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處理傷勢後, 徐以年被轉移到了南海市的醫療點。


    有不少?人?目睹了鬱槐與唐斐在十字大街的那場激鬥,除妖總局必定對這件事?有所反應。但要給唐斐定罪、徹底清除他的勢力仍需要時間,甚至可以說是萬分緊急。整件事?還未塵埃落定, 保險起見,徐以年的治療在南海市郊的醫療點秘密進行。


    整座醫療點設在深山之中?, 偏僻而幽靜, 配置的設備與醫療師皆是頂尖水準。山裏沒有手機信號,徐以年在這裏修養了好幾天, 除了吃藥和複建,剩下的時間都用來躺著休息, 沒有醫療師的允許不能隨意活動。徐以年養病養得百無聊賴,傷勢基本痊愈後,他立刻用醫療點的電話?聯係了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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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他晚上要回家,電話?那頭的徐母似乎有什麽話?想問?,最?後隻溫柔道?:“好, 你爸爸今天也要回家, 我們都等你回來。”


    聽著她的聲?音,徐以年心上柔軟的地方像是被戳了一下, 不知不覺放鬆下來,笑著應了一聲?。


    到家時天色已暗, 徐以年剛一進客廳,便遠遠聽見了徐母的腳步聲?。


    “小年回來啦?”


    徐母從廚房走出?來, 邊走邊摘掉圍裙。她穿著一襲墨綠色連衣裙, 越發襯得膚色白?皙、氣質溫婉,說話?中?途,她回頭叮囑後麵的阿姨:“湯再熬一會?兒,時間到了就把火調小。”


    阿姨應聲?。徐母走到徐以年麵前, 握住他的手,不覺微微蹙眉:“怎麽這麽涼?”


    “外麵在下雨。”徐以年調侃道?,“您居然進廚房了啊?真難得。”


    徐母一貫十指不沾陽春水,別說洗衣做飯,在徐以年的印象裏,他從小到大就沒見過他媽幹什麽家務事?。或許因為鮮少?操勞,她十年如一日地光鮮亮麗,與在外勤勤懇懇工作的徐父形成了鮮明對比。乃至於?徐以年小時候天真地相信了父母的謊言:他媽是仙女,不沾人?間煙火,也不會?變老。


    但時隔數年,即使她保養得再好,眼角也無可避免有了細紋。見兒子?拿這事?兒開玩笑,徐母嗔怪道?:“還不是你要回來。一會?兒嚐嚐我做的湯,煲了七八個小時呢。”


    她正要拉著徐以年往餐廳走,玄關處又傳來了些?許動靜,徐父冒著細雨回來,身上的大衣微微濕潤。一見到徐以年,徐父眸光閃動,快步走上前來:“傷都好了嗎?”


    徐以年愣了愣。轉念一想,距離南海分局秘密圍捕唐斐已經過去了四?天,徐父應該接到了消息,知道?他才從醫療點回來。


    徐以年應聲?:“都好得差不多了。”


    徐父仔細地看他,確定他沒有大礙後道?:“沒事?就好,吃飯吧。”


    見徐父並不打算向他詢問?當時的情況,徐以年稍作驚訝,很快聯想到回家後徐母自然的態度。想來是父母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因為此次行動還不能透露任何細節,便隻要他平安無事?回來就足夠了。


    想到這裏,徐以年唇角微微翹起。在餐桌邊坐下時,他放鬆地舒展身體?,看著一桌子?豐富的晚餐,他衝徐母笑笑,無意中?帶上了撒嬌的味道?:“您準備了這麽多菜啊?正好,我這幾天在醫療點都沒吃什麽好的,每天隻能躺在那兒,一個人?好無聊。”


    本以為父母沒有過問?唐斐被捕的事?是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再加上他以前也經常帶傷回家,徐以年想借機撒個嬌,把氣氛拉回來,沒想到他隨口一句話?卻讓徐母的神色凝滯了片秒,而後不斷給他夾菜,滿滿塞了一大碗。


    “怎麽都沒好好吃飯呢?難怪看你好像又瘦了些?……就算不好吃,那也得多吃點啊。”


    徐母說到後來聲?音漸漸變低,她勉強笑了一下,卻又實在沒法控製住表情,眼角和唇角都向下垂著。察覺到氣氛不太對,徐以年遲疑道?:“媽……?”


    徐母擺了擺手,一時說不出?話?來。徐父見狀,無奈地對妻子?輕聲?道?:“不是說好了,暫時不在小年麵前提這些?嗎。”


    他轉過頭,麵朝神色緊張的徐以年:“昨天夜裏我接到了通知,唐斐屠殺鬼族、謀害算命師……你媽媽知道?後情緒很不好,還是聽宋祺說你今天會?出?院回家才克製住了。”


    徐父玩笑一樣道?:“她能繃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


    徐母嘴唇翕動,聲?音發著顫:“我一想到你,還有鬱槐……唐斐做的那些?事?情,實在讓你們受苦了。”


    見妻子?情緒不穩定,徐父握住了她的手。他放緩了語速,眼裏逐漸浮現出?些?許愧疚:“小年,沒能保護好你,我和你媽媽都很後悔。”


    徐母眼眶泛紅,心疼地望著徐以年。


    “你那時候還不到十歲,他便給你換了命相。”想到唐斐的所作所為,徐父眉頭緊蹙,壓抑著怒氣,“這麽多年來,他借由你的命相偽裝自己,冷眼都讓你受盡了。”


    徐以年愣了愣,看著父親眉目間掩藏不住的自責,急忙道?:“沒事?的,爸、媽,你們想什麽呢?本來就是他的錯,誰能想到他會?用那種?方法——”


    “我不該……我都沒細想,就把你送去拜他為師。”徐母深吸一口氣,喃喃道?,“我還讓你尊重?他,聽他的教誨,真是識人?不清。”


    徐母越說越內疚,徐以年搖了搖頭,語氣堅定:“您別這麽想,真的,不是您的錯。”


    他沒想到,徐母反而因他的安慰愈發難過:“還有鬼族,我當時對你說那些?話?,讓你和鬱槐分開……我明明知道?你難受……”


    她說到後麵,聲?音都有些?發抖。徐以年不知道?如何安慰,下意識朝徐父看去。


    想起五年前那場震驚兩界的屠殺,徐父同樣沉默片刻,最?後輕輕怕了拍妻子?的肩膀:“好了,至少?小年現在平安無事?。”


    “對啊,都過去了。”徐以年順勢道?,“我現在好好的,您別想那麽多。”


    徐母擦了擦眼淚,朝他笑了笑:“是,不說這些?了,你多吃一點。”


    等徐母的情緒穩定下來,徐以年向徐父打聽目前的情況。


    “剩下的事?情還在查,但聽說這些?年來,唐斐借由精神操控,明裏暗裏做了不少?事?。”徐父略一停頓,對這樣下作的手段頗為不屑,“和唐斐一係的除妖師都在接受調查。目前知道?這件事?的還是少?數,一旦查清對外公開,必然是除妖界前所未有的醜聞。”


    徐以年聽到這裏,知道?唐斐已經被定了罪,心裏懸著的最?後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徐母鮮少?過問?徐父工作上的事?情,對此了解甚少?,一想到唐斐勢力龐大不免麵露擔憂:“會?不會?有問?題啊?能徹底查清楚嗎?”


    徐以年寬慰道?:“您放心,有宋局長和鬱槐在,副校長也參與了調查,不會?有問?題的。”


    徐父點了點頭:“總局上下都被驚動了,老局長身體?不好,原本過幾年就打算把位置讓出?去,想不到唐斐根本不如表現出?來那般……明天我也會?去總局,協助參與調查。”


    徐母放心下來:“那就好,一定要好好查清楚。”


    吃過飯後,徐父臨時接到通知趕去除妖局,徐以年陪徐母在客廳坐了一會?兒。聊天中?途,徐母忽然問?:“鬱槐最?近還好嗎?”


    徐以年沒想到他媽會?突然問?起鬱槐的情況,自從跟鬱槐複合後,他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告訴父母這件事?。徐以年有些?心虛:“他……他還挺忙的。”


    徐母搖搖頭,柔聲?道?:“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他過得怎麽樣?這麽些?年,鬼族的擔子?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


    徐以年微怔,想起在埋骨場時和鬱槐的對話?,輕聲?回答:“他現在過得很好。”


    見他答得肯定,徐母若有所思,最?後笑著點了點頭。又聊了一會?兒,徐母看時間不早,催著徐以年去休息:“平時我沒管過你,今天你才從醫療點回來,早點睡覺,不準自己熬夜玩電腦玩手機。”


    “那您也不能熬夜追劇。”徐以年補充了句,“小心長皺紋。”


    徐母被噎了一下,作勢要收拾他,徐以年趕緊溜進了房間。


    唐斐的死亡在除妖界引起軒然大波,其背後牽扯出?的一係列事?件令除妖局上下都人?心惶惶,即使在家休養,徐以年都能感覺到不同尋常的氣氛。徐父自從那天夜裏趕去除妖局後便一直忙得不見人?影。因徐以年曾是唐斐的徒弟,接連幾天有除妖局的工作人?員來徐家拜訪,詢問?關於?唐斐的詳細情況。


    盡管對唐斐的調查在秘密進行,徐以年空閑時打開聯合論壇,也時不時能在除妖師專區見到捕風捉影的信息,連一向對除妖界不甚關心的妖怪們都在議論這次圍捕,尤其是鬱槐與唐斐在十字大街的激鬥更是被不停解讀,各式各樣的說法層出?不窮。


    ……


    ……


    徐以年關掉論壇,慢悠悠打了個哈欠。


    惦記著他身上傷勢未愈,徐母這些?天一直提醒他早睡,徐以年在她的督促下養成了習慣,才過十點,就漸漸感覺到了困意。


    “最?近睡得好早,太健康了……”他一邊嘟囔,一邊關掉房間所有的燈。徐以年躺在床上,散漫地回想近期發生的事?情,不知不覺就想到了鬱槐。


    不知道?他們那邊的進展怎麽樣了。鬱槐似乎非常忙,一直沒時間主動聯係他,徐以年便也不去打擾對方。


    就算總局的醫療師技術高超,鬱槐有時間躺下來好好養傷嗎?


    想到這裏,徐以年不免生出?了一絲擔憂。


    他側身躺著,背對著房間的落地窗,沒注意到窗邊傳來細微的聲?響。月光的清輝從外斜照入屋內,溫柔的夜風拂過臉畔,愜意而舒適,徐以年慢慢閉上了眼睛。但下一刻,他的雙眼遽然睜開。


    徐以年維持著原本的姿勢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眼中?再無一絲睡意,警惕著四?周一絲一毫的動靜。


    他關燈時明明關了窗戶,房間裏怎麽會?有風?


    意識到這個,室內的氣氛似乎也陡然變化,漆黑的陰影中?仿佛蟄伏著蠢蠢欲動的怪物。感覺到有人?悄然接近床邊,徐以年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手心無聲?無息積攢起異能。


    除了唐斐的人?,他想不出?還有誰會?在大半夜偷偷潛伏進來。徐以年在心裏暗罵了一聲?。


    膽子?倒是不小,唐斐都已經死了,還敢找到這兒來。


    不管是誰,來了就別想安然無恙踏出?這道?門。


    ……


    那人?宛如幽靈般悄無聲?息。當他靠近床邊,徐以年翻身暴起,十指綻開耀眼的電光,一拳揮向對方的麵門!


    對方反應迅速,麵對突如其來的襲擊閃避極快,徐以年甚至來不及看清他的臉。一片混亂中?那人?連呼吸都沒亂過,便又藏身回了黑暗中?。意識到來人?是個實力不俗的高手,徐以年集中?了注意力,對方卻突然上前一步迅疾地抓住他的手腕。那人?的五指宛如拷鏈般將徐以年死死錮住,一把將他拉到自己身前。


    手背上冰涼的觸感令徐以年條件反射放出?電光,那人?卻像是沒感覺似的,另一隻手攬住他的腰,不輕不重?捏了一把,徐以年一個激靈,竟是被他結結實實壓著倒在了床上。徐以年一怒之下還想還擊,壓在他身上的人?卻繃不住笑了一聲?。


    一聽見熟悉的聲?音,徐以年愣了片秒,停下了掙紮。


    鬱槐伸長了手臂,打開床頭燈。突如其來的光線令徐以年微微眯起眼睛,同鬱槐四?目相對。


    或許是因為才捉弄了徐以年,妖族鋒利的眉眼都透著愉悅,在暖色調的燈光下,那雙本就色澤妖異的眼睛越發被襯得猶如寶石。他捏了捏徐以年的手腕,很不要臉地歪曲了徐以年剛才的舉動:“真熱情,一上來就動手動腳的。”


    徐以年氣得牙癢癢,正想把他掀下去,鬱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笑眯眯地問?:“想我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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