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叫韓俊的知府起身:“真人,郡縣組織生產,種植水稻,這是我等的責任,自是責無旁貸。”


    “可災民的事,有些為難,濟北逆賊在各郡縣糧庫抽調大筆糧食,現在各郡縣都空了,青黃不接時,難以救濟。”


    知府說完,裴子雲點了點首:“的確,韓大人說的是,現在各地糧食不足,還得運一批糧來——張濟,你去催辦這事。”


    裴子雲說著,下麵一個偏將早已等候,立刻上前一步大聲應著:“是!真人。”


    裴子雲看著應命,點了點,目光掃向知府縣令。


    “我卻還有一件差事要你們去辦,賊軍三萬,其實至少有二萬都是你們治下的郡縣之民,我要你們按照戶籍把他們父母都請過來,注意,客氣些,別當成賊兵家屬。”


    “是!”知府縣令聽著,麵麵相覷,參差不齊的應著。


    “宋治,你帶人去配合諸位知府縣令辦。”裴子雲見了,冷笑一聲說著。


    “是,真人!”宋治應著。


    這些事都安排完,裴子雲說:“事情我都安排下來了,你們立刻就去辦理,退下吧。”


    “是,真人。”這些官員都應命退下。


    “讓道官上來。”裴子雲又說著,看著親兵遠去,承順郡王才說:“真人,現在可以說了吧,我還有著疑問。”


    “王爺,接下來我要說的是水師的事,應州水師和我方水軍糾纏,而且大營其實不在州城內,隔了十五裏,這在平時沒有問題,可現在州城一圍,就有問題了——就被分割了。”


    “且濟北侯大敗,大廈將傾,難道沒有聰明人?忠臣自有,可水師中又有多少人是濟北侯的死忠?”


    “真人,你的意思是反間計?”承順郡王聽著,眼睛一亮。


    “不算反間計,我剛才說了,此時濟北侯大敗,兵敗如山倒,人心就可發揮作用,隻需在關鍵點上一推就可。”


    “現在水師恐怕離心離德,道官雖不能直接拚殺,可聯係就有種種辦法,隻要聯係上他們,給了條件,不怕沒有人不響應。”


    說著,一個九品的道官入內,見著裴子雲和承順郡王就行禮:“參見承順郡王,參見真人。”


    “水師的聯係如何了?”裴子雲望了一眼,垂下了眼瞼喝茶。


    “真人,不僅僅是水師將校,就是陳平自己,聞著濟北侯大敗,看這心思,也有幾分想降了。”


    “誰都可降,這賊首不能降,不過可麻痹他——告訴水師諸將,殺了陳平,朝廷或可免死。”


    “是!”道官應著。


    “州內聯係怎麽樣?”裴子雲又問。


    道官說:“我們在州城被拔掉七成據點,但還有三成可活動,濟北侯大敗,人心已失,和我們聯係的人很多。”


    裴子雲聽了大笑,起身踱了幾步,凝視著窗外,良久,才說著:“如此,事成矣,不過現在,得先拔了水師這顆釘子。”


    “去,告訴水師的人,想要活命,速速辦理。”


    “是!”道官大聲應著。


    見著道官遠去,裴子雲才回首說著:“所謂的兵法,其實就是在正確的地點和時間,處理正確的敵人。”


    “應州水師,要是在我們抵達時就大戰,非得損失幾千人,說不定還拿不下,但是到了這時,卻和熟透的果子一樣,任憑摘取了。”


    承順郡王聽了,漸漸有絲領悟,不由心悅誠服,暗暗心想:“這就是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吧?”


    海麵波濤洶湧,水師戰艦在行著,而在一個會議廳,突裏麵有著聲音。


    “哼,我昨日聽得消息,說濟北侯大敗後,要陳將軍擊破朝廷水師支援,指望江麵支援,救出他去。”裏麵十幾個校尉和遊擊將軍,都交頭接耳,交換著情報,有人就這樣說。


    “救援,怕還是得救援,最近局麵越來越差,要是濟北侯徹底敗了,我們又去何方?”有人苦著臉:“可朝廷水師也不是好打發,而且就算勝了又怎麽樣,不過是多喘幾口氣。”


    場上一片歎氣,遊擊將軍張典腦海中浮現了一種可能,低聲問:“李將軍,你怎麽知曉這個事情?”


    李貴湊了上去,低聲:“朝廷聯係上了我。”


    “什麽?”張典的酒杯幾乎摔在地,驚詫左右看了看,到了門口檢查了一番,才低聲說:“你怎麽敢?我們都造反了,哪裏還有回旋的餘地。”


    雖兩人都是低聲,但附近幾人就聽見了,連忙聚起來:“老李,快說說,朝廷怎麽說,是不是能留我們一條生路?”


    “朝廷說了,隻要我們反戈,就可赦免,我們這些人也有著生路。”李將軍低聲說著。


    “這就好,這就好!”這話聽得眾人無不咧嘴笑,一個人“啪”地一拍大腿,說:“早聽這話,我何至愁的睡不著,快,把內情給我細細說說。”


    “咚咚”門外響起了敲門的聲音,這些人臉色一變:“誰?”


    “是我,蔣林。”隻見偏將校尉都對視了一眼,眼神中暗含殺氣,怔了一下說:“蔣兄,等等,馬上來開門。”


    一開門,大家都是一怔,隻見著蔣林穿著甲衣,身後是密密麻麻十幾個親兵,個個帶著殺氣,一見這個陣仗,張典臉色一下煞白:“蔣林,你是來拿我?這時你還站在陳平的船上?”


    蔣林抬起首沒有立刻答話,看著小窗,外麵的燈光照在他冷峻麵孔上,鐵鑄一樣漠然,眾將正惶恐之間,他長長歎著:“蔡振遠,死了大半年了。”


    別人還沒有醒悟過來,張典卻立刻醒悟過來,其實蔣林和蔡振遠是好友,隻是後來陳平殺了蔡振遠,蔣林卻沒有反應,平時更是恭謹了幾分,還暗暗被人鄙視,這時聽著這句,就問著:“難道,你是想?”


    “對,我也接了朝廷的要求,殺陳平以免罪。”蔣林說著,聽著這話,眾將頓時鬆了口氣。


    李貴就笑著:“有蔣兄弟加入,我們把握就大增了,現在水師大半兵力在我們手上了吧?”


    “要殺陳平,現在隻要解決王葉帶的親兵就可以了。”


    “不必這樣麻煩。”蔣林嘴角閃過一絲難以覺察的微笑,回顧左右:“王葉已經解決了。”


    “什麽,你已經殺了他?”胡勇張大了嘴巴,王葉久受陳平大恩,平時忠心耿耿,到這時大家都沒有想到別的可能。


    “為什麽必須殺了他,他和我們一樣棄暗投明不可以?”蔣林淡淡的說著,見著眾人目瞪口呆,冷笑又苦笑:“到現在份上,他如果想活下去,這就是唯一的選擇了。”


    旗艦


    外麵吹著風,海上的夜更帶著涼爽,海岸有不少士兵都升起了篝火,看上去沙灘周圍一片明亮。


    議事廳內,陳平喝著悶酒,門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將軍。”


    “何事?”陳平臉色有些不好。


    “是我,陳言啊,叔叔。”


    陳平臉色有些紅,這時是喝酒喝多了,聽著門外是陳言,搖晃了一下腦袋,才清醒了一些:“進來。”


    陳言入內,一進來就看見了桌上酒肉,一股很大酒味撲來,讓人聞著就是覺得異常的難受。


    “叔叔,我按照你的命令,最近發現不少的異動,張典、胡勇、李貴暗裏串連,還有韓合和朱林接頭。”


    “李貴新上船的親兵,是道官偽裝。”


    這些日子異動頻繁,陳言查到了不少的消息,都一一稟告,陳平聽著,臉色發白了起來,手指握著酒壺,握的用力,關節都是青了。


    “叔叔,這些都查清楚了,為今之計,依我看,隻有將著這些人一網打盡。”陳言將事情說著清楚,站在了一側,等著陳平吩咐。


    船略有些搖晃,掛著油燈也隨搖晃而搖晃,燈光也時明時暗,陳平喘著氣,酒精不斷湧出。


    心煩意亂中,陳平起了殺心,凶狠目光透出,隻是又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拿起酒壺,倒上了一杯酒幹了,停頓了片刻才是歎了一聲:“再等等。”


    微微抬起了首,滿嘴苦澀,這些勾結的人已占了三四成,其中更有著一些重要偏將。


    別的不說,自己現在立刻動手,一網打盡說不定還能辦到,可水師必元氣大傷,到時朝廷一攻,一打就崩潰了。


    “濟北侯大敗,自己何去何從?繼續和朝廷對抗,還是歸順朝廷,以求保全身家性命?”陳平猶豫不決,深深一個呼吸,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想起了自己派出的人,就問:“陳安之,還沒有消息?”


    陳言隻略微思索下,就說:“叔叔,還沒有。”


    “還沒有?”陳平的眉皺的更深:“一有消息,立刻報告我。”


    才說著,有人匆忙到了門外,敲著門喊:“大人,我回來了。”


    “回來了?”陳平聽這個聲音,怔了一下:“快,過來。”


    “是,大人。”隻見門打開,陳安之才入內,見著就稟告:“大人,已經聯係上了。”


    “好,好,朝廷方麵怎麽說?”陳平大聲問著,眼神中帶著希冀,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陳安之低首說著:“真人方麵答複,說濟北侯已敗,想免罪沒有可能,交出水師免死還可。”


    “什麽?連官職都不給我留,可惡,可惡。”陳平臉色都變了,就在房間內踱了起來,臉色時而發青,時而發白,想到激動時,臉色漲紅,許久,卻平靜了下來。


    “哎!”陳平長長的歎了一聲說:“貶職為民麽?”


    說著咽著苦水:“罷了,畢竟是造反,罷職就罷職吧,能活命就算不錯了。”


    陳言和陳安之對視一眼,兩人都帶著無奈,濟北侯敗了,再掙紮下去,根本就不現實。


    陳平取酒壺倒在嘴裏喝了一口,這時陳平才真正的體驗到什麽叫做窮途末路,其實革職就恰到好處,要是連官也不罷,他反而不放心。


    “召集諸將吧,就說我降了。”陳平把酒壺放在桌上,長長歎了一聲,抬起了首,卻不知道想著什麽了。


    頃刻之間,號角響徹四方,各船各營都知道,片刻船隻靠了過來,校尉以上就登上旗艦。


    旗艦大廳宏大,可容納數十人,一個個裝束齊整衣甲鮮亮疾趨而入,陳平步入大廳,滿廳相互看了一眼,還是立刻行禮,甲衣叮當一片響。


    “起來。”陳平升座,環視一下左右,苦笑了下:“朝廷大勝,濟北侯眼前就窮途末路,我欲棄暗投明,你們覺得如何?”


    大廳內靜悄悄的,沒有聲音,隻能聽著諸將的呼吸,陳平看著,以為他們還不服,不由有些慌亂:“濟北侯完了,我們怎能陪葬呢?諸位將軍,濟北侯並未對我等有著大恩,將傾之船,何必陪葬。”


    “是啊,將傾之船,何必陪葬。”蔣林站了出來,歎了一聲,陳平聽著蔣林的話,卻覺得有些不對,又聽著蔣林說:“將軍,我們並不是不降朝廷,隻是還有個小問題。”


    隨著蔣林的話,周圍數將都默不出聲的上前,陳平頓時覺得不對,意識到了危險,腦裏“嗡”一聲,血湧了上臉,喊著:“你們想幹什麽?來人,來人。”


    隻是連喊幾聲,本來響應神速的親兵,卻沒有人應一下。


    “哈哈!”蔣林聽著陳平的呼喊,隻是大笑:“大人,不要喊了,沒有人應你,濟北侯一敗,你就應該知道會有今日。”


    “哐”陳言在陳平身側拔刀,護衛在側,隻是身子微微顫抖。


    陳平指著親兵隊長王葉:“你竟然背叛我?當初我在士卒裏提拔你,對你有著大恩,你恩將仇報,你,你……”


    王葉聽著陳平的話,臉都漲紅,低首:“將軍,我沒有辦法,這是朝廷的條件,不殺你,我們都活不了,將軍,你還是自裁吧,還能留個全屍。”


    “你,你,你們都背叛我。”陳平顫抖的手指著,陳言卻更悍勇,一咬牙,一刀向著蔣林砍了上去。


    但是才出刀,王葉和幾個親兵一起拔刀,捅了上去,陳言長聲慘叫,隻見刀一拔,就跌了下去,全身抽搐,鮮血不斷流出來。


    蔣林根本不看陳言,看著陳平,搖了搖頭:“陳將軍,我們也不想背上殺上官的罪名,這是你逼我們。”


    說著,一下抽出刀,獰笑:“去死吧!”


    刀光一閃,長刀深深刺入了身子,陳平大聲慘叫,不由自主跪了下來,他使盡全身力氣想掙紮站起,長刀拔出,刀光再閃,人頭飛出,頓時一大蓬鮮血噴出,飛濺在滿室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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