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秋風一怔,轉頭看了船夫一眼,隻見這船夫不過十七八歲年紀,隻是每日在長江上扶舵揚帆,受盡了風吹雨打,臉色變得黝黑,麵皮上盡是深深的皺紋。雖然天氣寒冷,這船夫兀自卷起了衣袖,露出了虯張的肌肉,看上去頗為雄壯。船夫見厲秋風望向自己,便衝著厲秋風擠了擠眼睛,露出了狡黠的目光。


    厲秋風心下暗想,這個船夫雖然年輕,竟然如此狠毒,倒與傳說中那些在江河湖泊中殺人越貨的盜賊有些相像。須得要船家好生教導,否則這人非得走上邪路不可。


    船夫見厲秋風怔怔地看著自己卻並不說話,心下倒有些忐忑起來。莊恒雲站在舢板之上,隻等著船夫將繩索拋了過來,便可以等候大船趕到將自己拉回到船上。隻是那船夫並不將繩索擲過來,反倒一臉狡詐地小聲和厲秋風說話。莊恒雲心下一凜,不由暗自叫苦。


    方才在大船之上,依照禦馬監提督太監蕭成的主張,要仗著船身巨大,將對方的帆船撞翻,然後派人將墜入水中的眾人擒住。莊恒雲是東廠派在江湖之中的臥底,為人堅忍,在五虎山莊藏匿了十餘年。饒是餘長遠、何毅等人狡詐多智,卻也沒有看出莊恒雲是東廠的眼線。待到皇陵事發之後,莊恒雲將此事的前後經過報告給東廠督公,甚得東廠督公的歡心,便提拔他連升三級,成為東廠在武林中的代理人。隻不過莊恒雲雖然地位提高了不少,與禦馬監提督太監蕭成相比,卻是差得甚遠。蕭成此次到蜀中辦事,禦馬監可以說是傾巢而出。提督之下還有監官、掌司、典簿等人,個個地位都要比莊恒雲高出許多。是以在大船之上,原本沒有莊恒雲說話的份兒。隻不過他隨侍在蕭成身邊,見到對方船頭站著一人,身形甚是熟悉,他心下悚然一驚。是以悄悄向前走了幾步,仔細觀看那人的模樣,立時認出是厲秋風。


    莊恒雲沒有想到在這大江之上竟然能夠遇到厲秋風,心下大驚,急忙跪在蕭成麵前,告訴他對方的船上有錦衣衛,而且此人正是蕭成出京之時,陽震中曾對他提過的厲秋風。


    原來沙家堡之役過後,陽震中與宮中二十四衙門的首腦人物商議皇宮守衛之事,提到了此前柳生一族與奸黨勾結,妄圖攻占京城的陰謀。順便提過錦衣衛派出了一個臥底,在皇陵、永安城和虎頭岩沙家堡立了大功,挫敗了柳生一族的陰謀。日後東廠若是辦差之時遇到這個錦衣衛,一定不要生了齷齪。莊恒雲聽派他前往山東辦事的太監說過此事,暗想自己與厲秋風算得上頗有交情,聽陽震中的意思,對厲秋風頗為看重。自己在東廠隻不過是一個小角色,若是想加官晉爵,不妨利用厲秋風搭上陽震中,日後飛黃騰達,指日可待。是以他看到厲秋風突然出現,心下又驚又喜,便將此事告訴了蕭成,並且請求讓自己去與厲秋風說話,詢問東廠要找的那個人是否就在船上。


    蕭成對陽震中頗為忌憚,知道此人和陸炳都是皇帝的心腹,自己萬萬得罪不起。是以聽莊恒雲如此一說,便即答應了下來。莊恒雲滿以為自己居中調節,定然能夠讓厲秋風交出那個可疑老人,自己不僅立下大功,而且還能與厲秋風結交,再想法子拜在陽震中門下,從此在官場之上左右逢源。卻不料厲秋風一口回絕,弄得莊恒雲灰頭土臉,隻好打算利用舢板回轉大船。但是看到厲秋風和船夫竊竊私語的模樣,莊恒雲立時察覺兩人不懷好意。隻是此時他站在舢板之上,進退無據,若是厲秋風和那名船夫起了歹意,自己隻能束手待斃。念及此處,莊恒雲臉色登時變得極是難看,心下後悔不迭。


    厲秋風看了船夫一眼,搖了搖頭,口中說道:“我與此人並沒什麽怨仇,你將繩索擲給他罷。”


    船夫不敢違拗,右臂一揮,繩索直向莊恒雲飛了過去。莊恒雲見厲秋風和船夫並沒有坑害自己,總算鬆了一口氣,伸手接住了繩索。隻是船夫將繩索擲出之後,舢板失了拖拽之力,立時隨著江水向下遊漂去。莊恒雲運起內力,雙腳緊緊踩在舢板船底,身子隨著舢板上下起伏,在滾滾江水之中左搖右晃,頗為驚險。


    船夫將繩索擲出之後,見厲秋風臉色陰沉,知道他對自己方才所說之事心下不滿,是以再也不敢觸他的黴頭,悄沒聲地溜到桅杆下的船家身邊,做出幫他拉拽船帆的模樣。另一名船夫倒是頗為老實,一直在船尾掌舵,並未說話。


    厲秋風眼看莊恒雲站在舢板上,隨著水流急速向下遊漂去。直到舢板漂到一隻大船旁邊時,隻見大船上丟下繩索,將莊恒雲拉到了大船的甲板上。


    厲秋風見莊恒去已然脫險,心想此人無功而返,蕭成必定率領東廠番子緊追不舍。須得和師父好生商議一番,尋個萬全之策。是以他走到船艙入口,正要走進去之時,卻又想起一事,轉頭對船家說道:“待咱們到了樂山之後,我再賠給大叔銀子,去打造一隻新舢板。”


    此時船家已經知道厲秋風來曆不凡,十有八九與官府有極大的幹係。他心中正在忐忑不安之時,聽厲秋風如此一說,正想推辭,厲秋風已走進了船艙。


    他原本以為矮胖子喝了大半壇酒,此時定然醉酒未醒,是以走下船艙之時,一步一步走得甚是小心。隻是當他走下船艙之後,卻發現矮胖子坐在船艙中的小桌邊,正在與老者小聲說話。厲秋風心下一怔,拱手說道:“師父,您怎麽起來了?”


    矮胖子嘻嘻一笑,道:“再不起來,豈不是成了豬了?你以為我喝了大半壇酒,就會賴在地上不起來麽?”


    他說到這裏,突然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對厲秋風說道:“外麵是東廠的人到了麽?”


    厲秋風暗想師父果然沒有貪睡,聽到甲板上有聲音,立時猜知東廠的人到了。他點了點頭,將方才莊恒雲到了船上之事說了一遍。老者聽完之後,神情有些緊張,口中說道:“這些番子的鼻子真是比狗還靈,我昨日殺了兩個番子,想不到今日他們就追了上來。”


    矮胖子尚未說話,厲秋風搖了搖頭,對老者說道:“黃伯伯,這些番子不是來找你的。不過他們找的也是一位老者,恰好昨天晚上我在宜賓的碼頭上與番子起了爭端,回轉船上之時,定然有番子在左近窺伺,遠遠地看到黃伯伯,便懷疑你便是他們要找的那個人。這些番子是從京城直奔蜀中而來,隻是不曉得他們要找的那個人到底是誰。至於重慶府那兩個番子,想來與這些禦馬監的番子並非是一夥的。”


    老者皺了皺眉頭,道:“禦馬監?聽名字似乎是養馬的,怎麽會跑到蜀中來抓人?”


    厲秋風道:“禦馬監可不隻是為皇帝養馬,它的職權大得很。在京城皇宮二十四衙門中,權力最大的便是司禮監和禦馬監。禦馬監設立之初,確是為了養護皇帝的禦馬,掌管草場和皇莊、經營皇店,與戶部分理財政。後來權柄日重,奉詔掌管兵符,與兵部及督撫共執兵柄,朝廷大臣暗地裏稱禦馬監為內廷‘樞府’。”


    厲秋風說到這裏,略停了略,接著說道:“師父,黃伯伯,你們或許沒有聽過禦馬監的名字,不曉得這些太監的厲害。東廠初時受司禮太監管轄,在京城中飛揚跋扈。而禦馬監掌印太監的地位和職權並不在東廠之下。隻是後來司禮太監有了票擬之權,這才淩駕於其它宮內衙門之上。但是皇帝也不是傻子,提升了禦馬監掌印太監的職位,使司禮監掌印太監和禦馬監掌印太監互相監視,皇帝便可以維持朝廷的穩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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