


    到劉詔這裏,巴不得寧王多吃點苦。


    方少監急嗎?


    當然急。


    光看著顧玖分銀子,賺錢賺得盆滿缽滿,半點不著急寧王的處境,似乎也不在意寧王府的未來,方少監就覺著牙痛。


    難不成他看錯了顧玖?預判錯誤?


    就算真的判斷出錯,在太妃孫氏麵前,他也不會承認。


    太妃孫氏板著臉說道:「陛下對王爺起了疑心。王爺今兒從宮裏回來,親口說陛下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對。本宮很擔心,萬一被人查到蛛絲馬跡,你我二人都會被千刀萬剮。」


    方少監神色平靜地說道:「宮裏的謠言連波瀾都沒掀起來,就已經被人壓了下去。」


    太妃孫氏冷笑一聲,「你是想告訴本宮,不用擔心宮裏的謠言嗎?這個時候,能不驚動任何人壓下謠言的人,隻有陛下。陛下出麵壓下謠言,不等於陛下不會追究這則謠言。一旦陛下知道仁宣太子的死是……」


    「娘娘慎言!當心隔牆有耳。」


    方少監幹脆打斷太妃孫氏的話。


    太妃孫氏有瞬間難堪,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慌亂,說道:「王爺今日問本宮,是不是有事瞞著他,本宮自然矢口否認。不過這不是長久之計。寧王他們必須盡早回京。」


    方少監輕聲一笑,「娘娘慌了嗎?」


    太妃孫氏有種被人揭破真相的難堪,她怒斥一聲,「本宮就不信你不會慌。」


    「老奴孤家寡人,無所謂。」


    太妃孫氏咬牙切齒,「你莫要逼本宮。」


    方少監笑了笑,「娘娘息怒!娘娘可以選擇告訴王爺真相!」


    「是你瘋了,還是本宮瘋了?告訴王爺真相,你想過後果嗎?」


    太妃孫氏曾無數次想過,要弄死方少監。


    可是每一次,她都會說服自己,不要弄死他,留著他還有用。


    但是,方少監真的是該死。


    這一刻,她對方少監又動了殺心。


    方少監假裝沒有察覺到孫氏的殺意,很平靜地說道:「娘娘不能永遠瞞著王爺,遲早要讓王爺知道真相。」


    太妃孫氏冷笑一聲,「隻要你有辦法解決這次的危機,那麽王爺永遠都不需要知道真相。你別告訴我,除了讓寧王他們回京,你就沒別的辦法。」


    方少監說道:「想要掩蓋一個真相,最快的辦法就是製造另一個真相。」


    「你想怎麽做?」


    方少監笑了笑,說道:「拐子案才結束,餘溫還在,正好可以利用。」


    太妃孫氏眉眼微動,「你有把握嗎?」


    「不敢說有十足的把握,七八成的把握還是有的。」


    「本宮信你!希望這一次,你不會再讓本宮失望。」


    方少監笑了笑,「如果順利的話,不用寧王他們回京,就能完美解釋仁宣太子遇刺身亡的事情。陛下想知道真相,咱家就將真相送到他麵前。」


    「希望你不是說大話。」


    「請娘娘拭目以待。」


    方少監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


    ……


    「妾身參見王爺!」


    顧玥等候在楚王必經的路上,躬身行禮。


    她的腹部明顯隆起,懷孕數月,孕相明顯。


    原本瘦弱的模樣,因為懷孕,豐盈了不少,看上去竟然比懷孕前更漂亮些。


    如今她懷著身孕,自然不能侍寢。


    然而她不能幹等著,決不能默默等著楚王忘記她。


    所以她時不時就會露一麵,等候在楚王必經的路上,刷一波存在感。確保楚王真的不會忘記她。


    如此一來,等到生下孩子,稍一提醒,楚王定會想起她,然後召她侍寢。


    她巧笑嫣然,媚眼如絲。若非挺著大肚子,身段倒也柔美,惹人遐思。


    「免禮!」


    楚王原本對顧玥沒什麽印象,早已經忘記當初那一炮,可是架不住顧玥時不時出現在他麵前。


    數次的相遇,楚王總算記得後院後她這麽一號人。


    「多謝王爺。」顧玥站直身體,身段依舊是柔軟的。


    楚王輕咳一聲,「天氣這麽冷,你懷著身孕,怎麽出來了?」


    顧玥眼中閃過驚喜,王爺竟然關心她,沒枉費她頂著寒風等候了王爺半個時辰。


    顧玥柔聲說道:「屋裏氣悶,妾身就出來走動走動。真是幸運,沒想到能遇見王爺。」


    楚王嗯了一聲,「趕緊回房歇著吧,當心著涼。」


    「多謝王爺,妾身這就回房。啊!」


    「又怎麽了?」


    「妾身的娘家姐姐,代侯府的世子夫人要辦賞花宴,妾身也想去看看,還請王爺準許。」


    「代侯府的世子夫人是你娘家姐姐?」


    「正是!」


    楚王斟酌了一番,「此事你稟報王妃,讓王妃替你準備一份禮物讓你帶去代侯府。」


    顧玥怯生生地說道:「妾身擔心王妃娘娘不會同意,故此……」


    楚王打斷她的話,「王妃那裏,本王自會告知她。你盡管放心。」


    顧玥心花怒放,「多謝王爺。王爺您忙,妾身告退。」


    達成目的,顧玥很識趣地離去。


    她知道楚王正打量著她的背影,故此她故意放滿腳步,以最優雅的姿勢離開。


    楚王笑了起來,這女人有點意思。


    想了想,他改變主意,先不去書房,而是轉道去了王妃那裏。


    ……


    已經是臘月。


    天氣很冷,整日西北風吹著,出門一趟,就跟天上下刀子似得,死去活來。


    非必要,大家都不想出門。


    躲在屋裏,燒著地暖,炭盆,仿佛暖春。


    這才是冬天的正確打開方式。


    裴氏也懶了下來,不樂意動彈,更不樂意早起。早起要命啊,即便屋裏溫暖如春,可是心裏頭知道這是冬天,身體本能地抗拒早起。


    裴氏很少委屈自己,於是她果斷地免了大家早請安,隻需傍晚的時候去請個安就行。


    此舉,皆大歡喜。


    裴氏不用早起,做兒媳婦的,如顧玖她們;做妾地,如沈側妃她們,也都跟著不用早起。


    有王妃帶頭,大家光明正大睡懶覺。


    顧玖開始了貓冬生活。


    活動範圍控製在三間正房,外加臥房。


    隻有傍晚請安的時候才出門。


    議事堂不去了。


    廚房婆子們需要對牌,有事情需要請教的時候,都到東院。


    顧玖就在東院處理內務。


    歐陽芙同蕭琴兒有樣學樣,也在房裏打理內務。


    顧玖是嫡長媳,她帶頭這麽幹,她們作為弟妹,自然是以她為首。


    這個時候她們以顧玖為首,平日裏倒不見得以顧玖為首。


    裴氏懶得管,她也在貓冬。隻要不出紕漏,她不介意大家在寒冷的臘月懶散一些。


    反正寧王不在府中。整個王府,都是裴氏說了算。


    顧玖貓冬,手下的人可不能貓著。


    白仲頂著風雪,來到東院。


    一進門,寒熱刺激,讓他哆嗦了一下,渾身舒服得很。


    擺脫了寒冷,溫暖的屋內,讓人有種再也不要出門的想法。


    青竹端來一碗薑湯,「快喝了,當心著涼。」


    白仲樂嗬嗬的,「多謝青竹妹妹。」


    「誰是你妹妹,再瞎說,下次懶得管你。」


    白仲笑著將一碗薑湯喝光,裏裏外外都暖和了,才去小書房麵見顧玖。


    「啟稟夫人,渭水有部分河段冰凍斷流,最近來往京城的貨物明顯減少。」


    顧玖提起精神,問道:「內城河冰凍了嗎?」


    「暫時還沒冰凍。」


    顧玖鬆了一口氣。


    四海貨運的生意,一到冬天就會受到天氣影響。


    尤其是冰雪天氣。


    一旦內城河結冰,就沒辦法通過船運將貨物運進城內。


    結果內城河沒冰凍,反倒是渭水冰凍斷流。


    不管是哪裏冰凍,總之年底最後一個月,雨花巷碼頭的生意肯定會受到嚴重影響,收益銳減。


    顧玖吩咐白仲,「有關渭水冰凍斷流,貨運受影響的事情,派人告知各位股東。」


    以免分紅的時候,有人不了解情況,瞎嚷嚷懷疑她貪墨了碼頭的收益。


    白仲領命。


    顧玖說道:「既然碼頭那邊不忙,你趁機休息幾天。」


    「多謝夫人關心。」他遲疑了一下,「夫人,小的鬥膽,有件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問吧!」


    白仲掙紮了一下,「小的想問鄧公公會留下來嗎?」


    顧玖意外,「你擔心鄧公公留下來,搶了你的功勞?」


    白仲連連搖頭,「小的沒這個想法。如果鄧公公留下來,小的會退位讓賢。」


    顧玖笑了起來,「你心眼倒是挺多。不用擔心,就算鄧公公留在京城,你也不用退位讓賢。雨花巷碼頭依舊由你負責。城內地房產項目,也交給你打理。


    不過等明年開春,南城門外就要動工開建,我需要一個人全身心投入進去,你認為你合適嗎?如果你想爭取南城門外的項目,那麽你就必須放棄雨花巷碼頭,還有城內的房產項目。」


    白仲聽完,猶如吃了定心丸,「小的願意繼續打理雨花巷碼頭,以及城內的房產項目。小的一定不會辜負夫人的期望。」


    顧玖問道:「確定嗎?」


    「小的確定。」


    「那麽南城門外的項目,我隻能交給別人來辦。你認為鄧公公怎麽樣?」


    「鄧公公老持穩重,南城門外的項目交給他負責很合適。」


    顧玖笑了笑,「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小的遵命。」


    白仲躬身告退,顧玖挑眉一笑。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下麵的人已經開始了競爭。


    這很好!


    就像皇帝不希望臣子抱成一團,顧玖也不希望手下的人全都和和氣氣抱成一團。


    有競爭很不錯,等於是互相監督。


    她最初從少府要來的四個黃門,經過兩年的歷練,都已經能夠獨當一麵。


    容信去了南方,主持海貿。


    黃卓去了西北,替代鄧存禮,打理西北的生意。


    鄧存禮同白仲都留在京城,各負責一塊。


    大壯主管養馬場。


    二壯則在京城,統領全局。


    手中的人,一個個都有了出息,顧玖很高興。


    她立誌要做富婆,自然也要帶著大家一起發財。


    一個人發財,身邊的人全都苦哈哈,這可不是長久之計。


    顧玖吩咐青梅,「將鄧公公叫來,我有話問他。」


    「奴婢遵命。」


    鄧存禮在京城停留了好長一段時間。


    他是不太願意留在京城。


    京城太多老熟人,都是些不美好的回憶。


    然而,顧玖擺明了大用他,他身為下人,總不能拂了主子的臉麵。


    故此,當青梅來喚他的時候,他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他跟隨青梅來到小書房,躬身行禮,「老奴給夫人請安。」


    「免禮。你想清楚了嗎,要不要留在京城幫我?」顧玖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鄧存禮抬起頭說道:「老奴不曾主持過房屋修建,怕辜負了夫人的期望。」


    「無妨,本夫人對你有信心。區區監工,難不住你。」


    鄧存禮說道:「既然夫人看得起老奴,老奴恭敬不如從命,定不負夫人所託。」


    顧玖滿意地笑了起來。


    南城門外項目太大,絕非雨花巷幾十套房子可比。


    按照初步的規劃,南城門外分成四期項目,少說要建幾千套房屋,涉及上百萬兩銀錢來往。


    白仲太過年輕,還不足以承擔這麽大的項目。


    二壯也不合適,理由依舊是太過年輕,壓不住場。


    唯有鄧存禮,這個在皇宮歷經沉浮,見慣大世麵的老人,方能壓住場子。


    她叮囑鄧存禮,「幾位將作監的大匠,我已經讓二壯請到城中別院居住。即日起,你和大匠們住在一起,爭取在開春前,盡可能全盤了解南城門項目,做到大小事情心中有數。」


    「老奴遵命。」


    「有任何需求,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我。」


    「老奴知道了,老奴今日就搬到別院。」


    他不僅要搬到別院,他還要實地考察。趁著項目還沒開始動工,先摸清楚南城門外的情況。


    顧玖從抽屜裏,拿出一本小小的冊子。


    冊子裏麵,是她對南城門外的各種想法,包括分期付款地可操作性分析。


    「這本冊子,你仔細看看。如果有不明白,或是有不同意見,本夫人歡迎探討。我們爭取在項目動工之前,達成一致意見。如果你有更好的想法,也盡管提出來。在我這裏,你不用過於拘束。」


    鄧存禮接過冊子,翻開一看,就被裏麵的內容吸引住。


    他躬身說道:「老奴下去後,會認真閱讀。若有疑問或是別的想法,絕不藏私。」


    顧玖笑了起來,「如此甚好。」


    頓了頓,她又提起另外一件事,「白仲有沒有和你說過,李家搞的房產爛尾,被我們買了下來,正在重新做規劃。」


    「老奴聽說了。」


    顧玖似乎想起了什麽,笑了起來,「李家幹別的事情不行,但是搶地段倒是厲害。這個房產項目,地段極好,鬧中取靜,很適合買來安家落戶。


    等房子建好後,你要不要買一套?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告訴白仲,叫他給你留一套地段最好的宅院。你是我的人,價格我給你八折。」


    之前雨花巷項目,鄧存禮大手筆,一口氣投了三千兩。


    三倍的收益,給他帶去了九千兩的收入。加上本金,就有一萬兩千兩。


    這筆錢,不是小數目。足夠在京城買下一套很好的宅院。


    鄧存禮聞言,有些心動,「老奴可以買嗎?」


    顧玖笑了起來,「當然可以。你怕什麽?」


    鄧存禮搖搖頭。


    「如果你怕自己的身份,我可以命人去少府劃掉你的奴籍。」


    以顧玖在少府家令那裏的麵子,替鄧存禮恢復自由身,小事一樁。


    不料,鄧存禮竟然拒絕了。


    「多謝夫人好意,老奴現在挺好,不用劃掉奴籍。」


    「你確定嗎?」顧玖問道。


    鄧存禮肯定地說道:「老奴確定。」


    「好吧,我尊重你的想法。房子的事情,你可以慢慢考慮。現在冬天,工地進展慢。等到明年開春,房子建好後,你再做決定也不遲。」


    「不用等到明年開春,老奴想買一套宅院,用做養老。」


    顧玖點點頭,「既然你已經決定好了,此事我會叮囑白仲。你有空也去那邊看看,學學經驗。」


    「老奴遵命。」


    馬小六從外麵進來,「啟稟夫人,有人給夫人送禮,說是從南邊來的。」


    「南邊?誰送禮?」


    「帖子上寫的姓周。」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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