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五王女鬧上審判庭的消息不脛而走。


    以王女之身,公開指控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貴族,並要求對方當庭對質,這件事一經傳出,立刻在王都上層圈子鬧得沸沸揚揚。


    “指控貴族”


    “聽說是昨晚抓到個闖進莊園的騎士扈從,這也能當作指控的理由”


    “五王女這是生怕不把事情鬧大啊。”


    內部審議還沒開始,上議院門口就聚集了不少貴族。


    但他們可不是為了看五王女的熱鬧才來的。


    隨著人群外圍傳來一陣騷動,往那邊看去的貴族們臉色一變,主動退到了道路兩側。


    二王子來了。


    前天才鬧了一出轟動全城的遊行,幾乎把不該惹的人全都惹了一遍,今天這個場合不出意外會有大貴族到場,二王子也很有可能會來,如果不是因為五王女來了,這些人平時可沒這麽容易見到。


    毫無疑問,有關五王女的話題是王都當下的時下熱點。


    僅帶著斯嘉麗和幾名隨從,盧卡斯麵無表情穿過人群,踏上了通往審判庭方向的台階。


    貴族們:“……”


    在五王女一看就不會有機會的當下,內心有企圖的家族都明白該如何選擇立場。


    ……


    審判庭裏。


    “五王女殿下,您是否要以謀害王女之罪,指控站在對麵的這個男人”


    “是。”


    伴隨洛芙禮的回答,整個聖紋石的審判大廳裏安靜的出奇,兩側的旁聽席坐滿了冷眼相對的貴族,幾名身份不菲的大貴族和二王子赫然在列。


    洛芙禮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對那所謂的王兄更是完全當作不存在。


    而在她的對麵,被獅子十字裁決聖紋隔開的大廳另一邊,審判台的木欄裏關著個領主打扮的男人,穿一身由家族傳承下來、舊得像是有三十年都壓在倉庫底下的舊鎧甲,臉上露出被王女指控而惶恐不已的模樣。


    ——哈倫維爾遜男爵。


    一個從祖父時期封地還很繁榮,如今卻幾乎隻剩下頭銜的微末貴族。


    同時也是昨晚那名扈從的主人。


    “那麽審判庭已收到您的訴求,”年老的審判長威嚴發話道,敲響了手邊的木槌,“殿下隨時都可以開始。”


    “明白了。”


    得到許可,洛芙禮輕輕歎了口氣,轉身看著羅維帶著那名扈從走了上來。


    兩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下眼神,關注點都在洛芙禮身上的貴族們並未發現,後者在麵對王女的視線時很不講情麵地挪開了目光。


    洛芙禮:“……”


    等那名扈從被羅維押進審判台,洛芙禮隱隱握了握拳頭,隨後又重新歎了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般將目光投向大廳另一邊。


    “哈倫維爾遜男爵——”她看著對麵的男爵語氣鄭重道,“你是否承認,這名叫德瓦的男人是你手下的騎士扈從”


    “……”


    維爾遜男爵沒有做出回答。


    那唯唯諾諾的模樣,像是緊張得連基本的對話都無法維持了。


    大廳裏有微弱的議論聲傳來,身在二王子身旁的斯嘉麗眼眸很深,始終注視著場上那道過於年輕的黑發背影。


    來吧,羅維布魯克,讓我看看你打算怎麽處理這個狀況。


    不要告訴我你沒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哈倫維爾遜爵士,”


    半晌沒有得到答複,就在洛芙禮耐著性子準備再問一遍的時候——


    下一秒,隨著場上的大半視線都轉了過來,站在那裏的維爾遜男爵卻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他一掃之前那副畏縮的姿態,回身看向身後旁聽席上的那些貴族,攤著手,撇著嘴,仿佛在表達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不得不說,維爾遜男爵很有表演天分,這滑稽的模樣頓時引起了看台上一陣哄笑。


    “竟然和一個小貴族當庭對質。”


    “本以為出去幾年能長長見識,沒想到連最基本的氣度都維持不住了。”


    冷嘲熱諷的難聽話語不斷從旁聽席上傳來,是的,貴族們都心知肚明,在五王女一看就不會有機會的當下,內心有企圖的家族都明白該如何選擇立場——男爵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眼下的一切,不過是維爾遜男爵特意設下的圈套罷了。


    他裝作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為的就是讓五王女徹底上鉤,那些大貴族想讓一回王都就目中無人的五王女受挫,自然有的是人想辦法,會去主動招惹她,隻是連維爾遜男爵自己也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麽容易上鉤,被他派了個扈從前去試探就忍不住跳出來指控他。


    毫無疑問,那就是枚微不足道的棄子。


    五王女難道就沒有想過,重要的根本不是這場審判本身,維爾遜男爵站對了立場,自然就成了二王子他們和她博弈的棋子。


    這些人不會輕易讓男爵被定罪的。


    隻不過抓了個騎士扈從罷了,即便維爾遜男爵被揭露也不會有人相信一個扈從的證詞,而男爵隻要靠對方自降身份和他當庭對質就足夠羞辱她了,五王女拿這件事做文章隻能說是自討苦吃。


    如果早知道五王女這麽容易招惹,這種好事根本不會落到區區一個男爵頭上。


    麵對悶著臉站在原地的洛芙禮,維爾遜男爵臉上終於抑製不住按捺了許久的嘴角,本性暴露無遺地笑了出來。


    沒錯,他就是故意的。


    這可比有受邀門檻的社交晚宴有用多了。


    感謝五王女殿下……這簡直是在拿她自己王女的身份在給他鋪路啊!


    等著吧,他可是準備了很多能讓對方當眾難堪的言辭,隻要他一口否認對整件事一無所知,有這麽多貴族給他站台,五王女又能拿他有什麽辦法在這裏表現得好的話,受到二王子等人重用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看台上,斯嘉麗身子前傾用絲質手套托著下巴。


    貴族們的心思並不難猜,難道他們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是因為對王都的這類事件不熟悉而走錯了棋嗎


    視線從五王女轉向羅維身上,對方留給她的背影依舊深不可測。


    就在這時,審判庭的大門被推開了。


    為首出現在那裏的人讓貴族們一愣,按理說正在進行審判的審判大廳,是不允許再有人半途進場的。


    然而當他們看清楚對方的身形時,這個念頭在腦子裏迅速打消,並在短暫喧嘩後迅速變得鴉雀無聲,審判台裏的維爾遜男爵往那個方向看去,眼眸也不可自製地猛的一縮。


    這次來的人他們萬萬想不到。


    「紅針公」奧杜恩奧吉奧克蘭提大公。


    一襲暗紅色黑內襯的立領鬥篷,衣襟紋刻怒口血獅子聖紋,蒼金色短發和血紅色眼眸,一臉冷峻的奧克蘭提大公踏進審判大廳,兩旁的貴族連抬頭注視的勇氣都沒有,就連二王子也變了臉色,差點從位置上起身。


    在獅苑,千百年來英傑輩出,能被授予大公之銜的卻寥寥無幾,他們每一位幾乎都象征著貴族權力的頂點,也是王國裏為數不多有資格能和宰相正麵抗衡的人物。而眼前這位即便平時鮮少露麵,也是在此之中也是令諸多貴族談之色變、避之不及的存在。


    斯嘉麗的眼眸變得更加深邃起來。


    「紅針公」這個名字背後原本就象征著無數的屍山血海,與蹄火帝國那位暴虐嗜殺的東元帥不同,死在奧克蘭提大公手中的人往往死狀極慘,並且極富血腥的儀式感,他們何德何能可以請到這位前來救場


    然而當她看過去的時候,發現洛芙禮殿下的臉色鐵青,就連羅維目光停頓後也搖了搖頭,露出了一臉麻煩的表情。


    不是他們請來的……


    這個答案讓斯嘉麗坐在原地愣了半晌。


    隨著奧克蘭提大公入座,整個審判庭的氛圍完全變了,但對五王女來說可以說是局麵變得更加不利,審判的氣場幾乎被大公的到場單方麵壓製。


    審判台內的維爾遜男爵內心不禁湧現出了一些思緒。


    說起來……他的祖上倒與大公有些淵源,自己的曾祖父就曾在大公麾下效力過,如果這次能夠表現得好的話……


    場麵沉寂了片刻,審判長也將目光投向大公遵循意見,得到的是一張不帶任何表情的冷漠側臉。


    “審判繼續,”審判長做出了自己的判斷,“五王女殿下,請您繼續吧。”


    “……”


    洛芙禮在原地慢慢吸了口氣。


    在旁人看來,這像是在掩飾什麽哭笑不得的表情,緩緩平複情緒後,她重新將視線投向了維爾遜男爵身上,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哈倫維爾遜男爵,你是否承認,這名叫德瓦的男人是你的騎士扈從”


    “……是。”


    維爾遜男爵這次沒有否認,畢竟嘩眾取寵的手段再用一次沒有意義,隨著奧克蘭提大公也到場了,他還有的是手段來對付對方。


    “好的,那我沒有別的問題了。”洛芙禮點點頭說道。


    “”


    旁聽席上的貴族愣了一下。


    這又是鬧的哪一出她難不成想因為男爵應了她一聲就要定對方的罪,荒謬也要有個度吧


    在議論聲冒出來之前,洛芙禮冷下神色說道:“接下來的話,就由當事人跟你說吧。”


    什麽


    在貴族們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洛芙禮轉身從場地退了出來,走到了地勢更高的邊緣處。而在她原本的位置前方不遠,一直沒有出聲,站在出庭位置的騎士扈從德瓦轉過身來,向著五王女恭敬行了一禮。


    “是,五王女殿下!”騎士扈從德瓦的回應鏗鏘有力。


    回應完後,德瓦再次轉過身來,眼神看向審判庭另一邊,也就是現在正與自己相對的維爾遜男爵身上。


    “維爾遜男爵,你對派我前去探查五王女的莊園,並且蓄意謀害王女這件事,還有什麽好狡辯的嗎”


    “等等”


    維爾遜男爵臉上顫了一下沒反應過來,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向審判長,什麽時候輪到騎士扈從說話了


    審判長敲了敲木槌製止場麵失控,朝洛芙禮投去目光。


    “五王女殿下您的意思是……”


    “我自願放棄陳述,並由代理人進行發言。”洛芙禮麵不改色說道。


    場麵頓時一片嘩然。


    明明大張旗鼓鬧上審判庭的人是她,結果一到審判庭反而主動放棄陳述,身為王族的確有尋求代理人的權力,但無論怎麽看即便要選,也是那邊被她帶上來的黑發年輕人更有可能性吧,那畢竟是她帶上來的手下,代表自身發言性質也不會有什麽改變,可是卻交給那名騎士扈從


    這個決定同樣讓斯嘉麗頗感意外。


    羅維布魯克在其他貴族眼裏大概不會有什麽存在感,光是平民出身外加看上去未免太過年輕,在他們眼中就不會有太多的可能性了,但相比之下,包括她在內,從一開始就根本沒人把那個叫德瓦的扈從視作場上的一部分,


    證人變成代理人,這種事簡直聞所未聞。


    這樣一來,接下來的發言究竟是代表五王女,還是代表他自己


    “這不符合流程!”維爾遜男爵高聲辯駁道,“我要求對這場審判重新進行審議!”


    “也就是說,”洛芙禮麵不改色看著他,“你否認我作為獅苑王女的正當權益,是嗎審判長也是這麽認為的”


    “不敢…”審判長咳了兩聲沉定道,“您自然有這樣的權力。”


    男爵的申辯沒有意義,這種要求麵對其他貴族或許還行得通,但在一國王女麵前……既然她已宣稱這次事件屬於謀害自身安危的範疇,王國就不可能不重視,場上再怎麽阻撓也不可能明目張膽地違背獅苑律法,否定洛芙禮的王女身份。這也是審判庭不敢怠慢的原因。


    “如果我說得還不夠清楚,”見審判長同意,扈從德瓦繼續看著男爵發言,“你以成為正式騎士的資格作為報酬,要求我昨晚入夜後潛入五王女的莊園打探情報,以此來為之後蓄意縱火、謀害五王女等行為進行偵查,我說的沒錯吧”


    “你……!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維爾遜男爵很快恢複了冷靜,現在說劣勢還為時尚早,就算五王女不和她對質,隻要贏下審判一樣可以羞辱她,貴族們會站在他這邊的。


    “你是不知道,還是在故意遮掩現在主動交代還來得及。”


    但是德瓦的發言還是讓男爵感到一股子怒火,尤其是對方把這一切當作理所當然的時候。


    誰教你這麽說話的!


    “當然,你為了站對立場,投靠這些貴族所以欺騙我,如果不是被王女殿下點醒我還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德瓦一字一句說道,“你從一開始就打算把我當作棄子,借此惹惱五王女殿下上鉤來當作對抗的籌碼對吧!”


    “你最好清楚自己在說什麽,”男爵言語中帶上了怒氣,“就算王女殿下放過你,我也會以汙蔑貴族的重罪重新指控你!”


    場麵變成了維爾遜男爵和他扈從之間的辯論,而五王女作壁上觀,和其他貴族一樣站在了旁觀立場。


    從中還能感到一股諷刺。


    我也是來旁聽的,這麽巧,我替這名扈從洗刷遭人利用的冤屈,你們這麽多人來捧場還真是給麵子啊。


    貴族們:“……”


    還不夠。


    這樣還不夠定維爾遜男爵的罪,為了避免這個狀況,維爾遜男爵難道沒有做任何準備嗎


    “德瓦,”男爵用鋒利的目光看向德瓦,重複道,“你最好清楚自己在說什麽。”


    他為了今天並不是沒做準備。


    雖然不清楚誰給他灌輸的這些話,但這家夥的家人可是在他手裏,再繼續說下去,他可不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麽。


    為了保命,連自己心愛的妹妹都不打算要了嗎


    但德瓦卻直接將這件事說了出來。


    “你為了今天甚至挾持了我的家人,虧我之前還以為你是為了栽培我連帶著對他們好,”他語氣憤懣直言不諱道,“可惜你的陰謀已經到頭了,隻要等上一會兒,無論是救出我的家人還是你宅子裏藏著的東西,馬上就要公之於眾!”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維爾遜男爵提高了音量,這些事情他今早才特意確認過,怎麽可能會有意外。


    就在這時,五王女的巧工機娘從旁現身,在得到洛芙禮的許可後,伸手張開了麵前的魔導麵板。


    展現出來的背景是上城區一棟沒見過的宅子。


    而在畫麵裏,一名手持長槍,滿臉不滿的金發女性正站在正門口。


    “告訴那家夥,以後再讓我跟她一起出任務,我就殺了那混蛋!”


    “……”


    審判大廳裏的貴族一頭霧水,而隨後畫麵裏,二樓的窗戶口探出來一名白發不羈的東方少女。


    “呀謔!”那名少女一臉笑意地朝這邊揮著手,“已經開始了嗎,這裏麵藏著的東西可真不少啊!”


    維爾遜男爵看清了畫麵裏的背景,渾身如墜冰窟。


    這……怎麽可能!


    注意到男爵的反應,斯嘉麗眼神微微皺起,將目光看向了始終背對著自己的羅維布魯克。


    結合之前那名扈從的發言,她心裏有一個不確定的猜測漸漸浮起。


    你……該不會……


    難道真正審判男爵的,是在場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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