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因為主人的離去。


    龍血藤上掛著的燈火蟲們顯得輕鬆了許多。


    它們腹部灑下的光輝也開始有了輕微的變化。


    或明、或暗,輕重不一。


    有的蟲子甚至突破了銀白的色彩,有了其他顏色。


    鄭清就看見一隻趴在青蜂兒酒瓶口,啜著殘餘酒液的燈火蟲,腹部灑出的光輝變成了顫顫巍巍的淡綠色。


    如果在平時,他會非常感興趣的湊過去,順便拉著蕭笑讓他解釋一番。


    但現在,他有更糟心的事情要處理。


    “雖然我並不介意給你們買點小禮物,但是現在這堆東西的價格的確超出我的預算範圍。”


    鄭清看著幾位同伴,非常認真的說道:“你們要想辦法給我填點窟窿。”


    包房內其他幾位年輕巫師的表現各不相同。


    蕭笑捏著下巴,盯著漫天繁星,目無焦距,若有所思的點著頭。


    但看他那飄忽不定的眼神,鄭清很懷疑他有沒有在聽自己說話。


    而另外兩個喝高了蠢貨更不用指望了。


    辛胖子原本白胖的臉頰掛上了兩朵紅雲,而且他的鼻頭不知為何紅的發亮,看上去仿佛一個劣質的小醜。


    此刻他正蹲在那隻死去鼠妖的屍體前,一本正經的念念有詞,為它祈禱。


    當然,如果這個胖子不把刀、叉、餐盤、味醬、調料等東西擺在鼠妖的身邊,他的祈禱會顯得更虔誠一點。


    相對而言,張季信似乎更讓人放心一些。


    與胖子相比,紅臉膛的男生酒後臉色與平日並沒有什麽區別。


    他也沒對鼠妖或者燈火蟲等屋子裏的小動物做出什麽過分的舉動。


    隻不過他似乎把自己當成了一隻蟲子,癱在沙發上,身子一伸一縮。


    ……咕湧……咕湧……咕湧……


    堅定不移的從沙發一頭拱到另一頭,然後再掉頭拱回去。


    “你們這群魂淡!”鄭清絕望的捂著腦袋:“難道還要我把你們抬回去?!”


    “你說什麽?”蕭笑終於回過神來,看了他一眼。


    “我是說,這些東西太貴了!”鄭清立刻接上話頭,他搓著手,目光在幾位同伴身上流轉,著重在他們的口袋處停留了一下。


    蕭笑非常敏銳的察覺了他的未竟之意。


    “谘詢費。”矮個子的西瓜頭頗為自矜的理了理袍子,笑容可掬的看著鄭清。


    鄭清也非常迅速的理解了蕭笑這三個字的意思——他應該是指平日裏給自己答疑解惑的費用。


    這個說法很合理,從開學到現在,蕭笑的確給了他非常多的有效信息。


    對於巫師而言,知識就是金錢。


    鄭清想起西瓜頭男生破舊的襯衫,頹然的放下手臂,認可了他的說法,認命的點點頭。


    黑色茶幾前,辛胖子已經做完餐前禱告。


    鼠妖的屍體安穩的擺在了那張錯彩鏤金的餐盤中,腦袋與尾巴被切下來,身子被整整齊齊的剖成兩片,上麵還撒了幾粒蔥花,淋上了幾道顏色鮮豔的醬汁。


    鬼知道他從什麽地方翻出來的調料!


    這頭胖子還給自己的頸子上係了一塊手帕,充當餐巾——這塊手帕原本放在沙發的扶手上,也不知多少人在屁股底下坐過。


    此刻,他正左手持刀,右手拿叉,麵目祥和,笑容滿麵,準備‘いただきます’(itadakimasu)。


    “這個東西不能吃!”


    鄭清費勁的把他從茶幾前拖起來,扔到沙發上,順便壓住在沙發上來回咕湧的張季信。


    “我是要吃遍天下的男人!”


    胖子嚎叫著,掙紮著,踉踉蹌蹌的站起身。


    剛剛被他砸在身下的張季信也跟著,嗷的一聲跳了起來:


    “破繭化蝶!我是要衝破枷鎖的男人!”


    兩個醉鬼互相看了一眼,緊緊握住對方的手,熱淚盈眶。


    “衝破枷鎖,真男人!”


    “吃遍天下,我敬你是條漢子!”


    鄭清站在一旁,看的臉熱牙酸,尷尬無語。


    “如果有錄像機就好了。”他扭頭看了蕭笑一眼。


    “的確,應該帶上幾朵映像花。”蕭笑也從巫師的角度表達了自己的可惜之情。


    “是男人,先給我把賬補了!”鄭清回過頭,沒好氣的向兩個家夥噴著唾沫:“否則就給我安安穩穩的坐下!”


    辛胖子與張季信喝的雙眼朦朧,腳步趔趄,但非常神奇的是,他們竟然也清楚的理解了鄭清的意思。


    “要命沒有,要錢一條!”辛胖子咚咚錘著胸口,一臉豪氣:“我是要吃遍天下的男人!大不了把命賣給你!”


    “就是,就是!”張季信在一邊大著舌頭,連連點頭:“賣命就很好!賣命就很好!談錢多傷感情!”


    “說話前先把舌頭捋直咯,”鄭清扶額,歎道:“什麽叫‘要命沒有’!而且……為了一個護身符把命賣了,你不怕你哥把你腿打斷了嗎?”


    說著,他斜了一眼紅臉男生。


    張季信似乎被嚇了一跳,忍不住打了個嗝,繼而大怒道:


    “我是要衝破枷鎖的男人!破繭化蝶,從賣命開始!”


    “是極!是極!”辛胖子也在一邊鼓噪:“賣命都不怕,還怕吃不到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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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醉酒的人毫無邏輯可言。


    鄭清歎口氣,覺得自己與這兩個蠢貨完全無法交流。


    “要簽契約麽。”蕭笑在兩人身後陰森森的問道。


    說著,他從口袋裏抽出一張羊皮紙與一根鮮紅色的羽毛筆,遞到兩個醉鬼麵前。


    鄭清隱約在羊皮紙的卷首看見‘賣身契’幾個鎏金大字。


    “簽就簽……嗝!”張季信又打了一個響嗝。


    “不簽你是孫子!”辛胖子抬著下巴,努力擠出一個鄙視的表情。


    “我敢簽,你敢簽麽?”紅臉男生偏著頭,橫眼看胖子。


    “你敢我就敢!”辛胖子的紅鼻頭在昏暗的房間內閃閃發亮。


    兩頭醉醺醺的人形野獸又開始互相瞪眼睛吹氣。


    龍血藤上的燈火蟲們恰到好處的抖動起肚皮,忽明忽暗的光線打在兩個醉鬼的臉上,讓這種針鋒相對的感覺更加強烈。


    “這不太好吧。”鄭清似乎有些不安。


    “完全沒關係。”蕭笑揚了揚手中的契約,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有效期一年的私人雇傭契約,買兩個強壯的勞力,非常劃算。”


    “不,我隻是擔心酒醉狀態下的契約會不會無效。”鄭清非常誠懇的攤攤手,表示西瓜頭完全錯會了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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