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淑妃親手點燃香爐,聞著滿室清香,她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


    她看著坐在下首的寧王,輕聲一嘆。


    「你啊你,把天都捅了個窟窿。」


    寧王一臉混不吝,不在意地說道:「我還嫌捅的窟窿不夠大,沒將那些人都給弄死。」


    蕭淑妃哼了一聲,「宮廷內外,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恨死了你。這天要捅,也不該由你來捅。你現在成了靶子,你知道嗎?」


    蕭淑妃難掩心頭的擔憂。


    如今連她都要小心謹慎,每日飲食起居,隻肯心腹下人經手。


    就怕喝一口水,吃一口飯,命就沒了。


    不要低估那幫人的膽量,連皇位傳承廢立都敢插手,還有什麽是他們不敢做的。


    一旦那幫人狗急跳牆,任何瘋狂不可思議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寧王笑嘻嘻地說道:「母妃勿憂。現在你身邊的人,都是從蕭家帶出來的老人,肯定可靠。」


    蕭淑妃板著臉,「他們要鑽空子,總有機會。本宮每日飲食,都從尚膳監送來。你說尚膳監那個老東西,有問題嗎?」


    寧王壓低聲音說道:「常恩偷偷查了查尚膳監那個老東西的底細,應該沒問題。不過母妃還是要多個心眼。誰也不能保證,老東西身邊的人沒問題。」


    蕭淑妃點點頭,「你說的對,本宮的確要小心些。」


    寧王指了指西麵,也就是李德妃居住的方向,「那位現在是什麽情況?」


    蕭淑妃嗤笑一聲,「每日閉門不出,任誰上門都不肯露麵。她現在啊,心頭也怕得很,怕一不小心就被人害死了。」


    寧王笑了起來,「她倒是懂得自保。」


    蕭淑妃輕描淡寫地說道:「能走到我們這個位置的人,沒有誰是笨蛋。李家完了,李德妃現在能依靠的人隻有小皇子。她當然要看緊小皇子,不準任何人靠近。」


    頓了頓,她又繼續說道:「你今日進宮,肯定瞞不過陛下。一會去給你父皇請安。」


    寧王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得,「不去。老頭子非弄死我不可。」


    他捅了這麽大個窟窿出來,誰來擦屁股?當然是天子。


    天子現在忙著抓人,殺人,補窟窿。


    每日夜不能寐。


    天子好幾次做夢,都夢見宮廷太監造反,趁著他睡著將他殺了。


    天子心頭異常暴躁,恐懼。


    見到寧王,真的有可能將寧王撕碎。


    宮裏身份有問題的太監宮女要殺。對於揭開蓋子的寧王,天子也不會感激。按照天子的意思,統統都該殺。


    若非寧王是皇子,天子的親兒子,是不可能活到今天的。


    換做任何一個官員揭開這個蓋子,這個時候恐怕墳頭上已經長草了。


    這就是揭開蓋子的代價!


    這就是為什麽,明明有人知道這回事,甚至雙方鬥法鬥了幾十年,卻從來沒有人揭開真相。


    也就是寧王同劉詔,一開始不清楚水下麵到底有多深,一頭紮進去。


    等發現水太深,深不見底地時候,想要脫身已然來不及。


    這個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怎麽辦?


    幹脆揭了蓋子,將真相攤在陽光下,將水攪渾,大家都別想好過。


    此舉,也逼得天子不得不動手。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更何況事關宮廷安危。


    沒有哪個皇帝,會允許身邊有不安定的因素存在。


    即便明知道殺下去,自己也會傷筋動骨,可是依舊要殺下去。


    殺個血流成河,最大可能將危險扼殺。天子才會真正鬆一口氣。


    在這場博弈中,天子也會傷筋動骨,所以寧王不敢到天子跟前露麵。


    就怕天子一怒之下,將他給宰了。


    蕭淑妃瞥了眼寧王,「既然不肯去見陛下,幹什麽要進宮?」


    寧王癱坐在椅子上,「自然是做個姿態。」


    蕭淑妃皺眉,「你可別行險。」


    寧王把玩著大拇指上的扳指,笑了笑,說道:「不行險又如何撈取大富貴。母妃,你就別操心了,我心頭自有主張。」


    蕭淑妃嘆了一聲,「罷了,罷了,本宮管不了你。你自個當心,別被人鑽了空子。」


    「兒子曉得。趁著老頭子那邊還沒動靜,兒子趕緊出宮。」


    ……


    周苗望著幹爹,尚膳監胡監正。


    胡監正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然而眉宇間始終帶著隱憂。


    周苗小心捶腿伺候著,心中翻滾著各種念頭。


    「周苗!」


    「兒子在。」


    周苗跪拜在地上,態度十分恭敬。


    胡監正盯著他看,「你到咱家身邊多長時間?」


    「回稟幹爹,兒子到您身邊將近三年。」


    「快三年啊,時間過得真快。」


    「幹爹老當益壯,越活越年輕。」


    胡監正嗯了一聲,把玩著手中的佛珠,眼神意味不明。


    「咱家聽聞你和江淑儀關係莫逆?」


    「托幹爹的福,江淑儀對兒子還算信任。」


    「很好!繼續同江淑儀保持聯絡。」


    「兒子遵命。」


    周苗低著頭,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心中千般念頭。


    他隱約猜到了一些東西,不過他很懂分寸,任何時候都不露聲色,絕不會給人任何把柄。


    也不會讓人有機會弄死他。


    胡監正突然問起一件不相關的事情,「江淑儀的飲食怎麽樣?」


    周苗心頭一跳,斟酌著說道:「和往常一樣,並無改變。」


    「是時候改變一下了。你知道該怎麽做嗎?」


    周苗沒有任何遲疑,垂首說道:「兒子明白。兒子晚些時候就去見江淑儀。」


    「很好!」


    頓了頓,胡監正又說道:「咱家有一事不明。寧王同公子詔是從何處得知了拐子的事情。此事你可有辦法?」


    周苗很識趣,「改明兒,兒子就到寧王府走一趟,探一探口風。」


    胡監正笑了起來,「去吧。」


    「兒子告辭!」


    周苗走出廂房,風一吹,渾身冷颼颼。


    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擦擦額頭,心頭怒罵。


    媽的,這幫瘋子,將他當做棋子玩耍。哼,誰是誰的棋子可不一定。


    迎著寒風,周苗來到鍾粹宮,麵見江淑儀。


    ……


    寧王府東院。


    「坐著說話吧。」


    顧玖招呼蘭湘落座。


    蘭湘遲疑了一下,在圓凳上坐下,有些拘束。


    青梅奉茶,就放在桌上,蘭湘伸手就能拿到。


    顧玖微微一笑,輕聲問道:「當日的你,可曾想到會掀起如此大的風暴,有如此嚴重的後果?」


    蘭湘坦然說道:「有想過。隻是沒想到會牽連這麽多人。」


    是啊!牽連了很多人。


    不僅僅是宮廷太監宮女的死。從京城到地方,很多官員也被牽連其中。


    尤其是北方一路的官員,下到小吏,上到地方父母官,很多人或被抓,或是被問話。沒有誰能獨善其身。


    這件案子,分明有擴大化地趨勢。


    朝中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已經嚴重影響到朝政。


    大家無心做事,都盯著宮裏的動靜。


    宮裏但凡有個風吹草動,就有無數人發出驚懼的吶喊。


    顧玖再次問他:「後悔嗎?」


    蘭湘抬起頭,神色堅定地說道:「不後悔。這一天,我盼了十多年。」


    顧玖點點頭,心中瞭然。


    她問道:「有沒有想過找到家人?」


    蘭湘淒涼一笑,搖搖頭,情緒低沉地說道:「不了。」


    顧玖說道:「我可以派人替你尋找家人,或許能找到。」


    蘭湘依舊搖頭,「找到了又如何?我已經回不去了。好好的清白人家,哪能要一個做過伶人的兒子。不如活在他們的回憶裏,我還是那個值得惦記的孩子,而不是令人厭惡丟人現眼的伶人。」


    「你想好了嗎?不會後悔?」


    蘭湘點頭,特別堅定,「這個問題想過無數回,人越大,就越看得開。」


    顧玖說道:「既然你看得開,本夫人也不勉強。說說吧,將來有什麽打算?你該知道,你不能繼續留在王府。無論是去南邊,還是去北邊,本夫人都可以安排。」


    「多謝夫人。小人有個不情之請,請夫人成全。」


    「說來聽聽。」


    蘭湘微微躬身,「小人想要留在夫人身邊。」


    顧玖搖頭,「你該清楚,本夫人不可能將你留在身邊。」


    蘭湘沒有放棄,「天下之大,小人已經沒有去處。但是小人願意為夫人驅策。無論夫人將小人安置到哪裏,隻要能替夫人分憂,小人絕無怨言。」


    顧玖蹙眉,「你能做什麽?」


    「小人能寫能算,做個夥計也願意。」


    顧玖沒有立馬答應,「此事容本夫人考慮考慮。」


    「多謝夫人。」


    蘭湘恭順退下,由馬小六安置他。


    方嬤嬤進門稟報,「夫人,周公公來了,要見嗎?」


    周苗竟然會選擇這個時候登門,顧玖笑了笑,「請他進來。」


    周苗被請進東院,大搖大擺,根本不掩飾自己的身份。


    他被請到偏廳落座。


    丫鬟奉上香茗。


    顧玖招呼他喝茶,「周公公稀客。」


    周苗吐槽,「咱家差點被公子詔害死,夫人不會不知道吧。」


    顧玖笑了起來,「公公來歷清白,誰死也不可能輪到你。公公真會說笑。」


    周苗哼了一聲,「咱家可不是說笑。夫人已經很長時間沒進宮了吧,現在宮裏麵是什麽情況,夫人清楚嗎?


    宮裏麵人人自危,生怕下一刻大禍臨頭,被抓進慎刑司。咱家已經受了好幾回驚嚇,罪魁禍首正是公子詔,夫人你說怎麽辦?」


    顧玖喝了一口茶,看著周苗,「周公公說怎麽辦,本夫人就怎麽辦。」


    周苗哈哈大笑,「還是夫人爽快。」


    顧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周公公想要什麽,請明言。」


    周苗伸出兩根手指頭,「希望夫人慷慨解囊。」


    顧玖挑眉,胃口夠大的,開口就是兩萬兩。


    她裝傻,「周公公需要兩千兩周轉嗎?」


    周苗大笑出聲,「夫人真會開玩笑。不是兩千兩,是兩萬兩。」


    顧玖笑了笑,「這筆錢是公公要,還是江淑儀要?」


    周苗說道:「自然是咱家需要。」


    顧玖問道:「我把錢給公公,公公用什麽回報?」


    「夫人想要什麽回報?」


    顧玖笑著說道:「公公一開口就是兩萬兩,我差點以為是胡監正叫你來要銀子。不過如今看來,這筆銀子的確是公公自己要的。本夫人很好奇,公公要這麽多銀子做什麽?」


    周苗嘻嘻哈哈,「咱家要用銀子收買人心,夫人信嗎?」


    顧玖也笑了起來,「本夫人當然相信。宮裏死了那麽多人,騰出那麽多空缺。不趁機安插自己的人,那得多傻。公公拿錢邀買人心,安插眼線,不錯不錯。」


    周苗大笑出聲,「和夫人說話就是痛快,沒那麽多彎彎繞繞。咱家要銀子的目的,夫人已經知道了。夫人會慷慨解囊嗎?」


    顧玖含笑說道:「這件事,於我沒有半點好處。我花銀子替公公收買人心,我能得到什麽?」


    「夫人能得到咱家的信任。」周苗鄭重說道。


    顧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公公心裏頭,有信任二字嗎?」


    周苗笑了起來,「這得看夫人的態度。」


    顧玖靠坐在椅子上,很自在的模樣,「世上沒有光付出,不求回報的事情。本夫人需要看到公公的誠意。」


    周苗蹙眉。


    顧玖直言說道:「我需要你保蕭淑妃安全。你在尚膳監做事,這個應該難不到你。」


    周苗齜牙,「堂堂淑妃娘娘,哪裏需要我來保護。」


    顧玖看著他,「公公不願意?」


    周苗咬咬牙,「行,我答應你,保蕭淑妃平安。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嗎?」


    「本夫人需要一份名單。」


    周苗挑眉,「什麽名單?」


    顧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同李德妃相關的名單,公公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周苗眉頭緊皺。


    顧玖補充道,「從李德妃進宮起,所有相關人員的名單,希望公公不會讓我失望。」


    周苗問道:「夫人想做什麽?」


    顧玖笑了笑,說道:「自然是做本夫人該做的事情。」


    周苗咬牙,重重點頭,「行,這事咱家會替你辦到。不過咱家也有個要求。」


    「公公請說。」


    「寧王同公子詔究竟從何處得到拐子的事情,還請夫人如實相告。」


    顧玖哦了一聲,「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前段時間,王府死了個寶林,又丟了一個樂師。」


    周苗蹙眉,「消息來自樂師?」


    顧玖反問,「除此之外,還能是誰?若非寶林突然自盡身亡,也不會有後續的事情。公公問這事,是你自己好奇,還是替別人問的。」


    周苗笑了起來,「自然是咱家自己想知道。這麽大的案子,誰不好奇。」


    顧玖含笑點點頭,拍拍巴掌,青梅拿著一個木匣子來到偏廳。


    顧玖將木匣子推到周苗麵前,「兩萬兩少府匯通銀票,公公點收。」


    「咱家信得過夫人。」周苗沒有打開木匣子,而是直接抱起木匣子告辭離去。


    顧玖叫小翠送他一程。


    沒過多久,小翠回來復命。


    「夫人,周公公臨走說了一句話。」


    「什麽話?」


    「他說見好就收。」


    哦?


    顧玖揣測周苗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是有人狗急跳牆了嗎?


    這麽說,已經有人按耐不住想要動手?


    「我知道了。公子回來,叫他來見我。」


    屋裏燒著地龍,暖洋洋的,讓人想冬眠。


    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帶來陣陣寒風。屋裏的溫度,也隨之降低。


    顧玖還沒睜開眼睛,先是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血腥味。


    她心頭一跳,猛地睜開眼睛。


    「怎麽回事?」


    她跳起來,跑到劉詔身邊,「你受傷了?誰傷了你?」


    劉詔不忘將房門帶上,安撫住顧玖,「別擔心,不是我的血,我沒受傷。」


    「到底怎麽回事?」顧玖擔心緊張。


    「回來的路上,遭遇伏擊。不過都是一些烏合之眾,不堪一戰。」


    顧玖驚住。


    擔心變成了真的。


    上午周苗才提醒見好就收,下午劉詔就遇到伏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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