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珊想起在侯府花廳,顧玖對她說的那些話:若是太太問起,你便實話實說。


    於是,顧珊一邊哭,一邊說道:「三姐姐記恨二姐姐,就叫大姐姐偷偷將二姐姐是病秧子的事情傳揚出去,好讓侯府一幹人等從此避開二姐姐,再也不和二姐姐來往。」


    顧珍大驚失色,不敢置信。


    她朝顧玥看去,懷疑這事是顧玥告訴了顧珊。所以顧珊才會那麽清楚。


    不等眾人開口,顧珊又繼續說道:「中午酒席的時候,三姐姐多喝了幾杯,心頭鬱結,又鬧了一場。辛虧春禾姐姐及時出現,帶著三姐姐去了廂房。」


    顧玥死死地盯著顧珊,萬萬沒想到顧珊竟然敢當著她的麵說,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出來。


    誰給她的勇氣?


    顧玥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顧珊背叛了她,顧珊怎麽敢。


    顧珊沒有停止,而是繼續說下去。


    「三姐姐在廂房哭了一場,我和大姐姐好不容易勸住。我們三人一起回到花廳。原本大家都相安無事,隻是當琪姐姐問起西北的情況,三姐姐便生氣了。


    或許是因為琪姐姐一開始問的是二姐姐,三姐姐覺著自己不受重視,心裏頭不高興,於是出言譏諷二姐姐。


    說二姐姐身體不好,常年臥床,極少出門,並不了解西北的情況。


    當時場麵很是尷尬,侯府的姐妹都很詫異,沒想到三姐姐會當著大家的麵,出言嘲諷二姐姐。」


    「你胡說!」


    顧玥氣得快要爆炸了。


    該死的顧珊,她怎麽敢?


    「四妹妹,你為什麽要說謊。你是不是嫉妒我,嫉妒我比你更得母親寵愛,所以你才要說謊毀了我。是不是?」


    顧玥厲聲質問。


    顧珊麵色平靜,搖頭說道:「我沒有說謊。我說的句句屬實。若是有半句虛言,我出門就被天打雷劈!」


    轟!


    顧玥耳朵轟鳴。天打雷劈四個字,一直在她的腦中反覆迴響。其他人說的話,她完全沒聽進去。


    她愣愣的看著顧珊,似乎沒反應過來。


    顧珊說出這樣的毒誓,所有人紛紛側目。


    就連謝氏也不由得多看了顧珊幾眼。


    如今這年月,毒誓的威力非同一般。一個人一旦發下毒誓,不會有人去懷疑她說的話是假的。


    顧珊敢發毒誓,就證明她說的都是真的。


    大家麵麵相覷,都不明白,顧珊為什麽要將事情說出來。


    根據以往的經驗,每次顧玥做錯了事情,顧珊總會在第一時間替顧玥善後,想辦法幫顧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大家已經習慣了顧珊這麽做。


    這回猛地顧珊不替顧玥善後,反而將所有的事情吐露出來,眾人都在懷疑,顧珊莫非吃錯了藥。


    還是兩姐妹私下裏鬧了矛盾,顧珊記恨顧玥,這回便不再幫著顧玥。


    嗯,眾人偷偷點頭,很有可能啊!


    顧玥脾氣那麽臭,顧珊能一直忍著她,大家都覺著顧珊非常了不起。


    換做別的人,怕是早就翻臉了。


    顧玖有些意外,意外於顧珊的反應。


    不會是她在侯府花廳說的那番話起作用了吧。


    她隻是隨便說說,真沒想過會起作用。


    在顧玖看來,顧珊是個極為擅長忍耐的人。


    顧玥沒有觸及顧珊的根本利益之前,加上謝氏給她的壓力,顧珊就會一直幫顧玥善後。


    萬萬沒想到啊,她隻是隨便鼓動一下,顧珊竟然真的和顧玥反目,不再替顧玥善後。


    顧玖低頭,偷偷一笑。


    看來顧珊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而且大家一日日大了,像顧珊這麽早熟又聰明的姑娘,肯定會早早地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


    謝氏一再的偏心,顧玥一再的不領情,將顧珊的好意棄如敝履。就算顧珊是聖母,也有三分脾氣。


    恰好顧玖一鼓動,顧珊幹脆豁出去了。


    謝氏臉都氣黑了,她死死地盯著顧珊,眼神極為複雜。


    就像是第一次認識顧珊一樣。


    過去,顧珊在謝氏的印象裏,是個乖巧懂事,卻不怎麽討人喜歡的孩子。


    然而事實證明,謝氏並不真正了解顧珊。


    謝氏深吸一口氣,她盡力克製自己的怒火,暫時不去追究顧珊吃裏扒外的責任。


    因為還有個罪魁禍首等著她收拾。


    謝氏盯著顧玥,「玥兒,你四妹妹說的可是真的?」


    顧玥狠狠瞪了眼顧珊,矢口否認,「母親,四妹妹說的那些全都是汙衊。她就是嫉妒我,故意敗壞我的名聲。」


    謝氏冷哼一聲:「珍丫頭,珊兒說你偷偷傳播二丫頭是病秧子的事情,可有此事?」


    顧珍眼珠子亂轉,左右看看,權衡利弊。


    片刻之後,他她心裏就有了決斷。


    「回稟太太,四妹妹說的都是假。」


    顧珊聞言,有瞬間的驚訝。轉眼又恢復了平靜。


    顧珍選擇了顧玥,她並不意外。


    顧珊偷偷朝顧玖看去。


    顧玖低著頭,她看不見顧玖的表情。


    謝氏問道:「珊兒,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顧珊麵無表情,「女兒說的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這些事情,侯府的人都親眼看見。女兒沒有無中生有。」


    「是嗎?」謝氏表情很冷,眼神不帶一點溫度,「不管你說的事情是真是假,你說出口之前,有沒有考慮過,玥兒是你的親姐姐。


    你如此對待自己的親姐姐,是何等的無情和冷漠。枉我對你悉心教導,你就這樣回報我嗎?」


    顧珊渾身抖了抖,「女兒,女兒隻是想讓三姐姐正視錯誤,不要每次犯錯,都將責任怪在別人頭上。」


    「哼!」


    謝氏冷哼一聲,「你三姐姐犯了錯,自有我來教訓她。什麽時候輪到你在這裏大放厥詞,胡言亂語。你太過放肆。」


    顧珊鼓足勇氣,說道:「女兒沒有胡言亂語,女兒說的句句屬實。」


    「你給我閉嘴,到了如今,你還敢狡辯。當真不怕我罰你。」


    顧珊低著頭,委屈,無聲哭泣。


    顧玖上前一步,準備替顧珊解圍。


    不管怎麽說,此時此刻,顧珊和她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於情於理,她都該出麵。


    不過有人比顧玖的速度更快。


    顧琳突然喊道:「我聽見了。」


    眾人的目光,齊齊看向顧琳。


    顧琳縮頭,有點怕怕。不過最後她還是大著膽子說道:「我聽見大姐姐和侯府的琴姐姐說話。大姐姐說二姐姐是病秧子,此事千真萬確。」


    顧珍臉色大變,蒼白無雪。


    她指著顧琳,「五妹妹,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就因為我和你有些爭執,你竟然編瞎話陷害我。」


    「我沒有編瞎話。」顧琳大叫一聲,「這事是不是真的,問問隔壁侯府的琴姐姐,就會真相大白。


    而且,在花廳的時候,也是三姐姐先挑釁二姐姐,二姐姐才會反擊。


    三姐姐不是二姐姐的對手,被人笑話,四姐姐才會出麵替三姐姐解圍,三姐姐卻不領情。


    大姐姐,三姐姐,你們做了壞事,最後卻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為什麽不讓我說。」


    「都給我閉嘴。五丫頭,我有允許你說話嗎?」謝氏惱羞成怒。


    顧琳一個小屁孩,也敢跳出來。她這個當家主母,什麽時候這麽沒有威嚴。


    放肆!


    顧玖看不下去了,站出來說道:「太太想知道今天發生在侯府的真相,四妹妹將真相告訴了太太。


    太太因為心疼三妹妹,想替三妹妹遮掩,這些我們都懂。


    隻是太太不該為了三妹妹,就顛倒黑白是非,將責任都算在四妹妹頭上。」


    「放肆!」


    啪!


    謝氏一巴掌拍在桌上,「二丫頭,我有讓你說話嗎?要不是因為你和三丫頭爭執,能讓侯府看笑話嗎?


    你們在侯府做客,不顧臉麵,當著眾人的麵爭執,你還有理了。


    二丫頭,我告訴你,這裏還輪不到你來說話。此事要如何處置,更輪不到你來做主。」


    顧玖直麵謝氏,「太太說的對,此事如何處置,全憑太太太做主。


    隻是,太太不該將責任都怪在四妹妹頭上。今日四妹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相反,四妹妹一直在努力勸解三妹妹,讓三妹妹不要發脾氣,不要被憤怒沖昏了頭腦,讓人看笑話。


    很明顯三妹妹並沒有聽勸,反而變本加厲,一再挑釁。三妹妹如此不懂事,如此張狂,難道不該教訓?」


    顧玥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二姐姐,你是要逼死我嗎?」


    「你給我閉嘴。」顧玖厲聲嗬斥顧玥。


    眾人受驚,不敢置信。


    就連顧玥也傻眼了,顧玖怎麽敢吼她。


    顧玖冷著臉,盯著顧玥,「你有什麽臉哭?所有人都可以委屈,都可以哭。唯獨你沒有資格委屈,沒有資格哭。


    今日一樁樁一件件,全是因你而起。你心裏頭容不下任何人,非要將所有姐妹踩在腳下,所有人都要順著你。


    一有不順心,你便要翻臉發脾氣,逼著別人順著你。你以為你是黃金嗎,人人都要喜歡你。」


    「你,你……哇……母親,你看到了,二姐姐就是這樣對待我的。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那你去死啊!」


    顧玖輕描淡寫地說道。


    眾人齊齊一顫,二妹妹(姐姐)好兇啊。不過好爽啊!


    罵得真心痛快。


    顧玥震驚,已經忘記了哭泣。


    顧玖冷笑一聲,「拿死威脅人,有本事你去死啊。你敢死嗎?顧玥,我告訴你,今日的事情,太太不追究就算了。太太若是追究,你休想脫身。」


    顧玥愣住,已經忘記了反應。


    謝氏氣得胸膛劇烈起伏。


    「反了,反了!顧玖,誰允許你在芙蓉院大放厥詞?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太太?當著我的麵你就敢教訓人,你簡直是無法無天,沒將我放在眼裏。」


    顧玖麵色清冷,「太太是打定主意要維護顧玥嗎?」


    「你什麽意思?你給我閉嘴。」


    顧玖冷冷一笑,「若是太太打定主意要護著顧玥,卻將所有責任算在我們頭上,那隻好請父親出出麵評評理。青梅,去將老爺請來。」


    「站住!」


    謝氏猛地站起來,憤恨地盯著顧玖。


    顧玖無所畏懼,誰怕誰。


    謝氏有顧玥這個軟肋,她可沒有。


    謝氏想在她麵前擺長輩的譜,可以,首先得像個長輩。


    不求謝氏做得多好,至少在明顯的是非問題上,能夠維持最起碼的公正,讓人心服口服。


    而不是幫著顧玥顛倒是非黑白,一通斥罵,事情解決到最後亂成一團,成了一個糊塗官司。


    謝氏厲聲嗬斥,「顧玖,你是不是篤定我收拾不了你?你別忘了,名義上你得叫我一聲母親,我是你的繼母。對繼母不敬,你這是大不孝。」


    顧玖似笑非笑,「太太盡管說,我聽著便是。太太想治我一個不孝的罪名,你請隨意。」


    謝氏愣住,顧玖的反應不對啊。


    緊接著,她就知道,不是顧玖的反應不對,而是顧玖根本就是個狠人,賤人。


    隻聽顧玖說道:「在太太毀掉我之前,我一定會率先毀掉顧玥。太太若是不信,大可以試試看。」


    此時此刻,顧玖懶得和謝氏兜圈子。


    大家將話挑明,以後如何相處,彼此都好拿捏分寸。


    謝氏繼續做她的當家太太,顧玖也會給足麵子,表麵上給謝氏足夠的尊重。


    若是謝氏破壞遊戲規則,顧玖也不介意用極端手段。


    「你,你……」


    謝氏指著顧玖,氣得要爆炸了。


    顧玖看著她,輕聲問道:「太太有了決斷嗎?」


    謝氏咬咬牙,憤恨無比地說道:「今日的事情,到此為止。無論是侯府的事情,還是這裏發生的事情,都不準說出去。要是讓我知道誰私下裏偷偷議論,嚴懲不貸。」


    眾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謝氏接著說道:「玥兒,珊兒,你們二人留下。顧珍,顧琳,你們二人跪在院子裏,好好反省。顧玖,你給即刻回房。」


    顧珍和顧琳大驚失色。謝氏罰她們跪院子,卻獨獨放過顧玖,為什麽?


    顧玖微微垂眉,說道:「太太保重身體,我先告退。」


    走了?


    顧玖就這麽走了?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和顧玖有關,為什麽顧玖可以置身事外,不被責罰。


    嚶嚶嚶!


    顧琳哆嗦了幾下,心裏頭很怕。


    謝氏冷眼一瞪,「顧珍,顧琳,你們二人給我滾出去跪著。」


    顧珍和顧琳,縱有千般不願,也隻能跪在院子裏反省。


    顧珍非常憤怒,很不服氣,她跪在青磚地麵上,沒有墊子墊著,膝蓋生痛。


    她憤恨無比地說道:「為什麽二妹妹沒被罰?為什麽太太單單罰我們二人?」


    顧琳委屈,聽到顧珍的話,偷偷翻了個白眼。


    「大姐姐,難道你不該被罰嗎?你造謠二姐姐是病秧子的事情,就該被狠狠責罰。」


    顧珍反駁,「我又沒說謊。二妹妹本來就是病秧子。」


    顧琳說道:「就算二姐姐是病秧子,也輪不到你在外麵胡言亂語。我知道,你之所以答應三姐姐的要求,你就是因為嫉妒,你想毀了二姐姐,讓二姐姐說不到好親事。」


    顧珍盯著顧琳,「你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不準胡說。」


    顧琳哼了一聲,「我雖然小,可是不傻。二姐姐沒了生母,雖然是嫡出,過去活得連我們這些庶出都不如。


    如今,二姐姐卻越過越好,也越來越被父親重視。你心裏頭當然不平衡。你就是想毀了二姐姐,你就是不想讓二姐姐嫁到好人家去。」


    「顧琳,你再敢胡說八道一句,我撕爛你的嘴。」


    顧珍表情猙獰地盯著顧琳,目光狠毒。


    顧琳哆嗦了一下,低著頭,不再說話。


    顧珍冷哼一聲,被人戳破心事,讓她極為難堪。


    她望著窗戶,裏麵又是什麽情況?


    太太會不會懲治顧玥和顧珊?


    一定會吧。


    畢竟太太丟了老大的臉,竟然被顧玖反過來威脅。


    顧珍到現在都覺著不可思議。


    顧玖哪裏來的勇氣和底氣,竟然敢反過來威脅太太。


    她就不怕太太在婚事上拿捏她嗎?就不怕太太真的給她按上不孝的罪名嗎?


    更不可思議的是,太太竟然妥協了。


    太太身為當家主母,有那麽多手段拿捏顧玖,為什麽要妥協?


    顧玖不就是一個小姑娘,她到底有什麽能耐?


    顧珍想不通。


    這個問題一直折磨著她,快要將她折磨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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