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發孩子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宮野明美能感覺到和他肌膚接觸的地方、有種很明顯的熱感。


    她努力反應過來,一邊小幅度掙紮,一邊慌亂道:“先躺平調整一下呼吸好不好?”


    然後又繼續向外麵大喊,“救命,有沒有人啊?!莉莉發病了!!!”


    她聽到,她懷裏的黑發孩子虛弱道:“不會有人來的。”


    然後有金屬掉落在地麵上的聲音,很清脆。


    “哪怕我現在攻擊你,也不會有人來阻止的。”對方輕/喘著開口,“他們隻會瞪大眼睛注視著屏幕,試圖揣摩我現在的狀態和思維。”


    眼前逐漸模糊了起來,宮野明美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慌張又無措的情緒,“你不要出事……莉莉……”


    怎麽可能會沒有人來?


    和對方相處這麽久,宮野明美深刻地知道對方的地位,按常理來說,哪怕他們偷偷甩開所有大人、私自溜去小房間,隻要對方一不小心受傷、或者情緒激動,不到三分鍾,就會立刻有專業人員把他帶走。


    但是現在……還沒有人來。


    外麵安安靜靜的,好像整個實驗室都陷入了沉默中,沒有一個活人。


    對方抱她太緊了,她根本掙脫不開,隻能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對方的後背,努力調整對方的呼吸,又慌忙道:“呼吸呼吸,還可以呼吸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方一直在低聲重複這句話,好像每一份力氣都沒有用在呼吸上,也根本不在乎自己會不會出事,隻無限重複那句道歉。


    “可是,可是我沒有死啊,”宮野明美隻能回複,“我還活著,你沒有殺了我……調整呼吸好嗎?不要出事好嗎?”


    “你之前,問過我一個問題,”在急促呼吸的同時,黑發孩子低聲道,“人類產生的第一種感情是什麽。”


    這個問題,宮野明美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


    前不久,她的妹妹出生,黑發孩子受宮野艾蓮娜的邀請、去宮野家住過一晚,那天晚上,宮野明美帶著黑發孩子去看自己的妹妹。


    當時,他們一起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孩子看,一旦對方有一點動作,就會驚奇地瞪大眼睛,還一直試圖摸摸那個孩子,又覺得對方太脆弱、擔心自己下手不知輕重。


    在那期間,他們雜七雜八地閑聊了很多,其中有個問題就是‘人類產生的第一種感情是什麽’。


    宮野明美認為是愛,因為她妹妹在揮舞著雙手、不小心碰到了他們時,他們都控製不住地一起笑了起來。


    黑發孩子則認為是‘求生的欲望’,理由是那個孩子餓了會哭、被強者凝視會討好強者。


    被討好的強者·宮野明美:“……”


    由於對方過於一本正經,被她笑了之後還惱羞成怒,所以她多少有點印象,而不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忘記了。


    她遲疑了一下,便察覺到對方那種急促的呼吸好像平複了一下,立刻回答:“我還記得,怎麽了嗎?”


    “人類、或者人型生物、或者是我。”對方用一種不確定、茫然的口吻道,“產生的第一種感情,活下去的欲/望。”


    “哪怕他們自己都沒有發覺、認為自己沒有感情,在他們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那種想要活下去的欲望,還是會產生,就像是新手禮包一樣。”


    宮野明美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背,安靜地傾聽。


    “為了活下去,他們會不擇手段……”對方再次停頓,然後停頓了一下,嚴謹地更正自己,“我會不擇手段。”


    “莉莉。”宮野明美低聲道。


    “我會在意識到‘實驗室’和‘其他夥伴’是什麽情況的那一刻、果斷背叛自己的陣營,去討好實驗室的負責人。”對方繼續道,然後再次停頓下來。


    *


    日向合理的眼前再次浮現出一副畫麵,這具身體又開始回憶。


    這次的畫麵不像上次那樣是連貫的、而是碎片化的。


    他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兩個成年人交談的畫麵,聽到了一句一閃而逝的話‘放心,隻要你把a號交給我,我們會負責保護你的安全,說不定你還能獲得代號呢’。


    還看到‘自己’站在控製台前,操控巨大的光屏,上麵閃爍著一串串複雜的符號,它彈出來一個紅色的明顯提示:[自毀程序已啟動,請在三小時內撤離完畢]。


    那個提示被刪除,程序被設置成隱藏狀態。


    三小時後,經過短暫的雜亂,整個實驗室都陷入了安靜中,


    然後,視角從實驗室的大門開始、向內部推進,它掠過緊鎖著的門窗,掃過擁擠在門邊的工作人員,又浮過一個個的小床、瞥過上麵躺著的實驗體們,從一個個巨大的營養罐前路過,最後進入一個房間、陷入一片黑暗。


    本來,日向合理以為剛剛那種‘潮水’已經夠強烈的了,但沒想到在回憶破碎的那一刻,那種情緒居然加倍地翻湧起來。


    如果說,之前的那種感覺是溺水,那麽現在的這種感覺就是沉到了海底,距離海麵實在是太遠了、氧氣也用完了,根本無法掙紮,也沒有生還的可能性了,隻能茫然地睜著眼睛,清晰地品嚐自己一點點死亡的痛苦。


    還有著翻湧著想要嘔吐的感覺。


    日向合理:“……”


    謝謝,已經從剛接觸到這種情緒的不熟悉階段、直接飛躍到反胃拉黑了。


    他再次被措不及防地擊垮,隻能痛不欲生地躺平,感受著這具身體沉默了一下、略過這一段繼續陳述,“……會在遇到真心愛自己的人之後,體會到‘愛’這個概念。”


    “然後,會在人格越來越完善、真正成為人類的那一刻,被徹底擊垮。”


    懷裏的黑發白裙孩子又不安地叫道:“莉莉。”


    “在一開始,我從來沒有什麽‘絕對不要殺死你’之類的覺悟,一開始不反抗,是因為沒有預料到,後來不反抗……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茫然地低低道,“我好像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我分不出你究竟是誰,是不會傷害我的人、還是會傷害我的人。”


    “我知道,散發著光茫的你、會傷害我,可是我能碰到充滿光的你,能和你對話,那樣的你隻是沒有體溫、沒有呼吸、也沒有自由的意誌。”


    ……還在說別人是笨蛋。


    日向合理想歎氣,或者幹脆拽著這具身體的衣領大喊一聲‘讓我來解釋!’。


    如果是他,他一定言簡意賅地說:“我遇見了類似虛擬vr的情況,見到了很多個由高科技虛構出來的你,理智上、我能意識到那不是你,但感情上我覺得那是你,所以殺了那種你之後、我很痛苦!”


    等等,好像也不算言簡意賅。


    不過起碼說明了情況,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宮野明美根本沒理解,隻能可憐兮兮地重複:“但是你沒有殺了我呀,我還活著。”


    “如果我死亡的話,我就不能和你說話、也不能擁抱你了,你看,我現在還可以和你說話,可以擁抱你,就說明我沒有死掉呀?你是不是做噩夢了,莉莉?”


    ‘莉莉’到底是做噩夢、還是犯癔症,或者是真的被人惡意搞混認知,日向合理不知道,反正他感覺自己肯定是做噩夢了。


    還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能做這種痛苦又真實的夢。


    他快要窒息了,也終於理解之前金發同事為什麽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自己。


    在窒息溺水的時候、是如此的痛苦,對金發同事、或者任何一個正常人來說,都是這樣,但是日向合理對那種感覺遊刃有餘,同樣的,他覺得現在很痛苦,可這具身體卻好像覺得遊刃有餘,又或者經曆過太多次、已經麻木了。


    宮野明美體會不到,這具身體遊刃有餘,隻有他這個意識在痛苦地掙紮、不斷地想要逃離這種被過劇情緒淹沒的感覺。


    那種巨大的情緒稍微褪下去一些,他聽到‘自己’疑惑著詢問:“隻要你可以和我對話、可以擁抱我,你就沒有死亡?”


    宮野明美輕快地回答:“是的呀。”


    幾乎在她話音落下的同時,那種無法動彈、隻能被動承受的感覺瞬間消散,日向合理猛地坐起來,趴在床邊劇烈地喘氣。


    他的手在劇烈顫抖、心髒在瘋狂跳動、體溫在迅速飆升,血液好像受到了某種刺激、在血管裏狂奔,以至於血管都越發明顯了起來。


    大概過了五六分鍾,那種喘不上來氣的感覺才逐漸緩解,在喘氣的間隙處,日向合理道:“係統。”


    係統猶猶豫豫地探頭:[我在。]


    “這具身體,”日向合理換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詢問,“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意識存在?”


    [???????]係統立刻給予否定,[當然不是,這具身體、隻有你一個人的意識存在!]


    它強調:[隻有你,你是唯一的。]


    “那我為什麽越來越頻繁地‘夢’到這具身體的回憶?”日向合理皺眉,“不隻是簡單地夢到,就像是……”


    就像是,親身經曆過一樣。


    在驚醒的那一瞬間,日向合理的第一反應是:原主在影響他。


    [可能是你在和這具身體融合?沒有原主這種東西……]日向合理又急促呼吸了一下,克製住強烈的反胃感,係統停頓了一下,繼續道,[的意識存在。]


    它再次堅定回答:[你是這具身體唯一的意識。]


    行吧,態度這麽堅定,而且沒有回避,那多半就不是說謊了。


    再次克製了一下湧上來的反胃感,日向合理閉了一下眼睛,“打開係統商店。”


    係統商店在空氣中跳躍開,浮現出首頁。


    那個頁麵定格住。


    他靜靜等待了幾秒,然後忍不住打出問號,“你怎麽不動?”


    [啊?]係統茫然地反應一下,[抱歉,我沒有聽到你的指令?]


    “?”日向合理疑惑了一下,“你不是有著優良的‘貼心’功能嗎?”


    “我在等你貼心推薦商品,你在等什麽?”


    [……]


    係統商店卡頓了一下,然後一個東西彈了出來:[特價促銷商品:一杯冰涼水]


    [商品詳情:當你難受的時候,喝杯冰涼水是個不錯的選擇,不是嗎?


    商品價格:1積分/杯]


    日向合理:“……?”


    他盯著那杯冰涼水,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終放棄說話的欲望,直接掀開被子站起來,自己推門出去,去客廳倒了一杯水。


    走到半路的時候,係統頁麵畏畏縮縮地縮回去了。


    冰箱裏有可食用冰塊,日向合理往水裏加了五六塊,然後喝了一大口。


    係統試探性地道:[你夢到了什麽,宿主?]


    “我以為你會知道?”再次喝了一大口水,日向合理想了想那個夢,用幾秒時間組織出了一個嚴謹的形容,“夢到了別人的、和我完全無關,隻會打擾到我的往事。”


    他想了想,再次道:“而且是我自己撞上去的。”


    會突然夢到這種夢,大概率是睡覺前、他自己的那種情緒,可能是它和這具身體產生了共鳴,所以身體開始翻舊賬了。


    [噢……]係統也沉默了一下,帶著一種奇怪的口吻詢問,[那你現在是什麽感覺?很愧疚嗎?]


    日向合理平靜地歎了一口氣。


    明明上一句還好像不知道他夢見了什麽,但下一句就直接暴/露了。


    其實就算係統理直氣壯地說‘是的,我能聽到你的每一個心聲、捕捉到你的每一個念頭’,他也不會太生氣的,畢竟它還挺橙的,讓日向合理夢回使用某個橙色軟件的時候。


    他平靜敘述:“顯而易見,我被惡心透頂了。”


    事實上,在一開始意識到自己有一點點的愧疚情緒時,拋開一點其他的負麵因素,日向合理其實還是有點新奇的,就像是第一次品嚐一點點的蛋糕一樣,有點奇妙、也沒那麽糟糕,似乎挺不錯的。


    ……然後,就被硬生生地往胃裏塞了整整一個大蛋糕。


    再見,他已經把這種感覺徹底拉黑、也徹底屏蔽了,一點也不新奇有趣,隻令人覺得惡心透頂。


    現在,他就想快點把蛋糕催吐出來,比如現在立刻出去做任務,多在東京逛一逛、也多幹掉一些人。隻有這樣,那種惡心透頂的感覺仿佛才能消掉那麽一點點。


    [噢,]係統再次沉默了一下,[沒有任何過度、直接擠進胃裏,那是有點過火。]


    謝謝,不隻是有點過火。


    客廳很安靜,隻有廚房的小燈亮著,所以日向合理甚至能清楚聽到鍾表不斷跳動的聲音,還有廣田雅美房間裏的輕微動靜。


    對方被他吵醒了?


    日向合理又抿了一口水,然後停頓住,突然察覺到了一點點的違和之處。


    他端著水杯,往前走了幾步,向客廳掛著表的方向看去,表的正下方,是一個老型的電視機,上麵還有著天線的那種。


    違和感更強烈了。


    他壓製著反胃的感覺,回憶了一下,又回憶了一下,然後緩緩眨了一下眼睛,抓住了那一瞬間的違和,“等等。”


    係統詢問:[什麽?]


    “那個夢,是這具身體以前的回憶對吧?”日向合理進行確認,又接著道,“但是,我現在還在使用按鍵手機,那個夢裏卻出現了類似虛擬vr或是投影一樣的東西……”


    他陷入沉思,“這個世界的科技,這麽奇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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