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扉要塞,這裏是曾經被獸人攻陷的,人類守護東部平原最初也是最後的一道堡壘。


    在獸人主力被屠戮一空,所有幸存的獸人都龜縮回了北部丘陵,這座近乎半毀的破損要塞自然也是被人類給搶奪了回來。


    岩扉要塞一共分成三層,並且用了岩扉要塞的建立者,第一位駐紮在岩扉要塞的將領,後來吉安帝國的開國皇帝安東尼·馬瑞吉安的名字命名,從外往裏數,分別是‘安東尼之門’、‘安東尼之盾’和‘安東尼之歎息’。


    雖然岩扉要塞是人類的唯一屏障,但實際上因為近代人類高層因為安逸的生活而逐漸變得腐朽昏聵,所以即便有先祖共通把守此地的約定,但實際上除了一些刺頭雜牌軍之外,其他國家基本不會派遣什麽像樣的軍隊過來幫忙駐守——特別是在獸人的危險幾乎已經被解除的現在。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因為吉安帝國需要把守東部平原的大門,而且國家領土也不算大,甚至和最強盛的帝國霍恩戈拉特帝國的一些公國麵積不相上下,絕大多數的國家都不想因為這麽屁大點的地方而惹上這麽個麻煩事,所以吉安帝國東麵幾乎沒有外憂,而接近北部丘陵的艱苦生活和常年與獸人的征戰也導致了這個國家異常團結——要知道吉安帝國的皇族幾乎每一代都有王子在岩扉要塞戰死,這種與士卒同生共死的情況在其他帝國是幾乎不可能發生的,絕大部分帝國的王子就算死,一般不是死於絕症就是死於肮髒的宮廷鬥爭之中。


    也正是因為如此,吉安帝國的皇族受到了國民們普遍的擁戴。


    因為兵力不足的關係,吉安帝國對於岩扉要塞的駐軍自然也不可能和帝國全盛時期相比。


    隻有在‘安東尼之歎息’後方的才是吉安帝國本國的精銳兵力,現任吉安帝國四皇子法奧·馬瑞吉安就率領著一支兩千五百多人的精英衛兵駐紮於此。


    在‘安東尼之盾’後麵的則是各國派遣出來的雜牌軍,雖然他們普遍都不服管教,不過在後方就是吉安帝國最強軍隊的長矛的生命威脅下,還是隻能乖乖地駐守在那裏。


    不過他們還算幸運的,最倒黴的則要屬岩扉要塞最外層,‘安東尼之門’後麵的那些傭兵、奴隸或一些其他亂七八糟想要建功立業的散兵遊勇了。


    這三個級別的士兵合起來,就是在東部平原中赫赫有名的‘邊境戍衛’了。


    其他姑且不論,光是裝備上,這些散兵遊勇就和吉安帝國的士兵們有著相當大的差距——吉安帝國的士兵們都有一塊全鋼製的簡易胸甲,籠手和肩甲也用料十足,身上穿著米妮紗布料織就的紅藍兩色製服,頭上全覆式頭盔不僅防護性能優良,而且上麵還裝飾著蒼孔雀的長長尾羽,看起來威風凜凜精神十足;反過來,安東尼之門後麵的雜魚就隻是穿著普通的麻布衣服,甚至有些人隻是拿裝麵粉的袋子掏了三個洞,往自己身上一套就算一件衣服,所有人都看起來髒兮兮的……


    武器方麵就更不用說了。


    吉安帝國的每一名士兵都有一把精鋼打造的長劍,一把護身短劍,一根長矛,甚至靴子裏還有一把可以當做匕首使用的飛刀。一些特殊職階的士兵更是配備了特殊裝備,譬如一人高的鐵質大盾、近乎加粗狼牙棒的戰錘、能夠爬牆鉤人的鎖爪等等。


    而散兵遊勇們則更多的拿的是綁著石頭的木棍,或是其他一些類似的‘武器’,乍一看簡直就好像還在石器時代似的……偶爾有一兩個拿匕首的,都會被其他人好一陣羨慕,隻有那些打定主意想要建功立業的流浪傭兵才會用上好一些的武器。


    說白了一點,安東尼之門後麵的人,幾乎都是炮灰。


    不過也不是所有在安東尼之門後麵的人都是這副模樣,偶爾還是會有一些例外。


    譬如喬尼亞。


    他曾經是一位騎士侍從,不過後來那位騎士老爺在一場領主之間爭風吃醋的戰鬥中不小心失手摔下了戰馬,被一群泥腿子給踩成了肉泥,騎士老爺的家眷認為是作為侍從的喬尼亞沒有保護好那位騎士老爺,想要讓他陪葬。


    好在那個地方的領主還算仁慈,得知了此事之後,讓喬尼亞充當了被遣送到吉安帝國當炮灰的成員,不用因為騎士的尊嚴(即便是騎士侍從也有這方麵的驕傲)而被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給弄死,而且死後還要身敗名裂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喬尼亞是安東尼之門後方為數不多有著不亞於吉安帝國士兵全套裝備的人。


    雖然並沒有上過多少次戰場,不過作為一個經驗者,哪怕隻上過一次戰場,他也要遠遠強於九成的炮灰——更加值得那些炮灰們尊重的是,喬尼亞是上一次獸人攻破岩扉要塞後為數不多的幾個幸存者之一!


    “維綸,你又在看那本書了。”


    喬尼亞一邊用並不算多幹淨的麻布擦拭著自己的劍,一邊對著不遠處那個男孩說道。


    維綸是他在之前岩扉要塞大戰後撿回來的孩子。


    據維綸所說,他也是安東尼之門後麵的炮灰之一,獸人入侵前不久才剛剛入行,沒想到入行沒多久就因為獸人入侵而受了重傷。


    還好被喬尼亞撿到了,否則這種孤兒在受了那麽重的傷之後,一般都隻有死路一條。


    值得一提的是,喬尼亞本人也並沒有什麽積蓄,因此本來在撿到維綸後,他也沒錢給維綸請牧師或醫生,曾一度以為維綸會熬不過來就那麽死去,結果沒想到維綸還是活了過來。


    而維綸看的那本書是一本有著黑色封皮,沒有書名的筆記本,上麵用兩種不同的字跡寫著字,其中一種是維綸自己的字跡,但另外一種就不知道了。


    喬尼亞曾經跟隨自己的騎士老爺學習過一段時間的文字,可惜因為喬尼亞在那方麵並沒有天賦,短時間的學習並沒有讓他能夠掌握多少文字,到現在也隻能讀寫一些比較簡單的詞語,而那本筆記本中的文字已經超出了他的知識範疇,差不多到了一個字都看不懂的程度……


    “喬尼亞叔叔……我隻是在等而已……”維綸朝著喬尼亞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微笑。


    喬尼亞十分欣慰:雖然這個笑容依然很難看,不過比起一開始那種仿佛人生沒有任何希望的死人臉來說已經進步很多了。


    “等這本書上憑空冒出文字來?”喬尼亞歎了口氣:“別開玩笑了維綸,這種事怎麽可能,你還是現實一點比較好。”


    這也不是他第一次和維綸說這種話了,不過每次維綸在這種時候都顯得有些固執。


    那本筆記本喬尼亞也看過,幾乎每一頁都寫滿了字。


    隻有最後一頁還空著,潔白明亮,一字未寫。


    喬尼亞看到過好幾次維綸想要在上麵寫字,但猶豫了半天卻什麽都沒寫的模樣。


    “要說我,這本書說不定是惡魔的造物,你可能已經被這玩意迷惑了心智!”喬尼亞絮絮叨叨地說道:“下次有機會,我一定要帶你去教會驅驅邪……”


    對於喬尼亞這種喋喋不休的樣子,維綸並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合上了筆記本,反而表現地有些緬懷。


    曾幾何時,他的父母也是這麽嘮叨他的……可惜……


    想到這裏,他原本平靜無波的心緒產生了一些波動,隨後襲來的則是令他有些難以忍受的空虛感——仿佛自己的內心被什麽東西挖空了一樣。


    “喂,維綸你沒事吧?”看到維綸臉色一白,一副仿佛隨時都要昏過去的樣子,喬尼亞不由有些焦急地問道。


    雖然並沒有真正確立關係,不過已過中年的喬尼亞早就把維綸當成了自己的子侄疼愛,維綸也尊敬著喬尼亞,雖然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兩人之間卻早有了默契,說不定所謂的投緣就是這種感覺。


    “沒關係的,喬尼亞叔叔,我隻是一貫的有些頭暈而已。”維綸平複了一下心情,回答道。


    自從自己在上一次獸人入侵戰爭結束後,就落下了這種怪異的病症,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瞥了眼筆記本——自從自己參加了邊境戍衛後,他一開始都事無巨細地寫在筆記本上,對麵有時候也會有所回應,甚至偶爾還會教授他一些簡單的魔法——正是依靠這些魔法,維綸才能在上一次獸人攻破岩扉要塞後活下來。


    但隨著時間流逝,對麵的回答越來越簡短,回答的間隔也越來越長,這讓維綸甚至有些擔心對方是不是已經忘記自己了。


    不過這樣也正常吧。畢竟對麵現在可是全人類都有所聞名的大魔法師,而自己隻是對方曾經曆練中碰到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蝦米,甚至還妄圖用前人留下的神器傷害對方,會被對方遺忘也不是無法接受的……


    如果當時的自己能夠更加懂事成熟一些,如果當時的自己能夠成為他的學生,或許今天的一切都會有所不同吧?


    偶爾維綸也會這麽想道。


    “不要再胡思亂想了,維綸你先去休息吧。”


    喬尼亞撫摸了一下維綸的頭發,輕聲說道。


    “可是今天是我值夜班……”維綸小聲回答。


    “沒關係的,稍微讓其他人調休一下就行了,”喬尼亞拍了拍已經插回自己腰間的長劍,一副對方不同意就用利劍讓他同意的模樣:“再說,現在獸人的勢力也已經因為那位西維·艾德裏克大人的力量而變得虛弱不堪,沒有入侵這邊的餘力了。你就算稍微偷個懶也不會有人發現的,我保證!”


    “那就麻煩喬尼亞叔叔了。”


    維綸本來還想要逞一下強的,不過那種怪異的空虛感令他有些頭昏腦漲,甚至連站都有些站不穩,自然沒辦法守夜。


    這樣與其在那邊磨洋工,確實還是和其他人調休一下比較好。


    ☆


    是夜,維綸突然睜開眼睛。


    帳篷外麵的天色依然漆黑,但因為已經睡飽了,現在的維綸並沒有什麽睡意。


    “上個廁所吧……”


    站起身,慢吞吞地走出帳篷後,維綸就下意識地感覺到了一種違和感。


    抬頭掃視四周,並沒有發現上麵不妥——城牆上瞭望塔的火炬熊熊燃燒著,兩個值夜的士兵也正一絲不苟地站在上麵,巡邏隊也沒有放鬆,哪怕是看到出來上廁所的自己也是稍作了盤問後才放行的。


    下一刻,維綸突然意識到自己感覺到的違和感究竟是來自何方了。


    他猛地抬頭,再度望向了城牆的瞭望塔。


    上麵那兩個士兵依舊筆直地站在那裏,似乎正在向外麵那片漆黑的世界進行嚴密地掃視一樣。


    這種景象如果放到安東尼之歎息後麵,那些吉安帝國的精銳士兵那裏或許很正常,但這裏可是安東尼之門!這裏的士兵們都是一些連軍事知識都掌握不全的炮灰!


    幾乎絕大部分的炮灰們都過著得過且過的日子,想著混到服役年限結束,弄一些錢財或田地舒舒服服過日子。


    而得過且過的人,怎麽可能會在瞭望塔上那麽標準地一動不動,查看外麵的情況?


    恰好這個時候巡視過來的帶隊人是喬尼亞,於是維綸趕忙跑到他身邊,將自己注意到的情況輕聲和對方說了一下。


    喬尼亞聞言立刻也明白事情不對勁。


    “你們兩個,去瞭望塔上看看!”於是他一揮手,朝兩個巡查隊的士兵說道。


    那兩個士兵沒有聽到維綸的話,隻是不明所以地執行了命令,一起跑去了瞭望塔上。


    過了一小會兒,他們就回來了。


    不過看到他們的樣子,維綸又皺起了眉頭。


    雖然那種奇怪的病症令維綸的身體大不如前,但卻似乎賦予了維綸強大的觀察和感知能力。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就感覺到那兩個回來的士兵不大對勁。


    雖說乍一看似乎沒什麽變化,但維綸卻總覺得他們的動作卻像是有什麽‘東西’正穿著那兩個士兵的皮套在行動一樣,充滿了詭異的違和感。


    於是維綸悄悄地朝旁邊移動,繞到了兩人靠後的地方。


    “不對,不要讓他們靠近!”


    下一刻,維綸就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會發現不對勁——在那兩個人脖頸後麵,都長了一株類似蘑菇的東西。


    幾乎是在他發出警告的那一刻,那兩個士兵突然都張開嘴巴,噴出了屎黃色的煙霧。


    如果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這陣煙霧實際上是許許多多鵝黃色的微小顆粒所組成的。


    早就有了準備的喬尼亞一劍拍飛了那兩個人,然後自己隨手將身邊的士兵拽出了黃霧的範圍。


    “「炎星編隊」追加「炎星殉爆」!”


    維綸一抬手,一連串佛珠大小的火球就飛了出去,在那兩人身上炸裂開來。


    但已經太晚了,那兩人身上已經發生了病變——他們的身體以可見的速度變成了褐色,全身上下長出了有些類似樹枝的東西,並且開始角質化,最後整個人身上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角質層,看起來就像是長成了樹人一樣,而且並不怎麽畏懼火焰,光以外貌而言已經變得極為可怕。


    隨後,城牆上傳來了咳嗽聲。


    黃色的煙塵開始從天而降。


    “快撤,所有人都給我全部撤向安東尼之盾!在途中記得把那些還在睡覺的蠢貨叫醒!”


    喬尼亞馬上明白這裏已經守不住了,當機立斷大聲吼道。


    黃色煙塵對於那種樹人化的詭異症狀傳播能力相當驚人,沒多久,就有好幾個人都中招了。


    好在維綸和喬尼亞都沒事。


    事實上如果不是有維綸這個半吊子魔法師在,炮灰們的損失可要比現在大得多。


    “這踏馬到底是怎麽回事!”喬尼亞也身先士卒地擋在一線,努力不被那種症狀感染的同時抵擋樹人化的士兵的進攻。


    他一劍劈中了一個正要攻擊維綸的樹人化士兵,雖然沒能夠砍傷對方,但長劍上的力道卻已經將對方給崩飛了出去。


    “這不是正常的情況,恐怕獸人那邊發生了什麽事……”


    維綸趁機喘了口氣,額頭上汗水淋漓地回答。


    “我就問一個事……維綸你覺得安東尼之盾在這種鬼東西的攻擊下能夠守住嗎?”


    就算喬尼亞正值壯年,這種連續不斷的戰鬥也對他的體力消耗造成了極大的壓力,不由向維綸問道。


    “有準備的情況下,大概能夠守住三天吧?”


    維綸看著周圍數量越來越多的敵人——每一個倒下的士兵都會造就一個新的敵人。


    “嘖,麵對這種鬼東西怎麽可能會有準備!”喬尼亞朝地上呸了一口,然後帶著維綸突圍:“沒辦法了,我們撤!”


    維綸也有些沮喪:“我們什麽都做不到嗎……”


    “很遺憾,我的孩子。”喬尼亞也歎了口氣:“看來人類好不容易能夠稍微平靜一點的生活,很快就會再度被打破了……”


    “……!”


    聽他這麽說,維綸突然眼睛一亮,他掏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那本筆記本和一支石墨筆,翻到那最後的空白頁,就飛快地寫了起來。


    「致偉大的院長大人,西維·艾德裏克——我想我們碰到了麻煩,一個對於全人類而言都算得上十分危險的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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