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先生不知道他是怎麽逃出城市的。


    總之等他回過神來,自己就已經狼狽地倒在城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家鄉化為火海。


    就算是最英勇的公國戰士,也不是那種怪物的對手,厚重的金屬甲胄被輕而易舉地撕裂,鋒利的武器對於那些怪物來說也不比麥稈堅實多少,城牆、地麵對於那些怪物來說如同虛設,人類組織的隊伍與那些怪物一觸即潰。


    在逃亡的時候,他還聽和他一起逃跑的神父說,被那些怪物所吞噬掉的人,隨著肉`體的消亡,連靈魂都會被一同吮吸殆盡,接受無止境的折磨。


    那位神父的話碾碎了不少打算一死了之的人的念頭,讓他們重新拿起武器抵抗——雖然下場還是沒什麽變化。


    而後來那位神父大人則被同樣逃亡的公國軍官以擾亂民心的罪名一劍刺死。


    據說本來那位軍官想要將其吊死,隻不過在怪物追來的時候沒那個餘裕。


    “全完了……我的家,我的酒館……我的婆娘和三歲的兒子……完了,全完了!”


    詹姆先生旁邊一個看起來像麻杆一樣瘦長的中年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往日裏油光鋥亮的兩撇小胡子現在也像是蕭瑟秋風中的雜草一樣,了無生氣給人一種隨時都會掉下來的感覺。


    他的哭喊引起了不少一同逃亡出來的人的共鳴,頓時整個山頭哭聲一下子大了起來。


    “都給我閉嘴!”


    刺死了神父的軍官氣急敗壞地揮舞著長劍大喊:“閉嘴聽到沒有!你們想把那些怪物引過來嗎!”


    對於怪物這個詞極度敏感的難民們馬上就安靜了下來,就算有些一下子停不住的,也拚命捂著嘴,無聲地抽噎著。


    “長官,我們現在要怎麽辦?”終於緩過氣來的詹姆先生看了眼自己身邊那個正抹著眼淚的中年麻杆,臉上擠出商人一貫的討好笑容,向那個脾氣暴躁的軍官問道。


    “去奧爾雷斯,那裏有伊瑞爾最強大的軍隊,據說就連巨龍都能狩獵!這些怪物肯定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那個軍官咬牙切齒地難民們說道:“你們最好給我好好聽話,否則我不介意在路上拋下你們作為誘餌來拖延怪物們的速度!”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生怕自己會成為那些怪物的餌料。少數幾個青壯年則也畏懼軍官手中明顯附著著魔法的長劍,敢怒不敢言。


    這時他們旁邊草叢中突然傳來了沙沙聲,這讓神經緊繃的難民們一下子緊張了起來,生怕那裏躥出一隻怪物來。


    好在竄出來的不是怪物,而是人。


    “我來自雷法尼亞,那裏也已經被怪物占據了,而且那裏的怪物正在向這邊擴散。”


    臉上已經被汙泥覆蓋,看不出本來麵目,隻能勉強知道對方是個青年男子的難民向詹姆先生們要了一個饅頭,一邊像是好久沒吃過東西似的拚命往嘴裏塞,一邊說道:“整個伊瑞爾都被看不見的牆壁圍了起來,我們沒辦法向東突圍,現在正打算向西走,據說有個奇怪的魔法師在看不見的牆壁上打了個洞,讓人能夠逃出這該死的鬼地方,那裏應該是唯一的生路了。”


    “我不會往西的!我們要向東前進!前往奧爾雷斯!作為公國的公民,你們要相信公國的榮光!”那個軍官皺起眉頭看著似乎噎住了的男子,大聲咆哮道。


    “那是軍官老爺你的事。至少在雷法尼亞覆滅的時候,公國的榮光沒有拯救我的妻子和女兒。”


    錘了錘胸口,讓自己不噎的那麽難受後,那個難民就帶著幾個和他一樣,胡塞了個饅頭勉強填了填肚子的同伴打算繼續出發了。


    於是和軍官一起逃出城的難民們隻能麵對一個艱難的選擇:是相信同為難民的青年男子的話,一同前往西方‘奇怪的魔法師’那裏;亦或是相信那個軍官,前往奧爾雷斯,相信公國以前無往不利的長槍和重盾。


    結果顯而易見,在帝國庇護下生活了一輩子的大部分難民都選擇了跟著軍官——比起有武器、攜帶了食物和水的公國軍官,那個差點餓死的難民說的話似乎並沒有那麽可信。


    當然還是有例外的。


    “你能和我詳細說說奇怪的魔法師的事嗎?”詹姆先生胖乎乎的身體湊了過去,向那個難民問道。


    “沒時間了,我們得盡快趕路才行。”難民青年搖了搖頭,然後就帶著自己的同伴繼續向西前進。


    正當詹姆先生有些猶豫的時候,山下開始傳來來詭異恐怖的嘶鳴聲。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種聲音,這種鳴叫是那是那些外表各異的怪物為數不多的相同點。


    於是詹姆先生一咬牙,也不管那個軍官有些慌亂的呐喊,直接跟上了難民青年的腳步。


    作為最早發現怪物的人之一,他總覺得那些怪物很可怕,說不定比起傳說中的巨龍還要可怕。所以與其將希望寄托在長槍和重盾上,還不如想辦法逃跑更好。


    在他跑出了幾步之後,他發現那個麻杆中年人也跟了上來。


    “嘿,喬納遜,你怎麽也跟了上來?”詹姆先生奇怪地問道。


    “那當然是因為你在這裏。”麻杆中年人的眼睛還有些紅紅的,他看著詹姆先生那肥碩的身軀,輕聲說道:“雖然自從我娶走了喬安娜之後,你就和我作對了一輩子,不過這麽多年來,你所做的所有事幾乎都沒出過錯……明明是第一次開酒館,卻比我家傳承的老牌酒館香薰草還要受歡迎,你看中的酒幾乎都能大賣,你聘請的廚師也往往會受到好評,甚至差一點你就把我的香薰草給整垮了……我討厭你,但我不得不佩服你的眼光。”


    “哼,沒想到你的腦袋還沒有糊塗啊。”詹姆先生挺了挺啤酒肚,頗有些得意地說道:“就是膽小了一點。”


    “我會為喬安娜報仇的,但不是現在!”麻杆漲紅了臉反駁道。


    兩天後,他們碰到的另外一波難民告訴他們,奧爾雷斯已經淪陷了。


    現在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傳聞中那個奇怪的魔法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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