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的高台上,兩道身影目不暇接進行交替。


    看起來像是在戰鬥,但無論劍刃還是肢體,都未與對方產生任何接觸。


    所謂的共鳴,是讓兩人的氣取得同調。要做到這點,最重要就是讓氣的幅度配合對方,做到無論收發都一致。


    在煉氣化神狀態下,氣的輪廓與深度一目了然,彼此進行感知和協調,加上長久一同戰鬥演變而來的默契,第一次的練習就產生了明顯效果。


    “我想得果然沒錯,你離奇的戰鬥經驗很適合進行這種訓練。”阿依凝舞劍說道。


    “你不也在配合我嗎。”羅維笑了笑,揮劍朝同向斬出。


    他用經驗觀察著阿依凝的動作進行模仿,阿依凝也卸下了對氣的精細控製,朝他的用劍習慣靠近,最初的磨合過後,兩人現在就像是在進行著一場雙人舞。


    同向刺出長劍,兩人碎步往前,劍尖交錯快挑卻不碰撞,反手朝後一劍落下又停在相同位置。


    旋身互換,利用慣性伏地斜上斬也幾乎一致。


    “我還是第一次和姐姐以外的人練劍這麽默契。”阿依凝笑了笑,似乎找回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師門裏的其他人都跟不上你們嗎?”羅維回問道。


    “不,是師父不讓我們和其他人一起練劍,但從來不說原因。”


    “是嗎……”


    羅維還想繼續,但長時間維持煉氣化神,魔力有些撐不住了。


    又一次旋舞過後,他忽然一手摟住了阿依凝的腰肢。


    “……?”


    阿依凝愣了一下,但也沒停止動作,遷就他一同進行旋舞,然後……


    “哎呀!”


    以為要兜出去揮劍的她一個沒站穩,趔趄著朝前跌了出去,差點摔個狗吃屎。


    “你幹什麽呀,”阿依凝一臉苦色轉過來,“我都跳出去了你還勾著我。”


    羅維:“……”


    好吧,他承認是自己的思路跑偏了,本以為還能來個仙俠影視劇裏的月下二人轉。


    妹妹顯然沒領會到。


    “抱歉抱歉,其實是我沒魔力了。”


    “……”


    阿依凝拿他沒辦法地捂了捂臉,抬頭道:“好吧,那今天就到這裏吧。”


    兩人收拾東西,於月色下沿著山道返回。


    路上,沒有什麽花前月下的拘謹,妹妹神態自然地吐槽起來:“你這體質還真是拖後腿,也隻有薇彌爾能給你無條件大損耗地補充魔力了。”


    羅維攤了攤手。


    “天賦不是我能決定的。”他說道,“但願那位魔神願意聽一聽我的願望吧。”


    神核,一生一次重洗資質的機會。


    神核的質量可以後天開發,但本身的資質是由獲得神格的那一刻決定的。


    如果能拿到米諾妮的神核,那眼下局勢,一切都好說了。


    “你……真的要用那位魔神的神核?”阿依凝猶豫著說道。m


    “怎麽,你怕你姐沒事把我殺了助助興?”


    “不是的,你怎麽會這麽想姐姐……”阿依凝解釋道,“隻是那位一級神是魔神,我從未聽聞世上有過先例,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的確沒有先例。


    一級神的魔神比古神和現神還稀有。


    但說白了,但凡強大的力量,又哪有不付出代價的呢,這對於古神核和現神核也是一樣的,隻是看能否承受得起罷了。


    因此這條路才如此崎嶇——先要有資格接觸到一級神,再看對方願不願意給,給了也得承受代價。


    能達成前兩點就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奇遇了,你還想挑?


    不過羅維也確實挑了來著。


    在「夢境之主」和「純白魔神」兩位一級神中,他選了後者。除了認為可能性更大,「無星之人」與「界外魔神」之間的相性,也是羅維可以拿來交涉的點。


    他已經想好要如何與米諾妮的本體交涉了。


    剩下的,就隻剩找到她。


    沿路返回山穀居住區,來到充當浴室的帳篷附近,羅維看著那個方向笑了笑。


    “既然要保持同調,是不是也要一起洗澡?”


    “沒有那個必要!!!”


    阿依凝用力把他推著往前走了。


    然而等他們回到帳篷才發現,由於這兩天一直在忙碌,紗帳沒來得及取,驅蚊用的東西也沒準備。


    明天還要進神戰遺跡。


    阿依凝:“……”


    羅維:“……”


    羅維如願睡在了床尾。


    隔著薄薄的毯子,被妹妹的小腳丫踩在胸口。


    阿依凝看他故意一副得意享受的樣子,沒好氣地用腳趾多踩了他幾下,羅維什麽也沒說,笑著用手臂在胸口包住她的腳。


    阿依凝:“……”


    她躺了下去,睜著眼放空了幾秒,隨後安然閉上了眼。


    ……


    六天後。


    神戰遺跡,隱雪區域,原生黑暗森林。


    一處荒廢的祭壇邊上,幾人從連日不斷的高壓戰鬥中喘了口氣,盡快調整著自身的狀態。


    “薇彌爾,這個給你……”露意飄到薇彌爾身邊,從屁股後的口袋裏取出一個紅蘋果,“是我在撤退時順手摘的,你最好先淨化了再吃。”


    “謝謝。”


    薇彌爾笑了笑,從腰間摸出一塊包好的巧克力,被壓得已經有點融化了,“那這個給露意吃吧~”


    露意一把抱住了她,兩人身上的泥巴混在一起,薇彌爾一時有些無所適從。


    “薇彌爾最好了!”


    “啊哈哈……不用客氣的,露意吃完了也趕緊清理一下吧。”


    露意卻沒有放手,而是縮在了她身後,眼睛圓鼓鼓盯著不遠處黑壓壓一片的森林,好像沒有哪個方向是不嚇人的。


    薇彌爾拍了拍她的手安撫著。


    “放心吧,阿依凝和伊露絲都在看著呢,能休息的時候就休息一會吧。”


    不能怪露意這麽緊繃,雖然漸漸適應了這裏殘酷的生存環境,認真應對也能解決一擁而上的高階魔物。但這六天裏,他們有五天夜晚都被成群魔物有計劃地偷襲,幾乎沒日沒夜地戰鬥,體力和精神上的負擔都壓得人喘不過氣。


    露意最開始沒有參戰,但看見他們戰鬥得如此辛苦,還是掏出了空間小刀分擔一部分壓力。


    “這裏實在太嚇人了啦……哪有這樣的,不要命地從各種地方衝出來,是想把我們耗死嗎?”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叢林法則吧。”薇彌爾撓了撓臉不確定道,手上卻傳來一陣疼痛。


    這幾天裏,她光是握法杖就把手磨破皮了,累積下來的勞損難以用魔法立即恢複。


    唔。


    這種時候,她就有些羨慕起莎耶來,哪怕連續麵對如潮水般的高級魔物,莎耶也始終保持高漲的戰意,毫無畏懼地奮戰在最前線,這份意誌也感染著其他人。


    朝那邊望去,莎耶正在祭壇邊跺著靴子上的濕泥巴,用樹葉清理身上的血漬,一絲不苟地調整狀態,似乎對這類狀況有著高度適應性。


    “那個混蛋……”莎耶突然嘟囔了一句。


    薇彌爾愣了愣,從包裏取出繃帶,帶著露意來到她這邊,將手裏的東西遞給了她。


    “莎耶,用這個纏在手上吧,這樣槍就不會打滑了。”


    “哦……謝、謝謝。”


    莎耶接了過去,薇彌爾卻看見她手上的狀況比自己嚴重得多,立即開始詠唱法術。


    “沒事的,一點小傷而已,”莎耶不介意說道,“你不如去看看那個討厭的魔女,身上中的毒解了沒有。”


    唔……


    伊露絲對毒的耐性很高,之前確認過兩次都沒有問題,莎耶這樣說,是不想顯得她更需要關心吧。


    “那我去問問她們有沒有什麽需要了。”


    薇彌爾笑著轉身,走出兩步後又停在了那裏。


    “對了,我覺得莎耶真的好厲害,果然不愧是女武神呢!”


    “……”


    莎耶看著她的背影,抱著手臂不屑地哼了一聲。


    哼,這有什麽大不了的。


    也就……比以往經曆過最艱難的戰爭還要艱難幾倍吧。


    但她又不是當初那點實力了!


    就算隻有50%的天使之力,隻要不是打不過,再艱難的狀況挺過去不就是了。


    可偏偏那個混蛋……


    朝祭壇的方向看了一眼,羅維正在祭壇的台階上,與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少女並肩坐著,周圍開著幾束純白的小花。


    這已經是他們這六天遇到的第二位魔神使者了。


    每到這個時候,周圍會暫時安全,羅維與對方單獨進行溝通。


    忘恩負義的狗男人……


    ……


    “真的不用我幫你清理身上的汙漬嗎?”純白少女問道。


    “不用,”羅維略有疲憊地笑了笑,“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的?”


    少女低著頭靜靜抱起膝蓋,用手指在地上畫著小花的形狀。


    “這個我時間也不多了,感謝你能和我聊這些,可惜我隻繼承了自身很小一部分的意識,你想知道的我給不出答案。”


    “沒關係,我也就那麽一問而已。”


    “你……還是不肯告訴我,你究竟想要什麽嗎?”


    知道對方即將消逝,羅維閉了閉眼站了起來。


    米諾妮的使者,遇到的每一個似乎性格都略有差異,但全都指代著她本人的意識。


    似乎是在賦予花朵生命時,也賦予了不同的個性,卻又完全踐行著自身,簡直像是花朵成為了本人,而非本人成為了花朵一樣。


    但毫無疑問。


    當花朵失去意識,與他交流的信息會回到主體。


    “也許你的本體早就預料到了,”他沉聲說道,“但這種事情,我覺得還是當麵和你說比較好。”


    “是嗎……那莪就放心了。”純白少女說著,語氣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在一片微光中化為小花,羅維轉過身從地上小心拾起,依舊裝進了瓶子裏。


    地麵的祭壇化為廢墟,開出的花園景色褪去,他站在台階上朝四周看了一眼,隨後走到了莎耶麵前。


    “怎麽了,吃醋了?”


    “什!我怎麽可能!”


    羅維對她的反應笑了笑,從坐在那裏的時候,就感覺到她怨念的視線時不時往這邊看。


    是因為有難得的休息時間,他卻和別的女人坐在一起聊天吧。


    嫉妒的心藏不住啊……


    羅維上前想抱抱她,莎耶卻退開一步閃了開來。


    “我知道的……你是在做正事,又不是真的在和她打情罵俏。”


    打情罵俏……


    以前阿依凝這麽說過她,現在她自己也會拿來用了。


    “但還是嫉妒對吧?”羅維笑了笑。


    “……”


    莎耶沒說話。


    羅維上前抱了抱她,這次莎耶沒有拒絕,一副嫌棄的樣子,嘴角卻偷偷彎起了。


    “把她們都叫過來吧。”抱完她後,羅維開口說道。


    “什……你要每個人都抱一遍?”


    羅維一臉黑線地搖了搖頭,實際上他和薇彌爾早就偷偷抱過了……


    他抬起頭說道:“給你們的試練已經足夠,現在大家都很疲憊,是時候轉換戰術了。”


    “哦……哦!”


    莎耶一副“你最好是這樣想”的神態去喊其他人了。


    羅維警惕觀察了四周一圈,這條通道裏的戰鬥強度的確出乎意料,連續六天下來,簡直比一場慘烈的戰爭還要激烈,他們宰掉的魔物數量都夠組成一個小國了,裏麵還有兩位三級神。


    幾人都得到了長足的試練,突破了數次極限,但再這樣下去,被拖到揮不動劍陷入苦戰,就不是羅維想要的了。


    他分得清成長與危機的界限。


    如果萊恩一頭往前衝的性子失敗了,他會在主角背後,握起那把太陽下山前的薄暮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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