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杳低聲道:「溯之哥哥,都是我不好,讓湘兒姐姐誤會了……」


    江朔道:「妹子,這不是你的錯,都怪我……哎……等此間事畢,我自去找湘兒再向她解釋吧。」


    葉清杳心道:他心中終究是隻有她一人的,不禁安然神傷,低頭在退開一步,眼淚在眶中打轉,江朔怎能明白這種小女兒的心思,訝異道:「清杳妹子,你怎麽也哭了?難道是剛才哪裏被砸到受傷了麽?」


    葉清杳忙搖頭別過頭去,眼淚卻再也仍不住,斷線珍珠般地落下來。


    渾惟明見現場情形尷尬,忙上前叉手道:「少主,現在尚身出險地,為今之計要盡快定出下一步去哪裏。」


    兒女之情攪得江朔頭腦混亂,渾惟明所問倒給他解了圍,忙道:「有神會大師和韋道長在,朔兒不敢擅專,還是請幾位前輩定奪。」


    這是大水已經退去,地下冷泉仍在湧出,但水勢小了很多,在地麵形成了幾條徑流,向地處流淌。二人走下廢墟,見各方人馬各自聚在一起。


    南少林和茅山派同屬正派,避開曳落河和摩尼教教徒自己圍成一圈,將江朔和渾惟明走來,神會和韋景昭攜著眾僧道一起過來見禮。


    曳落河武士失了領袖,被摩尼教教徒繳了械,趕到一側牆角,摩尼教徒人數最多,但有睿息帶來的明力堂教徒,也有原來守禦總壇的,現在明力堂得勢,圈住了其他教徒,睿息正在給他們宣揚教義。


    睿息道:「乙亥阿波違背教義,玷汙聖火,我已遣使報知波斯總壇,定要扳倒阿波,使中原神教重歸摩尼之道。各位教友若願意追隨睿息,睿息求之不得,若還信阿波,我也不阻攔,便請自去。」


    渾惟明一聽,急切地低聲道:「魔教為禍武林,好不容易圍住了這麽多賊子,可不能就這樣隨隨便便地放了啊。」


    神會卻拿手按住他道:「阿彌陀佛,渾二莫急,先聽睿息長老怎麽說。」


    明力堂的教徒衣衫破爛,抄著各色武器,被擒住的妙風堂教徒原本白袍現在也都沾上了塵土,灰頭土臉地坐在中央,看起來和明力堂的花子軍團也沒什麽兩樣,區別在於明力堂教徒現在神氣十足,而妙風堂的教徒則一個個神色暗淡。


    聽了睿息之言,其中一個年長的教徒哼了一聲道:「睿息,你還好意思提摩尼之道?五百年前摩尼在波斯創立神教,六十年前傳入中原神州後定總壇於此,波斯傳來的聖火便從來沒有熄滅過。今日被你熄滅,堪稱五百年來最大的叛教者,你還好意思腆著臉叫大家追隨你?」


    立刻就有明力堂的教徒喝道:「竇茂靖,成了階下之囚還這麽橫!」


    睿息攔住那人,對竇茂靖道:「我們此行熄滅總壇聖火,隻是為了不讓阿波再招搖撞騙,熄滅聖火之前,也已請出聖火。」他抬手一指地上的鐵櫃,這鐵櫃密封極好,看來並未受到剛才大水的影響。


    那竇茂靖冷笑道:「大慕闍是招搖撞騙,你睿息就不是招搖撞騙?」


    睿息道:「摩尼教導教徒授五戒,曰「真實、不害、貞潔、淨口、安貧」,阿波妄稱安祿山為天神下凡犯了首戒,在教內黨同伐異排除異己犯了次戒,私養姬妾狎妓猥褻犯了三戒,飲酒食肉犯了四戒,蓄積私財犯了無戒!這不是招搖撞騙是什麽?阿波才是真正的叛教之人!」


    此言一出,登時引發明力堂教眾的紛紛附和,就連妙風堂的教徒也有不少人暗暗點頭。


    有明力堂的教徒喊道:「睿息長老篤奉明尊、友愛同道、潔身自好、不妄不嗔,更無私產,年易一衣,日受一食。」這下有更多人出聲附和,更有人喝起彩來。


    竇茂靖忽然抬頭道:「我門弟子也是年易一衣,日受一食……」


    睿息道:「竇兄弟


    ,我知道教中嚴守教義的是多數,但你看阿波和光明二使,懷瑾等人哪個不是錦衣玉食?更得了安祿山的封官許願,這樣的人又何必跟隨他呢?」


    看來竇茂靖也知道睿息所言屬實,無從辯駁,賭氣把頭一埋不說話了。


    睿息柔聲道:「我素知你兄弟耿介,不願背棄阿波,人各有誌,你走吧。」


    江朔剛才就看這竇茂靖眼熟,聽睿息說「你兄弟」才忽然想起此人是自己在穀外擒住的那個竇茂儒的兄弟,繼而想到,這竇茂儒還被自己掛在樹上呢,現在想來可是有點太唐突了,萬一自己在總壇遇到什麽不測,竇茂儒不是白白跟著陪葬了麽?


    竇茂靖起身道:「好!睿息你可不要後悔!」轉頭對坐在地上的眾教徒道:「誰跟我走?」


    不料隻站起了寥寥數人,大部分人仍坐在遠處,或低頭或轉頭不與竇茂靖目光相接,竇茂靖長歎一聲道:「罷了……你們不走,我走!」說著邁步便走,明力堂眾人一齊望向睿息,睿息一擺手道:「讓他走。」眾人這才閃開道路。


    渾惟明悄聲問道:「就這麽讓他走了?」


    神會道:「阿彌陀佛,今日死傷已經很多了,就讓他走吧。」


    江朔卻上前向竇茂靖叉手道:「竇大哥且住,我有一言。」


    竇茂靖瞪了江朔一眼道:「你待怎講?」他見過江朔神乎其技的武藝,自知絕對不是江朔的對手,話雖說的疾言厲色,卻也貿然不敢動手。


    江朔道:「竇大哥可是有個兄弟叫竇茂儒?」


    竇茂靖打量了一番江朔,道:「有啊,正是舍弟,你怎認得他……」


    江朔道:「說來慚愧,令弟等六人被我擒了,掛在西麵入穀山道的一棵大樹之巔……是否要我帶你過去……」


    竇茂靖知道弟弟今日確實帶隊巡邏,而妙風堂一班巡邏的教徒確是六人,知道江朔所言非虛,他打斷江朔道:「多謝相告!我自去解救,不勞江少主費心。」


    不等江朔再說什麽,帶著少數幾個仍忠於阿波的教徒穿過院門走了。


    睿息道:「剩下的兄弟們怎麽說?」


    有人道:「我們本也是中原漢人,隻因信奉明尊救世之說而入教,並不願意隨著阿波為惡。」


    又有人附和道:「阿波生活奢靡,又殘忍好殺,我等早就看他不慣了,今日願從長老按真正的摩尼之道行事。」此言一出更引來眾人紛紛附和。


    睿息道:「好,這個總壇不能再待了,大家收拾一下隨我出穀吧。」


    渾惟明道:「哎……慢來,慢來……睿息長老,這些都是魔教惡徒,你說一句走了就都走了?可也太輕巧便當了吧?」


    睿息道:「摩尼教本非魔教,吃菜事魔乃是世人的誤解,還請渾兄不要將我們和乙亥阿波一概而論。」


    江朔也道:「是啊,我在浚義府就見過睿息長老,他確實是好人,麾下教徒也盡都是苦人兒,就連我們漕幫弟兄中都有不少也是摩尼教徒呢。」


    渾惟明輕聲道:「啊呀,少主,我也知道幫中不少弟兄都是摩尼教的新土,這樣就更要對魔教斬草除根才好了,否則我幫早晚要被摩尼教掏空啊。」


    江朔搖頭道:「如我們為幫眾著想,幫眾自然不會反叛,如摩尼教確如睿息長老所說,守五戒行善事,那麽讓幫眾信教也無不可。」


    江朔此言一出,眾皆轟然叫好,更有數人道:「少主說的,不錯,我們就是漕幫的,弟兄們多有偷偷信神教的,若信教得少主允許,我等感恩不盡。」


    渾惟明沒想到漕幫中居然已經有了這麽多摩尼教徒,不禁「嘖嘖嘖」地暗自搖頭,道:「摩尼教當今聖人欽定的「本是邪見,妄稱佛教,誑惑黎元」的邪教,官府


    明令禁絕的,我們可還是不要沾上關係的好。」


    江朔卻少有的眼眉一立道:「渾二哥此言差矣,聖人還說安祿山是中丞,說李林甫是賢相呢。要我說朝廷禁絕摩尼教也不一定全對!」


    渾惟明隻得訥訥稱是,退到一旁。


    睿息對江朔施禮道:「難得江少主如此明理,隻是今日在聖壇之內的眾位或多或少都中了光明鹽的毒,各位準備怎麽辦呢?」


    韋景昭一驚,道:「我們吸入毒煙不多,難道通過調息無法自愈麽?」


    睿息道:「光明鹽毒性奇特,專化人內力,一旦吸入,隻要不用解藥,所損失的內力是無法恢複的,且內息運行之際,帶動體內餘毒侵入體內各處,隻怕內力受損還會加劇。」


    神會亦驚道;「如此說來,必須得到解藥才行?」


    江朔道:「我原來從光明二使處奪來兩瓶解藥,交給了湘兒,但聽湘兒的意思,在少林救人的時候已經用完了。」他轉頭問睿息:「睿息長老,你是教中長老,這光明鹽的解藥你可有麽?」


    睿息道:「實不相瞞,光明鹽采自波斯北部一種奇特的草藥名叫斷腸草,其果葉根莖均有劇毒,食之會肝腸寸斷而死,但波斯先民意外發現將其果實反複熬煮之後會留下白色的粉末,這種白色粉末無毒無嗅,但投入火種卻會產生藍焰,產生的煙氣有致幻的效果。」


    渾惟明道:「原來如此,我聽波斯商人說過斷腸草奇毒,沒想到光明鹽也是斷腸草所製。」.


    睿息道:「光明鹽能造成幻想,這本是我波斯摩尼教修煉時的方便法門,少量吸入光明鹽之煙可令心智不堅的教徒如見光明聖境,助其開悟,然而這畢竟是藥物營造的幻境,用藥過量反而令人意誌消沉,無法修得正果,因此曆代大慕闍都是嚴格控製用量的……沒想到到了中原,發現這藥又有一項特殊的功效,可以化中原武人的內力。」


    韋景昭道:「太乙救苦天尊,原來如此……聽起來這光明鹽和五石散類似,能令人癲狂而生幻境……隻不過比五石散的毒性更為猛烈。想必此毒和五毒散一樣會在體內堆積,不用解藥無法排出。」


    江朔急道:「那睿息長老,你是否有解藥呢?」


    睿息道:「我當年被阿波開革出教,有一項原因就是阿波濫用光明鹽,操控教眾,這些年來我堂下的教眾嚴謹用此藥的,因此手頭並無解藥。」


    江朔道:「啊呀,那可如何是好。」


    睿息道:「江小友莫急,我手上沒有解藥,卻會調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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