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納德將手中的長矛丟在一邊,一屁股坐在枯黃的雜草堆上,脫掉已經被磨了個洞的軍靴,揉起自己酸痛的腳丫子來。


    除了一些還有任務在身的之外,他的戰友們也在做著差不多的事。


    他們這不到一千人目前的編製是藿莉安聯合軍第二戰線藍鈷石軍團三營第七偵查隊——在原本那一千五百人的大隊在5:1的優勢兵力下反而被獸人步兵擊潰後,這個編製就落到了這個絕大部分士兵都隻是從民兵轉入正式軍團的雜兵部隊頭上……


    人類麵對獸人的第一戰線幾乎已經全軍覆沒,就連駐紮著藿莉安最為精銳部隊‘邊境戍衛’的羅倫塞斯要塞都在開戰不久後因為被兩麵夾擊而宣告淪陷,大魔法師莎倫夫人生死未卜。


    不過上麵的人卻認為這隻是人類被偷襲,太過大意而產生的結果。於是第二戰線的軍團進行了盲目的推進,導致完整的戰線被獸人小股部隊切割地七零八落,傷亡也愈加擴大。


    這種時候,那些養尊處優的大貴族終於意識到了情況不對,於是組織起第三戰線龜縮起來的同時,開始向純白教會和七曜法師協會求援。


    唐納德的這個小隊還算幸運,在戰線推進的這兩天裏隻是急行軍了幾天,並沒有和獸人正式接戰過。


    “這樣就已經累了啊,小菜鳥。”


    臉上帶著一道刀疤的老兵正了正自己的頭盔,滿臉戲謔地看著一臉疲倦,恨不得倒頭就睡的唐納德:“士兵操典裏第一條就是別讓武器離開你一英尺以上,難道你已經忘了嗎?”


    “不準叫我小菜年!”


    唐納德狠狠地瞪了那個老兵一眼,但對他沒有絲毫威懾力,反而讓對方哈哈大笑了起來。


    “現在隻是行軍途中的歇腳,你要是真睡了,之後的鞭子就吃定了。”


    刀疤老兵好整以暇地說道。


    “我知道,我隻是休息一下而已。”


    唐納德有些鬱悶地強打精神,敲了敲門被鐵片覆蓋的肩膀。


    最初領取到武器和裝備的興奮勁早已過去,現在這些鐵疙瘩對他來說隻是讓自己腰酸背痛的累贅而已。


    “不管什麽時候,都要對自己的武器和防具心存感激。”


    仿佛是看穿了這個年輕人的想法,老兵輕輕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疤,語重心長地對唐納德說道:“戰場上,隻有它們是最忠誠,能夠保護你的東西。”


    他的話讓唐納德正想把肩甲解下來輕鬆一下的手有些尷尬地僵在了半空。


    過了一會兒,年僅十六歲的年輕人才繼續鬱悶地說道:“你和我爺爺說的話一樣。”


    “哦?你爺爺難道也參加過什麽戰爭嗎?”


    老兵尋了個看起來比較舒適的草垛,用長矛探了探後才小心地坐了下去,隨後他把那根長矛抱在懷裏,眯起眼睛向唐納德問道。


    “我爺爺參加過灰杜鵑戰役,他是渡過了洛斯特蘭運河的生還者。”


    說到自己的爺爺,還隻是個大男孩的唐納德露出了驕傲和自豪的神情:“因為作戰英勇,我爺爺還獲得了一枚教堂頒發的輝光勇士勳章!”


    看著眼前那個老兵露出了一絲驚訝的神情,男孩撫了撫胸口,心滿意足地笑了。


    輝光勇士勳章雖然隻是等級非常低的魔法物品,僅能夠增幅一點點持有者的身體能力,但本身的意義卻不同凡響,如果那個時候他爺爺的家境夠好,恐怕隻要稍微出點錢就能成為一個小小的貴族——至少也是爵士級別的。


    就算是現在,依舊有人出令唐納德心跳的高價收購過那枚小小的勳章,但他爺爺一直都沒有賣掉。


    此時,那枚珍貴的勳章正別再他半身甲裏麵的襯衣上。


    看來為了讓自己的孫子能夠在戰場上活下來,那位半身已經入土的老人也下了血本。


    “而且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也是那一期杜鬆德爾民兵訓練營成績第一!”


    說著,年輕人驕傲地挺起了胸膛。


    沒想到原本還有點驚訝的老兵對此卻露出了嗤之以鼻的表情:“民兵?那種東西放到戰場上就是炮灰……戰爭有戰爭自己的法則。”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朝唐納德身後指了指:“隻有那種魔法師大人,一從學校裏出來,就具有了強大的威力。”


    唐納德順著老兵的手指看去,發現一個穿著法師袍的少女正從士兵間走過,向他們隊長所在的方向走去。


    因為少女並沒有把法師袍上的兜帽戴上,所以唐納德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少女的容貌。女孩看起來比他還要小一點,雖然並不能算是什麽大美人,海藍色的長卷發搭配著精致的五官,看起來有種別樣的可愛感。


    可能是察覺到了唐納德的目光,少女向他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


    “原來那個一直跟著我們的幾個魔法師老爺裏有個女孩子啊……”


    半晌,唐納德才有些愣愣地說道。


    “我聽說好像是艾德什麽魔法學院出來,進行實踐啥考試的魔法師大人。”


    老兵摸了摸自己的刀疤,語氣中頗有慶幸:“他們的帶隊老師之前一個人收拾掉了一百多狼騎兵,嘖嘖,要是換成我們這個部隊,用人命來堆至少得堆上七八百人!可惜那位大人打完就被一營那些鼻子靈的像蒼蠅一樣的家夥借走了。不過不管怎麽說,有魔法師總比沒有好,隨軍魔法師可是主力兵團才能享受到的配置……”


    說著,他突然發現唐納德居然還癡癡地看著那位魔法師少女離開的方向。


    於是他沒好氣地用長矛柄敲了敲大男孩的腦袋:“小菜鳥,你該不會看上那位魔法師大人了吧?”


    “沒、沒有……”


    唐納德慌慌忙忙地搖頭否定。


    隨後他又有些喪氣地說道:“我配不上人家。”


    “還好你有自知之明。”


    老兵撓了撓自己的胡須:“我可聽說如果有不開眼的男子隨便向女魔法師求愛,她們會把對方整個丟進坩堝裏熬成奇怪的藥水!”


    “你說的那個是女巫吧……”


    就在一老一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著時,一個騎著吠駒(外形類似獨角獸的普通生物,速度比馬稍快。四足獸類,蹄獸種,討伐等級約為1級)的身影從遠處狂奔了過來。


    那是他們部隊派出去的偵查兵。


    “前麵有獸人!它們正在朝這邊過來!”


    他在扯著嗓子嘶吼了一聲之後,就從吠駒上摔了下來。


    在他背上插著幾隻做工十分粗糙的羽箭。


    為了給自己的部隊報告敵人的情況,他一直忍耐著不死,直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才咽了氣。


    吠駒用自己的臉蹭了蹭偵查兵的臉龐,溜溜嘶鳴起來。


    頓時,慌亂的氣氛一下子在營地裏蔓延了開來。


    “派出去那麽多偵察兵,隻有這個逃回來了嗎?”唐納德一下子站了起來,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少年的雙腿還在微微地顫抖。


    “別胡思亂想,其他偵察兵應該是在試圖把獸人引開。”


    老兵安慰了他一句之後,也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


    這一瞬間,新兵和老兵的差別一下子體現了出來——新兵們在那邊忐忑不安,竊竊私語,發出嘈雜聲;而老兵們則早已做好迎敵的準備,個別心態比較好的還開始做起了熱身運動。


    “不要害怕!”


    這個時候,這個名義上是偵察隊,實際上隻是炮灰雜兵部隊的隊長終於發揮了自己的作用,在幾個魔法師的幫助下,直接一嗓子鎮住了那些新兵蛋子。


    “列陣,端好你們的長矛,在民兵營裏是怎麽教的現在你們就怎麽做!快快快,別發呆!想活下去就照我說的做!”


    隨著指令的下達,那些本來還有些亂糟糟的部隊終於開始展露出了一點正式軍團該有的風采。


    唐納德也是前列的士兵,他早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端著長矛,把矛身搭在前麵士兵的盾牌上,做好了隨時突刺的準備。


    這個時候不遠處也已經能夠看到那些獸人仰起的煙塵——那簡直就像是沙塵暴一樣。


    有經驗的老兵頓時有些絕望了。特麽能夠仰起這麽大的煙塵,敵人的數量絕對小不到哪裏去。就算它們隻有一千人,想要滅掉自己這個雜兵部隊也妥妥的沒什麽難度。


    等到那些敵人現身的時候,老兵們發現自己想的還是太樂觀了。


    那種不管怎麽看都無邊無涯的軍隊是怎麽回事?!這人數早就超過兩三千,直接破萬了吧!


    地麵因為無數獸人的奔騰而微微顫抖著,如果不是後麵還有督戰隊在,恐怕這隻雜兵部隊早就崩潰了。


    “希爾雯小姐,我覺得你們還是快點離開比較好。”


    那位隊長隻覺得自己嘴裏發苦。


    本以為能遇到這幾位魔法師,讓自己部隊的戰鬥力翻了翻算是好事,但沒想到還沒等自己高興多久就直接碰上了敵人的主力部隊。


    為什麽沒有人報告過這隻部隊的行蹤?


    答案不是明擺著的麽。因為碰到這支部隊的人類軍團全部都被做掉了啊……


    “沒關係,我們有脫身的辦法,在那之前,請讓我們為人類獻上自己微薄的力量。”


    少女回頭看向那兩個和自己一起進行實踐考核的同伴,發現他們年輕的臉上完全見不到害怕,反而充滿了鬥誌,摸了摸自己口袋裏的歸途水晶(學生個人綁定版)於是繼續說道:“畢竟現在遭到侵略的也是我們的祖國。”


    確實,比起那些菜鳥士兵,三位魔法師們表現的就要鎮定太多了——獸人衝鋒算什麽,無盡天空之塔裏我們還和討伐等級兩位數的魔獸麵對麵過咧……


    兩隻部隊的交接隻在一瞬間。


    人類身軀組成的鋼鐵之牆轉瞬就被獸人的洪流衝垮了。


    唐納德在自己手中長矛傳來刺中的紮實手感時還高興了一下,結果那頭直接被他在胸口捅了個對穿的獸人竟然彪悍到把胸口的長矛折斷,將還握著長矛柄的唐納德砸暈,也不管那因為自己亂來而擴大,已經開始飆血的傷口,繼續朝他們撲了過來。


    教練,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雖然早就聽說過獸人彪悍,但現在這種情況顯然超越了彪悍的範疇。


    現在的獸人簡直就和傳說中的行屍一樣,不僅力大無窮,而且不管怎麽打,隻要還能動,行動就不會停止。


    更加臥槽的是,這些獸人的戰鬥本能並沒有和行屍一樣消失,反而充滿了類似野獸的直覺和粗狂戰鬥風格。


    本來還算鎮定的人看著自己戰友被幾頭獸人活生生撕扯成幾塊,立馬就嚇尿了,戰意全無。


    唐納德並沒有陷入深度昏迷,很快他就醒了過來。


    然後被眼前仿佛煉獄般的景象嚇到了。


    近千人的軍隊連十分鍾都不到就隻剩下三分之一苦苦支撐,而且還是因為有魔法師幫助才能撐下去的……


    “別發呆,菜鳥!”


    一聲大喝把他讓他如夢初醒。


    刀疤臉老兵揮舞著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大刀,格開獸人的攻擊,一把拽起唐納德,想要把他帶去那幾個魔法師設下的防護陣中。


    然而沒走幾步,幾隻羽箭就射穿了刀疤老兵的小腿,讓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胸口也挨了狠狠的一刀。


    幾乎是榨幹自己最後的力氣砍退了獸人,刀疤臉老兵一推唐納德:“快…快跑……帝國的未來…就在你們……這些年輕人……”


    沒等他說完,幾頭虎視眈眈的獸人就已經撲了上來,把老兵亂刀砍死。


    顧不得悲傷,唐納德從地上撿起了一把大概是長劍的武器,發揮出自己民兵訓練營第一應有的實力,逼退了幾個獸人後,成功和剩餘的數百人合流。


    隻是等到他來到了這個神奇的防護罩內時才知道,這裏的情況也不算好。


    艾德裏克學院中的學生都是被係統出品的蒼鴞挑選出來的,整體素質並不差多少。


    其中緹歐、艾麗莎和愛麗絲能算作第一線,緹歐已經邁上了中階魔法師的台階,艾麗莎穩紮穩打,距離成為中階也隻是時間上的事,而愛麗絲的傀儡魔法也不能以常理計;四位班長因為閱曆和經驗,也超越普通學生達到了資深初階算作第二線,剩下的學生則勉強可以分成踏入初階一段時間的第三線優等生,和剛剛踏入或即將踏入初階的第四線普通學生。


    年僅十四歲的希爾雯就是其中的第三線。在蒼鴞挑選的學生中,她年齡已經算是比較大的。本身魔法素養隻比四位班長差一點,隻不過和四位班長不同,她沒有自己的專屬裝備,除開製式魔法袍和法杖之外,她身上所有的魔法物品都是依靠積攢獎勵點一點一點兌換得到的。


    她的兩位同伴也差不多。


    所以放棄了進攻,三人一起協同施法,維持一個大型魔法護罩對才堪堪初階的他們來說已經是非常費力的事,更何況還有無數的敵人正在瘋狂得進攻這個防護罩。


    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說不定老師就要來了……


    即便是知道就算那個原本隸屬藿莉安國家魔法學院,僅僅隻是中階的老師就算來也不可能逆轉現在的局麵,不過這個念頭還是讓希爾雯他們有了能夠咬著牙堅持下去的信念。


    突然,一個年輕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


    “小心!”


    沒等少女做出反應,就覺得自己被一個人撲倒在地。


    越過那個身影的肩膀,少女可以看到自己原本站著的地方現在已然多了一根圖騰柱!


    這群獸人裏竟然還隱藏著薩滿!


    如果不是被撲倒的話,自己現在恐怕已經死了。


    想到這裏,希爾雯不禁臉色蒼白,心中一陣後怕。


    歸途水晶是主動型的物品,不用就不會發動。現實也不是無盡天空之塔,死了隻要扣一點學分。


    陸續響起的慘叫聲讓希爾雯驚覺自己還身處戰場。


    因為剛剛的圖騰柱,雖然他們三人因為被幾個士兵舍身相救,都沒有受傷,但施法中斷使得魔法防護罩已經消失,外麵虎視眈眈的獸人馬上就開始屠殺起了外圍的士兵。


    必須趕快重新施放防護魔法才行!


    少女剛剛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腦袋已經出現施法過度的暈眩感了。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一個獸人突破了重重阻攔,猛地衝到了少女麵前,舉著已經卷刃的砍刀,朝少女狠狠砍下!


    就在那個瞬間,剛剛撲倒少女的唐納德舉劍格開了對方的砍刀,然後憑借自己被爺爺從小到大訓練出來的劍技,將獸人的腦袋整個砍下!


    “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被腥臭的血液濺了一身的少年屹立在少女前麵,就像是一麵盾牌一樣,堅不可摧。


    不知為何,希爾雯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經看過的騎士小說。


    但不論意誌如何,人數和實力差距還是過於懸殊,剩餘的士兵很快就減員到了百多人。


    就當他們以為自己必死,三個魔法師也一臉苦澀地想要發動歸途水晶——艾德裏克學院從不提倡玉石俱焚之類的,魔法師就是人類的瑰寶,保全自己是非常重要的——那個瞬間,遠處的天空中忽然閃出了一陣幽藍色的光芒。


    所有的獸人都像是被按了暫停一樣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旋即,它們丟下了隻要再過一兩分鍾就能全滅的殘兵敗將,風卷雲殘地朝幽藍色光芒所在方向湧去……


    剩餘的人麵麵相覷了幾秒鍾,隨後歡呼了起來!


    活下來了!


    我們還是活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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