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顧峪卻沒有說以前的事。


    他問顧昕:“我聽說你到顧建榮家的時候生過一場大病,現在好了嗎?”


    “早就好了。”顧昕那會兒發燒燒到不醒人事,要是一直不好,她豈不是一燒燒三年?別說燒三年了,燒三天人怕要燒壞了。


    可顧峪卻搖了搖頭:“如果好了,你怎麽會一直想不起過去的事呢?”


    呃,這個話就讓人沒法兒接了。


    這個病,又不是身上破個口子,上個藥就能好。這個病在腦子裏,不疼又不癢的,既沒有什麽現成的藥方子可參詳,又不能施針,生怕一個不好,病沒能治了,反而把命折沒了。


    顧昕隻能解釋:“當時顧家也請了郎中的來替我看診,湯藥不斷,不然我的病怕是更難好。”


    顧昕自己也曾經試圖找旁的郎中治自己的腦袋,她在顧家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出門,離得不太遠的醫院藥鋪,她都去過。但是她這樣的病症,有的郎中連聽都沒聽說過。有的聽說過,卻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下手醫治。至於那拍胸脯說自家有祖傳秘藥,一齊見效的,他敢說,顧昕可不敢信啊。


    還有人勸她,說她這樣的情形也沒什麽,有那種高燒幾天直接人沒的了,還有雖然保住了命人卻直接變成了個傻子的,象顧昕,人還活得好好的,過日子也沒受大影響的,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說真的,聽了這些例子,顧昕竟然還真有“自己確實幸運”的感覺。畢竟沒有直接一病不起,也沒有真變成個傻子。


    再說,顧家當初確實也給她請醫延藥,做為不相熟的親戚,人家也算盡到本分了,並沒有虧欠她。所以盡管後頭顧夫人總是找碴生事,顧昕也沒打算對付她。


    現在顧夫人這麽倒黴,可是和顧昕一點兒關係都沒有,純屬她自家不走運,顧昕還交待太醫院悉心醫治,還給賞了藥材補品之類的。


    顧峪示意顧昕伸手。


    呃?


    顧昕愣了一下,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我給你診脈看看。”


    顧昕一邊抬手一邊懵神兒:“你還會診脈看病?”


    這不怪顧昕奇怪,畢竟治病這回事兒,實在……嗯,不是一件容易事啊。


    就顧昕知道的,太醫院裏的那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自幼開始學醫的,背藥書,背醫案,學撿藥分藥配藥,十年八年都算短,比如有個黃太醫,他說四歲就開始跟著家中長輩學醫,一直到二十三,他長子都出世了,他才開始坐堂,三十五的時候,因為醫術不錯,進了太醫院。


    所以,別的事兒半路出家,或是有興趣多學一學,可能就能學得不錯,但行醫好象不是閑來無事翻翻書就能學會的啊。


    但這是她哥,顧昕雖然不認得他,可是景王和皇上都沒懷疑他身份,應該不會是冒充的。


    他要診脈就診吧,反正診脈又不會出什麽大紕漏。


    顧昕的手平放在桌上,顧峪也伸手過來搭在她腕上。


    顧峪的手指冷冰冰的,顧昕不知道他剛才是不是一直就在宮門處站著等候,這天兒可有多冷,外頭滴水成冰的,肯定把人凍壞了。


    皇上也是,怎麽能把人就扔外頭了呢?


    顧昕沒表示不適,顧峪卻好象自己感覺到了,他換了一隻手繼續診脈。


    奇怪,這隻手卻是熱的。


    顧昕露出了很茫然的表情……不過,手涼手熱的先不說,起碼顧峪診脈手法絕對不是外行。


    顧昕自己雖然不會給人看病,但是她沒少被人看病啊,尤其是進宮以後,太醫院請脈那叫一個頻繁,這達不到久病成良醫的程度,可是眼力卻是養出來了。顧峪這麽一探手絲毫不遲疑,把脈時從容沉穩,這絕不是初學者能有的模樣。


    自己這個兄長,到底是做什麽的?


    隻看臉,地地道道一位玉麵公子,並無風霜勞碌之色。


    但看身形……顧昕覺得,剛才顧峪站著時,當得起一句立如青鬆,即使坐下來了,腰背也很挺拔,一般人做不到這一點。


    至於氣質,就,不大好形容了。


    顧昕曾經想象過自己若真有個兄長,會是什麽模樣。


    嗯,肯定不是長相凶惡,滿臉橫肉。畢竟顧昕覺得自己算是美女,那一母所出的兄長應該也不會太醜,而且也肯定不會凶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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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人肯定也讀過書,不會是尋常販夫走卒。


    他應該不是個做官的人。如果是做官的人,那麽無論如何也該知道顧昕成為貴妃,那早就應該出現在她麵前了。


    這個人,也許清瘦,也可能是個圓胖身材的模樣。他可能意外失去了和顧昕的聯係,但他肯定不會是對妹妹棄之不顧的人。


    現在顧峪出現了。


    她和顧昕所想象的,不大一樣。


    但是,似乎也沒有相差太遠。


    顧峪在診脈,顧昕則神遊天外,她打量著顧峪的眉目,仔細和自己時常在鏡中看到的形貌做比較。


    嗯,眉眼是象的。


    臉形嘛,顧昕是鵝蛋臉,顧峪嘛,臉龐也是挺俊秀的。


    有人說眉眼口鼻好看,人就好看,那不對。顧昕見過的,宮中有個小太監,眉眼也很清秀,但臉如銀盤,真的銀盤,滾瓜溜圓的那種,看著就喜氣,要說清朗俊秀嘛,那是分毫都沒有的,臉形很是要緊,非常要緊。


    顧峪是很好看的一個人,而且的好看和京中那些錦繡堆中的公子們一點兒都不一樣。他的好看有種冷峻硬朗。


    他可能也習過武。


    顧峪將手收了回去。


    顧昕好奇的看著他,沒有出言發問,等著顧峪的論斷。


    “你到顧府之前的事,還記得多少?”


    顧昕不由得轉頭看了一眼皇上。


    她到顧府之前的事,差不多是全無印象。


    皇上告訴她的那些也是零碎不全,顧昕還找個時間寬裕的時候再細細問他,隻是沒想到顧峪就直接找上門來了。


    “記得不太多……”顧昕盡力回想:“我到顧家的的時候也是個秋天,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雨。”


    那時候她就已經病得昏昏沉沉了,如何來到顧家她都已經想不起來,顧家的人說是有個車夫趕車送她來的,行李就一個包袱。這年頭就算家裏隻有幾個餘錢,也不能讓年輕未出閣的姑娘一個人這樣投親,哪怕雇個仆婦照顧幾天也花不了多少錢。


    顧昕來顧家投親,身上隻帶了一封信,據說是顧家老家的親戚寫的,說是顧昕父母俱已亡故,顧家老家也沒有什麽相熟親厚的人能照顧她,因為她父親生前與顧建榮算是有交情,所以托人把她送到京城來,請顧家收留照應。


    那封信在顧昕病愈之後,也翻看過無數回了,上麵關於她的身世來曆隻有那麽廖廖幾語,別的關於她的情形什麽都沒說。


    可能寫信的人也沒料到顧昕會把自己從前的事情都忘光了。而且論起來雖然都姓顧,關係卻早出了五服,平時稱一聲叔伯之類的,人家把她送走,多半是為了甩掉一個大累贅。


    現在看來,這事兒好象是不太對。她不是無親無故,她還有個兄長。而且天壽二年,先帝還在時她就到了京城,並不是趙衡登基之後才來京城的。


    那送她到顧家的人是誰?她身上這封信又是什麽人寫的?她住過皇陵,還住過皇宮,先帝沒了之後她身染重病到了顧家……


    “都不太記得了。小時候的事情還有一點模糊的印象,好象是跟家裏人一起去過不少地方,乘過船,趕過夜路,還有,吃過挺多好吃的東西。”


    顧昕努力回想。


    就是……她那些遙遠而模糊的記憶中,身邊的長輩好象隻有父親,沒有母親。也許母親去得更早。還有,看著顧峪不比她大幾歲,兩個人小時候應該是一起長大的?為什麽她也不太記得兄長呢?


    說不太記得還是客氣,應該說她壓根兒沒印象了。


    是兄長小時候並沒跟她一起長大嗎?可能他被送去讀書了?


    不過顧昕現在不象以前那麽茫然了,雖然有許多的疑問,但是她現在心裏還是安定的。


    跟以前相比,她不覺得自己象斷線的風箏了,她覺得自己有了底氣,有了牽掛。


    趙衡,兄長,還有,她現在肚子裏還摸不著形狀的孩子。


    就是這個孩子,是不是脾氣不大好?這才剛剛懷上,就讓她各種不適,似乎生怕被忽略了,非得這樣彰顯自己已經來了,自己存在。


    顧峪問東西很怪,東一句西一句。


    這點和一般大夫也不一樣。


    “你的病,本來不是什麽大問題。”顧峪的口氣很平淡,仿佛顧昕的問題在他看來真的隻是個輕飄飄的小症候,而非讓太醫院上上下下都束手無策的疑難雜症。


    顧昕定定神,聽顧峪接著說:“但是你現在有了身孕,很多藥就不能用了。”


    呃……


    他語輕飄飄的,但顧昕還是莫名的有點心虛。


    雖然她不記得顧峪這個人,但是心裏頭並不覺得這個人陌生。


    而且吧,顧峪說話的時候,她總是莫名的就想答對對對,是是是,沒有一點兒反駁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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