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沒了嗎?」


    福雅公主一字一頓,聲音都在發顫。


    她一步一步緩慢走來,卻越走越快,最後撲倒在棺木上,望著安靜躺在裏麵的羅先生,痛到無法呼吸。


    無數次,她要伸出手,摸一摸那個人的臉頰,確定是不是真的沒了。


    可是她的手,顫抖得根本無法控製。


    明明睡得那麽安詳,怎麽能說人死。


    「公主,人死不能復生,請你節哀。」


    「閉嘴!」


    福雅公主厲聲怒斥,「她為什麽會死,她怎麽可能會死?」


    顧玖嘆了一聲,說道:「自公主看望過羅先生後,羅先生的病情就突然加重,大夫說藥石無效。」


    福雅公主臉色慘白,「你,說的是真的?」


    顧玖重重點頭,「不敢欺瞞公主殿下。」


    福雅公主眼淚滾落而下,她臉色灰白,「是本宮害死了她,是嗎?」


    「是羅先生自己放棄了自己。她想追隨家人的腳步,以此覓得幸福。」


    福雅公主失聲痛哭。


    顧珊和顧琳麵麵相覷。


    公主府的人則靜默無言,顯然都知道福雅公主同羅先生之間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


    侯府的人趕到。


    大夫人小魏氏領著侯府的姑娘前來祭拜羅先生。


    見福雅公主扶著棺木哭泣,還愣了一下。


    她還以為是顧玖通知了福雅公主。


    顧玖同她微微搖頭,不是她通知福雅公主。


    她還以為是侯府通知的福雅公主。


    結果很明顯,不是顧玖派人通知,也不是侯府派人通知。


    隻有一個可能,福雅公主在附近安插了眼線,隨時留意著小院內的動靜。


    見小院院門口掛上了白燈籠,自知羅先生去了,眼線急急忙忙將消息稟報福雅公主。所以福雅公主才能來得這麽及時。


    大夫人小魏氏心情有些壓抑。


    她沒想到福雅公主安插眼線,竟然安插到侯府這邊。


    「公主殿下,請你節哀。」


    福雅公主哭得不能自已,趴在棺木上,雙目濕潤,深情又悔恨地望著靜靜躺在棺木內的羅先生。


    她悔不當初,她不該一見到羅先生就將一切真相都吐露出來。


    是她害死了羅先生。


    福雅公主身體發軟,眼前發黑,直接朝棺木內栽倒。


    顧玖離著福雅公主最近,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撈住。


    公主府的下人見狀,紛紛衝上來,七手八腳將公主扶著出了靈堂。


    大夫人小魏氏都嚇死了,顧玖也沒比她好多少。


    萬一福雅公主有個好歹,萬一福雅公主死在這裏,侯府可說不清楚。


    就算說清楚,她身為在場的當事人,也不會有好果子吃。宮裏問罪,絕對是吃不了兜著走,說不定在場的人都要為福雅公主陪葬。


    「要不要緊?快請大夫。」


    大夫人小魏氏的聲音都在發顫。


    福雅公主身邊的嬤嬤不敢大意,「快,扶公主上馬車,即刻回公主府。將太醫請來。」


    公主府的下人趕緊將福雅公主抬上馬車。


    大夫人小魏氏同顧玖一起送到馬車前。


    公主身邊的嬤嬤沖二人哼了一聲,「你們最好盼著公主殿下平安無事。」


    說罷,馬車啟動,滾滾而去。


    大夫人小魏氏跺腳,「這是什麽事啊!」


    真是無妄之災。


    顧玖朝方嬤嬤看去,苦笑一聲。


    方嬤嬤當初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果然不怕萬一就怕一萬。


    希望福雅公主平安無事,能夠迅速恢復過來。


    顧玖說道:「無論接下來是什麽情況,還是先辦喪事吧。羅先生的遺願是將她燒了,灑在渭水中。」


    大夫人小魏氏愣住,「燒了?」


    顧玖點頭,小聲說道:「據我所知,羅家人都不在了。」


    大夫人小魏氏恍然大悟,「前幾年羅先生的父母就不在了,我們一直瞞著不敢告訴她。前兩年,她的兄弟也沒了。今年年初,兩個侄兒一場風寒也跟著走了。一直瞞著她,就是怕她想不開。沒想到她還是知道了。是福雅公主告訴她的?」


    顧玖點點頭。


    大夫人小魏氏皺眉,「這下慘了。本以為福雅公主單純因為羅先生過世而昏迷,如今還摻和和愧疚。福雅公主這一病,真不知道能不能好起來。她要是好不起來,哎……罷了,先辦喪事吧。」


    因為擔心福雅公主那邊的情況,怕出意外,更怕皇室拿羅先生的屍體出氣。


    因此顧玖同大夫人小魏氏一起決定,所有喪儀全部省略。當天就將羅先生拉到渭水邊上燒了,骨灰投入到渭水中。


    又在渭水邊給羅先生立了一個衣冠塚,裏麵放著她最喜歡的一套衣衫,還有她的書籍,筆記,生活起居用品。


    喪事辦完,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顧玖還不忘叮囑顧珊,顧琳,「回去後不準亂說。無論誰問,都不準將福雅公主的事情說出去。這裏麵的厲害關係,之前我已經告訴你們了,希望你們都能牢記。」


    兩人齊齊點頭。


    顧珊說道:「二姐姐放心,我們不敢說出去。」


    頓了頓,她又問道:「公主殿下那邊很嚴重嗎?」


    顧玖對兩人說道:「公主那邊你們不用操心,我會關注那邊。天色不早了,都先回去吧。」


    將兩人送回顧府,顧玖才啟程回王府。


    剛在王府二門下了馬車,婆子就說道:「大夫人,王妃娘娘請你回來後,即刻到春和堂說話。」


    顧玖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身上汙穢,以免衝撞了王妃娘娘,先讓我回房洗漱一番。」


    「大夫人快一些,不要讓王妃娘娘久等。」


    顧玖先回東院洗漱。


    她用冷水淨麵,將自己埋進水盆裏,把青梅青竹都快嚇死了。


    「夫人,你可不要想不開啊。」


    嘩!


    顧玖從水盆裏抬起頭,帶起滾滾水珠。


    「你們放心,我的心很寬大,不會想不開。」


    她拿著毛巾輕輕擦拭臉頰上的水珠,心裏頭各種念頭閃過,麵色卻極為鎮定。


    洗漱完畢,換了一身稍顯素淨的衣服,這才起身前往春和堂。


    裴氏早就等著顧玖。


    見她來了,神情冷漠地說道:「坐著說話吧。」


    「多謝母妃。」


    「這兩天總見你往外跑,出了什麽事?」


    顧玖嘆息一聲,才說道:「曾經教導我的先生病重,我過去看望。沒來得急稟報母妃,是兒媳不對。請母妃見諒。」


    裴氏盯著她,「你口中的先生,可是姓羅。」


    顧玖沒有隱瞞,點頭承認。


    裴氏又問道:「她死了,是嗎?」


    顧玖望著對方,「母妃怎會知道。」


    裴氏冷哼一聲,「福雅公主在靈堂昏迷,直接送回公主府,到現在還沒醒來,這事你以為能瞞住誰?京城該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隻不過大家都沒聲張,都在等。」


    等什麽?


    自然是在等福雅公主那邊的消息。


    要是福雅公主一直昏迷不醒,甚至因此過世,那麽這件事就麻煩了。


    等於是間接害死了公主殿下。


    如果福雅公主能醒來,那自然一切都好說。


    裴氏深吸一口氣,「這幾天你就在房裏待著,哪裏都別去。等公主府的消息。你最好盼著福雅公主平平安安。」


    顧玖點點頭,「兒媳知道了。」


    裴氏多看了她幾眼,「你啊,也不知道是什麽運氣,竟然會攤上這種事情。福雅公主同那個姓羅的……」


    「羅先生!」顧玖強調。


    裴氏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福雅公主同那個羅先生之間的事情,連本王妃都不敢過問,你去瞎摻和什麽。」


    顧玖沉聲說道:「羅先生曾經教導我,她病了,兒媳理應去看望。母妃也不希望兒媳是個薄情寡義的人吧。至於福雅公主同羅先生之間的事情,兒媳從未摻和進去,也不敢摻和。兒媳在羅先生跟前,連福雅公主一個字都沒提起過。」


    裴氏哼了一聲,「本王妃說你兩句,你就長篇大論。罷了,罷了,你先回房吧。」


    顧玖起身告辭,疾步離去。


    裴氏頭痛,吩咐人盯著福雅公主府,一有消息即刻稟報。


    顧玖疾步回到東院上房,往軟塌上一趟,就不樂意動彈。


    青梅端來一碗銀耳羹,顧玖搖頭,一點胃口都沒有。


    晚春時節,天氣溫暖而不炎熱。


    天色漸暗,鳥雀紛紛回巢。


    一陣晚風透過窗戶吹進來,吹在顧玖的臉頰上,像是情人間溫柔的撫摸。


    顧玖心情抑鬱。


    「夫人,你好歹吃一點。」


    青梅勸著。


    顧玖微微搖頭,「福雅公主因為羅先生的死,而傷心絕望。那為何兩人都活著的時候,卻不肯珍惜彼此的時光?」


    青梅在杌凳上坐下,說道:「奴婢猜測,兩人或許是怕吧。怕見麵會發生不好的事情,怕世俗的眼光,怕平靜的生活被打破。奴婢也說不清楚,隻能亂猜一通。」


    顧玖安靜地望著窗外,看著天邊風起雲湧,日夜變幻。


    她輕聲說道:「每個人心裏頭都有恐懼的事情。宮裏那位,高高在上,掌握天下臣民的生殺大權,可他也怕。他怕老,怕死,怕權柄被人奪走,怕無法再掌控局麵。


    羅先生心裏頭本來是懷揣著希望而活,她盼著有一天家人平反,一家人在京城團聚。可是現實粉碎了她的希望,她內心也是怕的,她怕一個人孤獨的活著,她怕沒有希望的活著,恐懼戰勝了活下去的想法,於是她果斷的選擇了死亡。


    福雅公主也怕。就像你說的,羅先生生前她沒珍惜時光,是因為她也怕,怕變幻莫測的世道,怕麵對自己的內心。青梅,你有怕的事情嗎?」


    青梅遲疑了一下,「奴婢當然有怕的事情,奴婢怕將來不能在夫人身邊伺候,怕嫁一個陌生的人,怕自己的命運,怕迎接新生活。奴婢還怕老鼠,怕蛇,怕很多東西。」


    顧玖輕聲說道:「我也怕老鼠,怕蛇。認為它們是世上最噁心的動物。可是我更怕死亡,死了就什麽都沒了。失去一切,包括生命,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所以夫人不贊成羅先生的決定。」


    「對,我不贊成她的決定。但是我能理解她,所以我尊重她的決定。」


    說完,顧玖深深嘆息一聲。


    青梅安慰道:「夫人放寬心,福雅公主不會有事的。」


    「但願吧。」


    她對福雅公主的承受力,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同時,又盼著福雅公主能夠撐下去。


    何必呢?


    羅先生生前沒有珍惜,何必在她死後,才來追悔莫及。


    顧玖向來看不起這樣的行徑。


    真的在乎,就趁著活著時候的好好珍惜吧。不能在一起,至少一年見一次麵總是可以的。


    起風了!


    青梅將窗戶關上,隻留下一條縫隙。


    顧玖輕聲說道:「可能會下雨。」


    果不其然,當天晚上下起了雨。


    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房頂上,發出沙沙沙的響動。


    一晚上,顧玖都沒睡好。


    一直到下半夜,她伴著雨聲終於入睡。


    一大早醒來,就聽到消息,福雅公主還沒醒來,幾位太醫束手無策。大有讓公主府準備後事的意思。


    青梅慌得不行。


    方嬤嬤也是一臉凝重。


    顧玖沉默良久,說道:「筆墨伺候。」


    「夫人要給誰寫信嗎?」


    「本夫人要給湖陽郡主寫信。」


    青梅愣住。


    方嬤嬤也是一臉不解。


    顧玖沒有解釋,提筆寫下一封信件,放入信封中,然後交給方嬤嬤。


    她對方嬤嬤說道:「將這封信親自交給湖陽郡主。你告訴她,隻要她肯答應幫我,之後我有重謝。」


    方嬤嬤張嘴,欲言又止。


    顧玖擺擺手,「去吧,照著我的吩咐去做。」


    方嬤嬤拿著信,遲疑了兩秒鍾,「湖陽郡主能有辦法嗎?」


    「她沒有辦法,但是我有辦法。不過我的辦法,必須通過湖陽郡主才能達成。」


    方嬤嬤點頭,「奴婢明白了。」


    她帶著信急匆匆離去。


    青梅擔心,好奇,「夫人是打算請湖陽郡主出麵,救醒福雅公主嗎?湖陽郡主怎會有這樣的本事?」


    顧玖麵對窗口而坐,「偏偏就是湖陽郡主這樣的人,才有本事叫醒一個不願意醒來的人。」


    福雅公主一直昏迷不醒,最大的原因肯定是因為有心結。她不願意醒來,不願意麵對羅先生已經過世的現實。


    她傷心愧疚。於是昏迷不醒,麻痹自己。


    人的精神力是很強大的,也是很神奇的。


    一個人成心麻醉自己,身體各個器官都會接收到信號,開始配合大腦行動。


    福雅公主現在需要的不是太醫,不是湯藥,而是一劑強心針。


    湖陽郡主這根攪屎棍,就是最好的攪屎棍。


    方嬤嬤送信回來,告訴顧玖,「湖陽郡主答應幫助夫人,她說事後報酬不能少於五千兩。」


    「你答應她了嗎?」


    方嬤嬤點頭,「奴婢答應了她,隻要福雅公主能醒來,一切都可以談。」


    顧玖點點頭,「你做得很好。」


    方嬤嬤又說道:「湖陽郡主讓夫人等候消息,今明兩天之內肯定能讓福雅公主醒來。」


    顧玖淺淺一笑,「我相信湖陽郡主攪局的本事。」


    福雅公主想要追隨羅先生而去,湖陽郡主就有本事將她活生生氣得活過來。


    湖陽郡主能將福雅公主氣得再也不想尋死,隻想弄死她。


    不過湖陽郡主肯定不在意這些,隻要錢給足,她什麽都行。


    這麽一想,顧玖就笑了起來。


    湖陽郡主這根攪屎棍其實還是挺有用的。


    難怪劉詔總是有意無意的拾掇湖陽郡主給寧王,還有裴氏添堵。


    可見劉詔也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他在寧王,裴氏哪裏受了氣,定要從別的地方找補回來。


    歲月靜好,然而人心卻一直晃動著。


    人心就像是牆頭草,風一吹就倒。


    又像是浮萍,靠著誰就是誰。


    過去還會湊到顧玖跟前討好諂媚的人,全都不見了蹤影。


    王府上下,全都避著東院走。似乎已經認定顧玖這回脫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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